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谢玉璋不知道,原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李固,扶着刀柄的手忽地紧紧握住,指节因用力而变得青白。
仪式进行得非常顺利,阿巴哈大国师在祭台上一边跳着祭舞,一边吟唱着长长的经文。
胡人们都跟着他一起低声吟唱。男人们的声音融在一起,低沉浑厚,生出了奇异的力量感。
长长的舞蹈和吟唱终于结束,男人们压来了作为祭品的牛。阿巴哈大国师走下祭台,将锋利的刀捅进了祭品的心脏,并当场开膛破肚将那心脏剖了出来。
寿王移开了视线,五皇子用袖子挡住了口鼻,险些呕了。李固目不转睛地盯着整个仪式过程。
阿巴哈大国师将那颗热腾腾、血淋淋的心脏高高举过头顶。他对着那颗心脏念了串不知名的咒语,然后用心脏的血,在老可汗的脸上抹了几道血痕。
老可汗本就威武的面容变得更加狰狞,令人畏惧。
当阿巴哈转向谢玉璋的时候,谢玉璋闭上了眼睛,微微扬起了脸。
即便阿巴哈作为汗国的国师、部落的大巫,不知道主持过多少次这样的仪式,这一次他面对着火光中这张无暇的面孔,都少见地迟疑了一下。
但他作为大巫,自有一套属于草原的审美。
他用手指沾着牛心血,在谢玉璋的左右脸颊上各画了两道血痕,又在她额头正中按下了一个血指印,颇类中原女子贴在额心的花钿。
阿史那可汗牵着谢玉璋的手向他行礼。因此时,大巫是他们信仰的神明的代言者,他在祝福这场婚礼。
当他们转过身来的时候,李固听见了身边的人都发出了抽气声。
那些血痕非但没有破坏谢玉璋的妆容,还让她美得妖异起来。
此时此刻,便是李固都忘记了她的年纪还未及笄。
阿巴哈接过火把,将祭台点着。那些木头上原就塞了些特殊的油脂块,一遇到火,瞬间融化燃烧。一座祭台便忽地变成了营地中最大的一堆篝火。
老可汗在火光中抽刀直指夜空,大吼了一句什么。
五皇子问:“他说什么?”
通译贴着他耳朵说:“神佑汗国之类的。”
五皇子“哦”了一声,看着众人群情激动纷纷抽刀冲天大喊,忽然叹了一声:“宝华真好看。”
大约,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阿史那携着谢玉璋回到大帐坐定,接受他的臣民的祝贺。
这一趟来了七八个王子,但没有乌维。想来乌维是在阿史那离开的时候,在汗国中心坐镇。形同中原的皇帝出幸,太子监国。
王子们轮流上来敬酒,说几句祝辞并献上礼物。
夏尔丹献上的是一条缀满了宝石的裙子,看上去像夏夜里美丽的星河。
阿史那很满意,笑着对谢玉璋说:“这么美的裙子才配得上你的美貌。”
又说:“我这个儿子很勇猛,打起仗来像条狼。”
谢玉璋颔首:“能做这么勇猛的王子的母亲,宝华不甚荣幸。”
夏尔丹一僵。
谢玉璋瞥了他一眼。
真是奇怪,几个月前在云京的宫城里,在举行宫宴的太极殿上,四周环绕着宫廷内卫,盔甲明亮,枪戟锋利,谢玉璋只是瞥见了夏尔丹的脸,便如被蛇盯住的猎物一般浑身僵硬冰冷。
可现在,她坐在高座上,微微扬起下巴看着夏尔丹,只觉得他面庞过于阴柔乃至于阴鸷,身量虽然高,却过于瘦削。总之是个叫人看了浑身不舒服的人,但……并不觉得恐惧。
并不。
王子们敬贺完毕,有头有脸的大将们也轮流上前。
阿史那汗有酒必喝,来者不拒。谢玉璋只是颔首微笑。
这些人颇是耗了些时间,当他们都各自落座,大帐外面已经传来喧嚣的音乐声和歌唱声。胡人们围着篝火喝酒吃肉,一边大声歌唱,一边结成圈跳着欢快的舞。
扎达雅丽凑上前,在阿史那可汗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阿史那转向谢玉璋:“我美丽的新娘,接下来是男人们喝酒的时间了,你可以去休息了。”
谢玉璋微微躬身,起身由扎达雅丽和苏库扶着,缓缓离开。
她有着胡人女子没有的娴静高雅的仪态,男人都盯着她的背影,直至她消失。
在赵人的席位上,李固忝陪末座。这一次,谢玉璋没有看他。
她回到自己的帐子里,便对扎达雅丽说:“要麻烦你一个事。来送嫁的我的哥哥,他是个十分不能喝酒的人。国师赠了我几服解酒药,你能不能悄悄把他喊出来,让他到我这里来一下。”
扎达雅丽想了想赵国使团的人的样子,年纪看起来像哥哥的有两个,她问:“是那个特别俊俏的?还是那个威武勇猛的?”
谢玉璋说:“俊俏的那个。”
扎达雅丽便去了。
谢玉璋吩咐侍女们端上煎了一下午的药,等着五皇子来。
前世的这一夜之后,她的王叔、她的保姆尚宫,都只会对她说:他是你的丈夫啊。
他们都觉得既然是迟早的事,虽然早了些,也并非不可接受。只有她这五哥扼腕说:但我不醉,必要拼死拦了他!
所以,不管后来怎样,谢玉璋始终都做不到对五皇子视若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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