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叶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颜醉终于离开了恋恋不舍的美梦,悠悠转醒。
他一睁眼,就看见沈轻泽放大的脸,在离自己的鼻尖不足一寸处,眉目明朗,专注地盯着他瞧。
依旧被捏着鼻子的颜醉,懵然眨巴眨巴眼,喉咙发出模糊的震颤:泥干毛?
这模样看得人实在有趣,沈轻泽努力压平嘴角,若无其事松开手指:听说城主大人病了,我特来探望。
颜醉:
记忆瞬间回笼,城堡不见了,睡美人不见了,拥抱亲吻都不见了,美梦泡沫一样戳碎了一地,回过神,他正箍着沈轻泽的腰,将人扣在自己身上。
沈轻泽好整以暇等待颜醉清醒后的反应。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城主大人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尴尬和害羞两个词。
他完全没有放开手的意思,反而紧了紧手臂,眉梢微扬,冲对方低沉沉一笑:
主祭大人,一大早上偷偷潜入本城主的房间,还爬到本城主的床上,对本城主动手动脚,不知意欲何为?
颜醉的嗓音沙哑,鼻音很重,撩在耳边时,声线宛如低音炮,性感而磁性。
颜醉蛮不讲理倒打一耙,沈轻泽给气笑了:看来城主大人病的不轻,我还是把医生喊回来吧,万一烧坏了脑子可怎么好?
提起医生,味蕾不由自主泛出苦涩的味道。颜醉皱了皱鼻翼,脑袋往被子里缩:不用,我喝过药了。
沈轻泽把他的手掰开,直起身,将粥碗端过来:那就起来吃饭。
颜醉像是在被窝里生了根,不情不愿地缩回手,捏住被子边缘往上提,直到把下巴都埋进去,只留下绯红的双颊在外头,才慢吞吞吐出一个字:冷。
沈轻泽无言以对,探了探对方额头,果然有点烫:就算你要冬眠也要先吃饱饭吧。
颜醉不说话,眼尾泛着病态的红,幽幽把他看着,仿佛沈轻泽才是害他生病的罪魁祸首。
沈轻泽简直没辙:你不是要我喂你吃吧?
颜醉琥珀色的双瞳微亮,盈满了脉脉的光泽,哑着声道:既然主祭大人盛情难却,那我就免为其难吃一点。
沈轻泽:
还真会顺杆爬!
他摇头晃脑地长长叹口气,将对方的靠枕立起来,舀了一勺清粥,送到他嘴边,哄小孩儿似的:快吃快吃。
颜醉弯着眼角瞅他,乖巧地张嘴咽下去。
沈轻泽环顾左右,觉得房里炭盆放太多了,窗子关着也不透气。他体质不畏寒,跟他折腾一会儿,略觉有点闷热。
这样在屋子里闷着,更容易生病。好在颜醉的卧房空间极大,倒不用太担心一氧化碳中毒。
沈轻泽瞥一眼炭盆,里面是上等的无烟碳,制作工序颇多,价格也贵,时不时还需要侍从换置炭盆。
他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即便身为城主,也只能这样取暖,外头那些用不起无烟碳的平民,只能烧柴火和木炭。
颜醉一怔,提及正事,他稍微坐直了些:大家冬天都是这么过的,你有什么别的想法?
柴火燃烧效率不高,木炭烟味大,花费多不说,取暖效果也有限。
若是推广土炕,需要改变屋舍结构,修建火炕和烟道,与灶台连接。大户人家还成,小户恐怕不肯花费改造屋舍的成本。
沈轻泽眉梢微微一动,忽然想起一物:可以用蜂窝煤。
颜醉:蜂窝煤是什么?
是一种蜂窝状的圆柱形煤块。
上个世纪曾经风靡全国,经济、易燃、燃烧时间长,如果用机械大量生产,成本极其低廉,即便是贫民也用得起。
用来取暖造饭,两三块就能烧一天,还能节约一笔柴碳开支。也无需花大力气改造屋舍修火炕。
沈轻泽在心里飞快计算着蜂窝煤的成本,一边一勺勺给颜醉喂粥。
他喂一勺,颜醉就吃一口,丝毫不挑嘴,乖乖把一大碗粥全吃光,还伸出舌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见沈轻泽端着粥碗发呆,颜醉曲起一条腿,隔着被窝拱了拱他:你在想什么?
沈轻泽回过神:我准备再建一座蜂窝煤厂。另外,快年底了,等蜂窝煤厂启动,我想在城里办一场展销会。
展销会?颜醉想了想,是类似集市吗?外地商人来我们这儿,一般只会采购农产品和一些稀有矿石。
沈轻泽道:可以看做一场集会,把我们的铁器、玻璃、瓷器、羊毛织物和蜂窝煤等商品拿出来展览,邀请外地商人前来参观,把我们的商品,通过他们,销售到周边城市,建立新的贸易网。
我们渊流城是时候摆脱廉价农矿小城的标签了,也不能仅仅只跟明珠城做交易。
说话时,沈轻泽双眼清亮,神采奕奕:我们工厂的工艺在不断改进,制造出的商品不会比明珠城的碧空商盟分号差。
这场展销会,将成为渊流城迈向北地商贸中心的第一步!
沈轻泽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心里有了计划,就要马上付诸行动。
他将粥碗搁回托盘,放平靠枕,把颜醉往被子里一裹,就要出门:你再多睡会儿,不要乱走动,如果不舒服就让侍从叫医生。
颜醉被裹得宛如一条蝉蛹,在被窝里蠕动一下,伸出手浅浅拽住沈轻泽衣袂一角,探出半个脑袋望着他,声音极轻:这就要走啦?
沈轻泽刚迈出去的一条腿又收回来,回头,望见对方失落的眼神,心下多了几分踌躇:我要去找人商量开设蜂窝煤厂的事,而且,我们俩若都不在,会有很多工作落下的
颜醉果然不再挽留,缓缓缩回脑袋,从被子里闷闷道:知道了。
他侧耳,听到沈轻泽的脚步声远去,卧室门开启又合拢,最后彻底没了声息。
颜醉稍微坐起身,朝门口张望片刻,那里空荡荡的,哪儿还有人影?
真的走了啊他拥住被子倒回枕头里,陷入自我怀疑,幽幽低喃:我还不如一块煤呢
大脑还有些昏沉,颜醉又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醒来时,日光尚斜停在窗棂上。
他觉得体力稍微恢复了些,兴许药力起了作用,额头也没早前那么滚烫,只是四肢还冰凉着。
想起范弥洲早上把尚未处理的文书搁在书桌上,还未曾过目,下午还要去校场。
颜醉从温暖的被子里挣扎着起身,披了件外套,就要下床。
卧室门咔嚓一声打开,颜醉惊讶地抬头,却见沈轻泽气喘吁吁跑回来,手里怀抱着一个扁扁的铜圆壶,外面包裹着一层厚实的棉布袋。
你怎么回来了?
沈轻泽带着一身寒意进屋,将屋外的冷风关在外头,见颜醉衣衫单薄坐在床头,微微皱眉:你怎么起床了?
被他关切的眼神凝视,颜醉跟寒冷作战的极大毅力,瞬间土崩瓦解,苦笑一下:今天的文书,还没看
沈轻泽瞥向桌上那一摞高高堆叠的文书,不假思索道:你休息吧,我替你处理。
他替颜醉重新掖好被子,床尾掀开一角,把怀里温热的汤婆子塞进去,垫在对方脚下。
这是什么?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暖意从脚底涌上来,颜醉好奇地伸着脚磋磨一下,你刚才就去弄这玩意了?
沈轻泽轻轻嗯了一声:铜壶里面是热水,要是冷了,就叫侍从来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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