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却依旧正襟危坐,目光总似有若无地掠过顾之澄的脸上,眸色深幽,不知在想些什么。
......
待到马车停下来时,顾之澄自然而然也便醒了。
顾之澄挑开帘子向外看去,正巧看到陆敦府上的大门顶上,挂着简单的“陆府”二字的牌匾,不过今日却是应了端午的景儿,在乌头大门上悬着编结成人形的艾草和一大束胡蒜,门边也倒插着修成剑形的菖蒲叶片。
还有缠绕成缕的五色丝线,皆是顾朝百姓过端午的习俗,就连这高门大户也丝毫不能免俗。
陆寒的二哥陆敦早已在门口亲自等候着了。
陆敦在澄都上下哪哪都吃香是有缘由的,光是陆寒吩咐小厮传回来的一句话,他就已经猜测到陆寒所带来的贵客身份,所以特别郑重其事。
等到顾之澄被扶下马车,陆敦立刻过来欲行大礼,不过却被陆寒扶住了。
陆寒瞥了眼左右一众的家丁,淡声道:“二哥,这是打蓟州过来投奔我们的侄子,你可曾见过?”
陆敦会意,知晓这是小皇帝不想暴露身份,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立刻眯着眼睛笑道:“听说过,却未曾见过。不过虽没见过,但今日这么一瞧,却很是亲切。来来来,快里面请。”
陆敦微微弯腰,将顾之澄和陆寒二人请进了府去。
陆敦虽然是陆寒的二哥,但向来对位高权重的陆寒也从不怠慢,也不摆什么二哥的谱子,不过两人的相处倒一直是兄友弟恭,极其和谐。
顾之澄心想,这陆敦与陆寒其他的兄长一般,倒也都大气,当时老王爷提出要将王位传于最小的陆寒,竟然其他儿子没一个反对的,且还大力赞成此事。
要换了旁人府上,莫说是个王位,她瞧着就是那公爵侯爵的位置,也能抢得头破血流去。
所以顾之澄难免心底觉得唏嘘,陆氏一族愈发昌盛,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顾之澄与陆寒一同跨过了陆府的门槛,绕过雕花影壁,去了正堂。
陆敦既然是广识澄都文人雅士,自然这端午设宴也是热闹非凡的,正堂内早已铺席设案,摆了不少端午节宴的吃食与酒水在案头。
陆敦请了顾之澄与陆寒上座,便有丫鬟们端着盛满粽子角黍、蒲酒酥糕之类的碟碗上来,放在桌案小几上。
其他宾客早已入座,正开怀畅饮着,喧闹非凡。
亦有几位高官坐与其中,识出了顾之澄的身份,却聪明的没有作声。
只是望着与顾之澄并排而坐的陆寒,心中暗暗思忖,何时陛下与摄政王的关系如此之好了?看来朝中传闻摄政王狼子野心,与陛下不睦许久的谣言不可信呐......
顾之澄倒是头一回不是以天子身份与自己的臣子们一同宴饮,心中倒多了几分畅快。
果然高处不胜寒,她不适合做皇帝,还是觉得与人平起平坐自在畅快得多。
陆寒给顾之澄斟了一小杯葡萄液,低声道:“此乃葡萄液,宫中似乎未见陛下尝过。”
顾之澄眸子亮了亮,果然要品尝些新奇的酒水吃食,还是该出宫来才好。
她就着鎏金杯轻轻抿了一口,清凉可口,甜丝丝儿的,实在喜欢得不得了。
喝完一盏,她又将鎏金杯推到陆寒那边,“小叔叔,这是如何做来的?真是好喝!”
陆寒见她眸子里也似葡萄般又黑又亮,新奇的眨了又眨,忍不住莞尔道,“不过是用木杵将葡萄带皮放在擂钵里捣成糊状,碎其果肉,取其汁液罢了。”
顾之澄砸吧了一下嘴,舔了舔唇角沾上的葡萄液,舍不得浪费一滴,眸子里流光溢彩,“这样好吃的做法,小叔叔竟然不早些告诉朕......”
“今日已告诉你了。”陆寒失笑,对于这小东西在吃之方面独有的小气劲儿,他早已见识过了。
顾之澄眸光流转,见陆寒端起他自个儿的鎏金杯,小酌一口,又问道,“小叔叔,你这里头,也是葡萄液么?”
“自然不是。”陆寒放下鎏金杯,顾之澄才发现他杯里的不似她杯里的晶澈干净如纯水,而是透明迷离的红,瞧起来很是可口。
顾之澄咽了下口水,又听陆寒说道:“此乃葡萄酿。”
陆寒一顿,瞥了眼顾之澄的神色,自然明白她在想什么,当即用手一挡,轻声道:“陛下年纪尚小,不能饮此物。”
“这葡萄酿朕听过,是从西域传过来的,有些似酒,却不如酒那般醉人。朕已十四,都能娶妻生子的年纪了,为何还不能饮酒?”
“......”陆寒脸色淡然,眸底未起波澜,只是没有半分退让地将盛着葡萄酿的鎏金杯拿开了一些,“那便待陛下娶妻之后,再饮吧。”
顾之澄:......
果然和陆寒出宫全无好处,喝些不大会醉人的葡萄酿也要管着她。
罢了罢了,心中郁闷的顾之澄将自个儿手中盛着葡萄液的鎏金杯端起,一饮而尽。
今日,她便用这葡萄液,灌醉自个儿......!
陆敦一直在席上谈笑风生,惹得其他宾客时不时开怀大笑,但他也一直注意着自个儿弟弟与小皇帝这边的动静。
只是他不知陆寒说了什么,引得小皇帝竟然喝起“闷酒”来。
陆敦立刻站起身来,热热场子,“不知各位可听说过‘射粉团’?不如我们来几局?”
席上宾客皆点头应是,一时又议论纷纷,热闹非凡。
顾之澄觉得唯独自个儿似个草包,对于这等玩乐之事,一概不懂,只好求助似的目光投向她身侧的陆寒。
这着实不能怪她,上一世她一头埋进书中,又醉心政事,一时片刻的欢娱之事都不曾有;这一世虽得了闲了,但太后看管极严,她出宫的次数屈指能数,哪能知晓宫外这些“射粉团”的事儿。
陆寒垂眸,指着正堂内正中间摆着的大漆盘,低声在顾之澄耳边道:“便是由宾客们用那特制的弓箭去射那里头摆着的粉团子,射中者得食。”
顾之澄耳朵被陆寒吹得痒痒的,立刻弹开了身子,心中一瞬的不自在,但顺着陆寒修长的指尖看去,注意力又被那粉团吸引了。
“小叔叔,那粉团是什么做的?好吃么?”顾之澄咽了下口水,瞧起来那粉团子粉糯圆润,应当很是美味可口才是。
陆寒瞥了一眼,轻声道:“听说是用艾灰汁浸泡过的黄米角黍制成的,味道......臣未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