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对劲,未免太过安静了些。
除了窃脂和犀渠,师傅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使徒,往日里即便师父出门在外,这座院里的屋檐上,地板下,墙头树阴,花木之间总能听见那些小小的精灵发出叽叽喳喳的声响。
但此刻,一切仿佛突然就消失了,静得连一声虫鸣都听不见。
“窃脂?犀渠?”地板下没有响起那种低沉的嗓音,院中的树叶一动不动静立在树梢。
“师父?大家都到哪去了?”袁香儿双手拢在口边,冲着庭院大喊。
梧桐树下的石桌边上坐着一个窈窕的身影,那人穿着一身轻薄的罗裙,鬓发高盘在脑后,正抬头看着天边的云霞。
听见喊声,她转过脸来,气色红润,美人如玉,正是袁香儿那久病不起的师娘。
“师娘,您怎么起来了?”袁香儿又惊又喜地拉住了师娘的手,“师娘,您这是好了吗?”、
云娘点点头,伸手摸了摸袁香儿的脸颊。她的手掌既柔软又温热,再不像往常那般冰凉,
“那可真是太好了,师父他知道吗?对了师娘,我师父呢?怎么到处都看不见他。”
云娘浅浅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挽着袁香儿的手站起身,携着她走出了院门外,
“你师父有事出一趟门,要过些日子才回来。”
因为师娘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浅笑,袁香儿就没想到所谓的过些日子,有可能是三两天,当然也可能是经年累月。
集市上的乡民们看见云娘子出门都十分新奇。
“哎呀,娘子这是大好了呀?”
“那先生可得高兴坏了。”
“娘子要买哪些果子?不好叫娘子受累,让我家的小子给您提回去。”
云娘笑着一一回应,她和寻常人家的妇人一般,系着一条头巾,挎着一个竹蓝,携带着袁香儿,弯着腰在市集上挑挑拣拣的买菜。
“师娘这是做什么?”袁香儿不解地问道。
“买些蔬果,准备今日的晚食。”
“师父不在家,师娘身子不好,这些琐事交给徒儿来做就好,怎么好让师娘亲自动手?”
余摇在的时候,家里打水煮饭的杂事,一向都是由余摇一手包办,袁香儿像是一个真正的孩子一般无忧无虑地生活了这些年,她也很享受这种被当做孩子宠爱着的感觉。
但如今师父出门了,她觉得自己还是个有原则的人,该由自己挑起这些事,不能让刚刚病愈的师娘劳累,毕竟自己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孩子。
虽说她两辈子都不会煮饭,但现在学起来也不算晚。
“瞎说,你才几岁,师父不在,自然有师娘煮饭给你吃。”云娘伸出白皙的手指,在袁香儿的鼻子上轻轻点了一下,“你师父当初怎么宠你,如今师娘一样宠你。快说,晚上想吃点什么?冰糖肘子吃不吃?”
袁香儿咽了咽口水,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特别的馋肉吃,于是她瞬间放弃自己刚刚立起来的原则,“吃……吃吧,冰糖肘子谁不吃。”
二人手挽手地往家里走去,天边云霞累覆,满布细密鳞云,霞光灿灿,有如谪仙过境。这样的漂亮的霞光袁香儿在记忆中只见过一次,那是师父到袁家村接自己的那一天。
第6章
院子的大门外响起砰砰的敲门声。
“来了,来了。”袁香儿一路小跑着从院子的梧桐树下穿过,打开院门伸出脑袋。
只见门外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彩釉香车从者众多,车子的主人穿一身圆领织锦长衫,戴一顶轻纱帽,显然是富庶人家的子弟。却放下身段,让一应仆从等在身后,亲自前来敲门。
“请问自然先生在家吗?”客人叉着手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说话。他看上去十分年轻,相貌也周正,只是左边眼眶上淤青了一大片,好像被谁狠狠地捶了一拳头,显得有几分滑稽好笑。
又是一位大老远跑来求师父帮忙的。
袁香儿:“我家先生出远门了,已经好些年都不曾回来。”
“先生不在家里?哎呀,那可怎生是好?”客人来回搓着手,又问道,“可知先生何时归来?”
袁香儿摇了摇头。
自从那一年师父突然消失,距今已经过去七年,袁香儿从一个豆丁一样的小娃娃长成十六七岁的少女,都不曾再见到师父一面。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但依旧时不时会有不知情况的人舟车劳顿,从很远的地方特意赶过来寻求师傅的帮助。可惜的是,他们也注定只能失望而归。
袁香儿正在闭门送客,远远看见师娘和斜对门陈家的婶婶并肩从集市上归来。连忙推开了门扉迎接师娘进屋。
“今日在集市上看见有卖小鸡仔,十分可爱,便又买了两只。”云娘掀起盖在篮子上花布一角,露出两团微微耸动的黄色毛球,“把它们养在院子里,好不好?”
师父刚刚离开的时候,庭院里住的那些妖精同时消失了,骤然的寂静让人很不习惯。或许师娘也感受到了这份寂静,于是在院子里养了不少阿猫阿狗,小鸡小鸭,终于让空落落的庭院又重新叽叽喳喳地热闹了起来。
陈家婶婶看见袁香儿出来开门,赶上前来亲热地握住香儿的手上下打量,余先生家的这个小徒弟,小时候瞧着倒也寻常普通,之后约莫是在先生的家里沾染了仙气,一年比一年出落得漂亮了,为人处世也大气爽利,就是自己看了都十分喜欢,也难怪家里的老大铁牛整天放在心里惦记。
于是她拍着袁香儿的手热乎乎地说:“哎呀,好香儿,婶子刚刚还在和你师娘说,这样的好姑娘将来可不能随便便宜了哪家不知底细的臭小子。最好是在就近找一户好人家,以后照顾你师娘也两相便宜。”
袁香儿大大方方冲她笑了笑,挽着师娘的手进门去。
那位准备离去的客人看见了云娘,疑惑地打量片刻,几个箭步跨了回来,“这位可是云娘子么?小人是周生啊,娘子可还记得小人?十五年前,先生和娘子一道路过洞庭湖,曾救过小人一命。”
云娘看着他,思索了半日,方才恍然想起,以袖掩口惊讶地道,“原来是你啊,当年你不过是一个十岁不到的孩童,想不到如今都这样大了。”
周生连连打恭,“娘子倒是和从前一般无二,不曾想娘子还记得小人。当时幸得先生道法超然,救下小人性命。小人这些年心中时时记挂先生恩德,不敢或忘。百般周折打探到恩人仙址,特特前来拜会。”
云娘便将人让进院子来,也不进屋,只在梧桐树下的石桌上入座。
那位周生在云娘面前十分拘谨,以晚辈自居,不敢平坐,只是站着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