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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又被多一个人知晓了的顾之澄,正头疼地踏着月色,进了谭贵人的宫里。
谭贵人欲轻生的消息,是她特意吩咐留在谭贵人宫里照顾她的侍女传信过来的。
当时为了避免谭贵人闹什么幺蛾子,顾之澄遣散了她宫里的许多宫人,说是谭贵人怀了孕喜安静,人太多了闹腾,所以只让田总管拨了几个他亲信的侍女和太监留在这儿伺候着。
这回传消息过来知道谭贵人想要轻生的,也只有跟在她身边贴身伺候的侍女七巧。
田总管吩咐了她不许出去乱说,管好自己的嘴,若是宫里有一丝风言风语,那便定是从她这儿传出来的,会治她全家的罪。
当然,若是能好好伺候着谭贵人,让她顺利生产,那便会提前放她出宫,且还备一份丰厚的嫁妆给她。
如此分明的重赏与重罚,顾之澄也相信七巧是个明白人,口风定是严严实实的,不会透露出一丝风声。
可顾之澄却忽略了,这人最难逃的,就是“情”这个字。
尤其是七巧这样的姑娘家,有情能饮水饱,又十分信任自个儿的心上人。
所以她告诉了与自己相好的一名侍卫,并且很是相信她的心上人会为她守好这个秘密,与他一块畅想着等她伺候着谭贵人顺利生完孩子,便可以拿上丰厚的银钱出宫嫁给他的美梦。
可惜,这侍卫是暗庄安插在宫里的,不止是与七巧,而是周旋在不同的宫女之间,博取她们的好感与信任,以求获得宫里的消息。
且转身,就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十三。
七巧不知道这些,所以顾之澄更是蒙在了鼓里。
谭贵人的宫里因为遣退了诸多宫人,又不允许宫人们轻易走动,所以愈发显得冷清了。
顾之澄到的时候,谭芙正躺在贵妃榻上,以泪洗面,神色憔悴不堪,就连嘴唇也已经干裂煞白。
“......”顾之澄暗叹了一口气,走到谭芙的身边坐下,替她拢了拢身上盖着的白地小绒花薄毯,“你这又是何必?朕还以为你活得通透,却不料竟这般傻......”
谭芙没有起身行礼,也没有旁的反应,甚至连眼珠子都未转一下,仿佛视顾之澄为空气,只是怔怔地发着呆。
顾之澄默了默,继续无奈道:“朕听说,你已经两日都未进食了?若不是七巧日日看顾着,拦下你三番两次自戕的举动,只怕朕如今已是见不到你了吧?”
谭芙依旧未答话,只是看着窗牖上绘着的彩鹊怔怔然。
顾之澄慢慢起身,在梨花木方桌上斟了盏温茶,淡声道:“你该知道,嫔妃自戕,是要牵连家族的大罪。即便你不为腹中的孩子着想,也该为你的家族想一想罢?”
谭芙的眼珠子终于动了几下,嗓音已是哑涩,充斥着不耐道:“呵......家族?当年父亲不顾我的苦苦哀求,执意将我送入宫中,只为了给谭家博一个前程,便置我于不顾,我又何必再在乎这所谓的家族?”
“你的孩子呢?”顾之澄明澈晶亮的杏眸里,映着谭芙憔悴又绝望的神情,沉声问她。
谭芙微微一怔,纤长的玉指摸到自己的小腹之上,这个孩子......
眸里闪过几丝挣扎之后,谭芙露出几分不甘与怨愤的神色,“这孩子身上流着那负心之人的血,以后定然也不是什么好人......既是这样,不要也罢......!”
顾之澄蹙着眉,有些见不惯谭芙这样自暴自弃的样子。
她将手里的温茶递到谭芙眼前,轻声细语道:“人之初性本善,这孩子以后会成为怎样的人,要看你这做母亲的如何教导。且这孩子终究是无辜的,你从未问过他想不想来这世上,便让他来了。可如今又不问问他想不想走,便要将他杀了。”
“......哪有你这样做母亲的道理。”顾之澄好看的杏眸里带着无可言说的幽光,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个儿的母后。
她总觉得母后严苛,似乎在母后心里顾朝的江山总比她重要许多。
可如今想来,她的母后自知体弱,却仍拼了命怀胎十月,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才把她生下来的。
而且无论她上一世如何失败,母后也从未说过不要她放弃她之类的话......
顾之澄的内心不由软了软,纤长的睫毛扑簌了几下,重新看向谭芙。
谭芙在唇上咬出月白的印子,却冷声笑道:“陛下这般劝臣妾,也只是怕臣妾生不下这孩子,又要惹来许多风言风语吧。”
顾之澄默了默,很直率地承认道:“朕有这一方面的考虑。但也是心疼你肚子里的孩子,想必这时候都已经在你肚子里成了型吧,若是就这样随着你去了,倒也可怜。”
谭芙没再说话,只是指尖在小腹上摩挲着,不知想些什么。
顾之澄继续道:“即便不为了旁人,只是为了这孩子,你也该好好活着,带他来瞧一瞧这人间的大好河山。”
谭芙阖上双眼,眼尾渗出几滴晶莹的泪珠,“这人世间的肮脏龃龉,我不愿他来走这一趟。”
“......”顾之澄拿起帕子,替谭芙擦了擦泪,无奈地劝道,“这人世间肮脏龃龉是有一些,可你也该瞧瞧,更多的是温暖美好。”
谭芙仍旧不屑地抿着唇,自从得知萧文成娶妻的消息之后,她便再也感觉不到这人间的一丝温暖与美好了。
顾之澄瞥了她一眼,长叹一口气道:“这孩子是你的,朕也只是劝一句,若你执意不想留,朕也不强求。毕竟若是亲生母亲不喜欢他,估计这孩子来了世上,也不会过得幸福。”
谭芙眸中露出一丝犹疑,“陛下......不怕这孩子没了,引起众人猜测么?尤其是摄政王,他是最有疑心的。”
“无妨。”顾之澄无谓地抿了抿唇,杏眸中满是豁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朕倒是不怕这些小事,都只不过是暂时的罢了。”
“......总不能因为朕,而改变你和这孩子的一生。”
顾之澄顿了顿,又郑重说道:“朕只是劝你留下这孩子,但他的去留,权由你自个人决定。不过你的性命,是万万不可糊涂丢了的。你正是花一般的年纪,若是为了那种渣滓丢了大好人生,也未免太不值当。”
“......朕相信,若是知道你的死讯,那萧文成也绝不会为你流一滴眼泪。你又何必为了他,作践了自己。”
谭芙有些怔然,双目空洞地看向顾之澄,“大好人生?......臣妾还能有大好人生么?”
“自然是有的。”顾之澄俯身,握住了谭芙的手,“从今日起,往后的每一日,都是比昨日更好的人生。有朕在,有宫里的其他姐妹在,日子总是越来越有趣的。”
谭芙的手很凉,也很柔韧,此刻被顾之澄一握,顿时就有豆大的眼泪一颗颗砸下来,在手背上溅出一朵朵滚烫的水花,“可是陛下......臣妾以前做了那般羞耻不顾皇室耻辱败坏皇家颜面的事,你......你不怪臣妾么?”
顾之澄轻笑了笑,捏了捏谭芙的掌心,“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人生总要错过,才知道对的路在哪里。若不是从前,你又怎会知道萧文成是这样满嘴谎话的恶臭渣滓?”
“......如今这般年纪就能看清他,已是万幸。不然你这一生都要栽在这上头,余生尽在痛苦的泪水中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