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随即,他就面色如常,重新站直了身体,傲然而立。
其他不明端底的人只见君知寒的行动被限制住了,并未看出其他异常。
但叶怀遥却知道,那副金刚宝杵化成的枷锁足有几千斤之重,要是换了别人,直接被压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也是有的。
君知寒能直挺挺地站在这里,显然不光心性坚毅,本人的性格定也是极端骄傲的,不肯有半点示弱于人。
戒玄大师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大概觉得如此人才不行正路,脸上颇有惋惜之意,摇头宣了声佛号,转身去了各位僧人那里,一一验看他们的伤势。
容妄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本来不打算理会。但犹豫片刻,却也跟着朝僧人们走了过去。
他路过君知寒身边的时候,君知寒突然道:“魔君。”
容妄停步,侧目扫了他一眼。
君知寒用极低的声音问道:“万法澄心寺,其实是你烧的吧?”
方才先是僧人们出事,紧接着又寺庙着火,众人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同一个人做的。
但唯有君知寒知道,放火这件事,并非他的手笔。
只是现在那么多罪行都认下了,此时抗辩也没人会信,所以他只能硬吃了这个哑巴亏。
容妄挑了挑眉,轻描淡写:“是。”
君知寒冷笑一声:“我就知道。”
容妄道:“君阁主可莫要怪我,本座方才已经提醒过了。不是你栽赃我,而是我栽赃你。”
他微微一笑,故意气他道:“多谢你帮我创造机会。”
君知寒倒是不急不恼,又问:“为何要这样做?烧掉万法澄心寺对你有什么好处?”
容妄漠然道:“不该动的心思少动,想想自个还能活几天比较重要。”
他说完就再不理会君知寒,径直向着戒玄大师的方向走去。
到了近前,他道:“主持。”
虽然知道一切并非他所为,但容妄毁掉佛像,震翻澄心寺正殿,而后又将众僧收魂,造成他们诈死的假象。
这一番手段如同霹雳雷霆,同样给众人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因此见他过来,不少僧人都露出了或防备或警惕的神情。
戒玄大师却是神色如常,面带和蔼笑意,双手合十说道:“请问魔君何事?”
面对他的询问,容妄亦无攻击或者嘲讽炫耀之意,彬彬有礼地稽首还礼,而后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瓶,递给戒玄。
他说道:“这些僧人身上的伤势,多少与我有关。这瓶中是芜花清风露,混入水中服下,可以养魂镇魄,赠予主持罢。”
容妄的语气很是平淡,神情间也没有半分歉疚,但他的这番好意,已经如同太阳打西方升起,夏日里天降暴雪一般的稀罕和不可思议。
之前与容妄激战一场的戒相就在旁边,他功力深厚,此时状态已经恢复大半。
虽然已经知道中间多有误会,但戒相向来嫉恶如仇,深恨魔物,再加上之前战斗中也被容妄得罪的不轻,此时半点不信他能安什么好心。
他忍不住说道:“主持师兄,万不可轻信奸人之语,依我看这瓶中之物多半有毒。还是谨慎为妙。”
容妄将眉梢扬起,刚想说爱吃不吃,戒玄却微微一笑:
“戒相戒相,何以着相?岂不闻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以人魔区分善恶,以往日之恶抹除今日之善,皆是妄念虚言。”
他语气慈蔼,只是谆谆教导,丝毫听不出来责备之意,却将戒相说的面红耳赤,不敢再行辩驳,讷讷道:“是我错了。”
戒玄冲容妄说道:“多谢魔君赐药。亦望魔君尽无尽意、解无缘缘,早日得法。”
换一个人跟他说这番话,容妄多半就会一句“我本为魔,何来法度”顶了回去。
但这位戒玄方丈的身上,自有一种灵澈柔和之气,真正得道高僧的悲悯善意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让容妄虽不赞同,但心生敬重。
他略作一默,说道:“多谢主持开解。”
戒玄可不知道容妄前来赠药并非突发好心,而是惦记着那个好不容易才追到手的心上人,不想让对方因他名誉受损或者为难。
他只觉得对方虽然是魔君,平日作风酷厉,但竟难得的存了一些善念,十分不易,因此顿生好感。
戒玄观容妄面上隐带不足之意,似有心结未解,因而才忍不住出言点化。
两人对答之后,容妄从一干僧众之间离开,忽然理解了叶怀遥为什么在离恨天中的时候会感到不适。
——被一堆檀木珠子、香火和老和尚味围着,他也觉得十分难受。
容妄的目光从周围扫过,只见众修士们各司其职,忙忙碌碌。
有的帮助疗伤,有的则正在被烧毁的各处庙宇之间检查,看看灰烬之中是否还有什么法器书画留存下来。
这是个慢功夫的活,不能用法术,只能一点点寻找。
燕沉正同归元山庄的元庄主站在一处,对方神情急切,他却面色冷淡,显然双方之间的谈话并不是很愉快。
容妄左右也没找到叶怀遥的影子,心里有些失望,又担心他会不会进了另半面没有烧毁的庙宇里面,发现点什么,于是也进去寻了一圈。
整座庙宇里面隐隐散发着一股焦糊之气,墙壁上的佛家绘画也已经被熏得发黑,早已不复往日的庄严肃穆。
残存的画面当中,菩萨佛祖们的一双双眼睛幽幽向着画外望来,简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谴责着突兀的闯入者。
虽说容妄实在是造成这种场面的罪魁祸首,但他行走其中,一脸漠然,根本没有半分心虚愧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