第8章(1 / 2)

只能带来了。

方拾遗盯了会儿,掀开帘子走进阁内。小弟子们目光火热地望过来,显然是迫不及待想问问他在绿水镇的经历。方拾遗竖起手指,轻轻嘘了声,大家听他的话,又静下来。

大师兄与易先生斗智斗勇多年,浮云阁内最后一排的风水宝地都刻着他老人家的大名,现下旁边又添了个小桌子和个雪团子,等坐下了,嗅到淡淡的草木香,那股带孩子的感觉才真实涌上心头。

我才十六。

方拾遗恍惚心想。

这就当爹了?

旁边的雪团子扭过头来,露出一个奶呼呼的笑。

方拾遗心一横。

当爹就当爹吧!

上完早课,憋了一早的小弟子们哗地围过来,眼巴巴地看看孩子,又看看方拾遗,看看方拾遗,又看看孩子。

孟鸣朝有点怕,缩到方拾遗怀里,悄悄看了一圈周围好奇的人,又将脸埋到方拾遗胸前。

方拾遗笑眯眯地拍拍他的头,一拍就把他早上给孟鸣朝勉勉强强扎上的角给拍散了。手僵了僵,他默默捏了个诀,让那两个小包子头别散,这才若无其事地抬起眼,潋滟的桃花眼多情含笑:我不在这几日,有好好练剑吗?

集中在孟鸣朝身上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几个小姑娘听他这么温柔,颊上飞上红霞:大师兄

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挤开:大师兄,能给我们说说绿水镇上的事儿吗?

当真有吃人的邪祟吗?

您真的一剑劈开了数百口棺材吗?

方拾遗赶紧辟谣,假的。

然后一指沉着脸准备离开的萧明河,斩钉截铁:他干的!

萧明河抱着几本书,正想去藏书阁,闻声莫名其妙,转过头来。

到底是青葱年少,就算是畏惧,也没到心底。小弟子们对降妖除魔充满兴致,立刻换了人围攻,眼巴巴地跑去围住了萧明河。

萧明河被人围着,立时手忙脚乱,只能努力板着一张脸。

方拾遗抓住时机,鸡贼地抱着孟鸣朝溜了。

平日上完早课,方拾遗就来山海柱练剑。山海柱形似利剑,直指九霄,无数山海门前人在此练剑,剑气纵横,百余年前的尊者随意劈的一道剑痕,皆有参不尽的剑意。

他练剑时不喜欢后面有围观人群,练一式就收到喝彩若干,跟耍猴的似的,摸滚多年找到个偏僻的小角落,到了地方,把孟鸣朝放到旁边的青石上,抽出望舒。

山海本至高至广之物,包容万象,众多门派,皆有长有短,专攻某术,唯有山海门集百家之长。

《山海剑诀》就如同山海门,是个大杂烩,刚柔并济。

第五重剑诀之前,沉稳如松,大开大合,从第六重后,剑势却转向轻灵,飘忽灵逸,横劈刺挑,行云流水,风流韵味,却暗含杀机。

方拾遗练了一遍便停下来。

经过绿水镇的事,他模糊感觉到,毫无实战的练剑是无用的。若是彼时能再有经验些,也不至于被女童鬼伤到。

他练剑悟剑再快,到底还是有所限制。

孟鸣朝捧着脸看方拾遗练剑,眼睛睁得溜圆,见他停下来了,立刻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抱住方拾遗的腰巴巴地问:师兄,我也可以练剑吗?

方拾遗低头看了眼这团子,笑了:自然可以。门内弟子皆是五岁开始由师长带着习剑,不过师父不在,我来教你。

看看这孩子弱不禁风的体格,他心里暗叹,寻了棵树,砍下根粗长的枝节,一撩下摆,席地而坐,翻手开始削。

孟鸣朝坐到他旁边,好奇地张望。方拾遗手巧,不过片刻,一把木剑的雏形已经出现。

等到你十五岁,就能进剑丘寻剑,若是找不到与你心神呼应的剑,师父会给你铸一把。方拾遗边削边说,望舒锋锐难当,木屑翻飞,他手上不停,还有空侧头向孟鸣朝一笑,本来现在该带你去领一把铁剑,不过那剑太沉,等你身子好些了再换,先用师兄给你削的木剑。

孟鸣朝垂下眼,安静了片刻,轻轻问:师兄对谁都这么好吗?

木剑出了形状,磨去木刺,方拾遗顺手撸了把小孩儿的头发:当然不是。

孟鸣朝倏而抬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少年的侧容,内心缓缓淌过一股暖流,挨到方拾遗身边,在他肩上蹭了蹭。

木剑削好了,方拾遗琢磨了下,在剑柄雕了只圆滚滚的鸟儿,刻下鸣朝二字,又从堆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百宝囊里翻出个红绳结,当剑穗给穿上了:师兄课上亲手做的,丢了就打你屁股,罚抄一百遍《山海门经史》。

他说着,露出细白的牙,少年的飞扬神采都压在了一双眉目间,笑得好看:来,师兄教你练剑。

当晚回去,孟鸣朝的腿都站不太稳。

小孩儿瞧着一戳就倒,性子倒是坚韧,提着小木剑跟着方拾遗练了一天,回来时困得眼皮子睁不开,饭都是方拾遗一口口喂的,喝了药就倒,呼呼睡得沉。

方拾遗好笑地捏捏他的脸,给他擦了嘴,脱下外裳抱床上躺好,随即翻开回来时去藏书阁借来的医书,仔细地翻看。

一目十行看完半本,方拾遗才宽衣解带,上床休息。

身边的小团子睡梦里察觉到,慢腾腾地挪过来,往他怀里钻。

方拾遗给他掖好被子,闭上了眼。

修仙之人几乎是不做梦的,睡到半夜,方拾遗却恍恍惚惚做了个梦。

梦里场景与他的房间别无二致,他的意识飘到了半空,低头看着孟鸣朝在自己怀里翻来覆去不安分地滚,正笑着,门忽然被人推开,有人走到了床边。

那人穿着身黑袍,脸上似乎笼在云雾里,只能看见一双金色的眼,眼尾修长,如若刀刻,分明冷硬,却又泛着点不清不楚的勾人味道。

有些奇异的眼熟。

方拾遗思考问题的角度向来和常人不同,盯着这个人看了看,心里悚然一惊:莫非我居然抱着小师弟在做春.梦?

惭愧,太惭愧了。

刚闪过这个念头,床边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了这个方向一眼。

没发现什么,他又低下头,冷漠地看着孟鸣朝,眸子微微眯起,嫌恶之意几乎溢出,安静片刻,从过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手。

根根手指冷白如玉,搭在了孟鸣朝的脖子上。

冰冷的杀意弥漫出来,连梦里的方拾遗也被刺激得一抖。

他背上蹿过股恶寒,见那双手陡然收紧,心脏狂跳起来,密集的鼓点似的跳动在耳边,嘴开开合合,终于挣扎着大喊出声,怒不可遏:住手!

梦境镜花水月般,摇晃着破了。

方拾遗出了身冷汗,睁开眼看向怀里的孟鸣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