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一直点头,只是楼妈妈却不赞同,爸爸拉扯着妈妈的衣服,说:老师说的有道理,听老师讲。
孩子懂什么,什么都不懂,我不是替她考虑么。
楼春雨回到自己位置上,她拿出作业本,作业本前面都已经写满了笔记,整齐的小字排地密密麻麻。
她在学习上的自律,源自于不被爸妈注意,爸妈带着弟弟出去玩的时候,她在书桌前写作业,她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学习的天赋,靠的是努力,一根烂笔头记下了这三年的学习重点,她一遍遍地复习,为的就是不要落后。
她的恐惧来自于她的一个表姐,那表姐大她五岁,之前因为高考差三分,家里人不肯为她花钱,让她去打工,而后早早地就找对象生孩子。
对她来说,她如果不努力,家里人也会让她放弃继续学习,让她去走她表姐走过的路。
在最后一页,空白处,她拿着笔,迟迟地没有动手。
如果那是一场梦,应该在醒来时就忘地一干二净,但是她不但没有忘记,反而是清晰地记得发生的一切,就好像自己真的经历过一样。
她拿起笔,想把她记得的事情写下来,只是无论写多少字,本子上都是空白,连圆珠笔的划痕都没有留下。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无比的沮丧,她突然变成了哑巴,心里有好多好多话,却说不出口,她心急如焚,又无可耐心,终于在下一秒哭了出来。
起初只是眼泪无声地掉落,继而发出了啜泣声,上课的老师被她吓到了,暂停了讲课,让班长扶着她到外面,她趴在走廊的扶手上哭,牙齿紧紧地咬着自己的手臂,这份痛让她意识到自己此时还是一个大活人。
她在上课期间崩溃的消息惊动了班主任和徐老师,徐老师把下午她爸妈来过这件事情告诉了班主任,班主任在课间找楼春雨,做她的思想疏导工作。
楼春雨是班主任最放心的学生,也因此对她有些疏忽,这次是一次机会,让班主任和这个学生面对面。
楼春雨已经恢复了平静。狠狠哭了一场,哭出了满心的苦闷,让她下定决心,既然她活着,她就要认认真真活着,好好活着。
班主任做了十年老师,每年都带高三,这是她带的第十个班级,她听说楼春雨的事情后就在组织语言想好好劝劝楼春雨,只是看楼春雨的神情,比平时更加生动,像一张黑白照片突然有了色彩,让班主任觉得有点意外。
老师,我真的没事,下午的时候胡思乱想,一时想不开,哭了一次就想明白了。楼春雨向她解释。
班主任还是有点不放心,春雨,老师一直都说,这个班级里老师谁都不放心,唯有你我是最放心,你在学习上很认真,认真是好的,但是也要学会休息,休息是为了走更远的路。
对,我是真的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那中午你爸爸妈妈来找你,是给你施加压力了?班主任小心翼翼地提问,生怕惹出楼春雨的伤心事。
楼春雨摇头,事实上相反,她爸妈对她的目标定的很低,我爸妈希望我做老师。他们觉得做老师好,我根本不用那么努力,我只要考进他们指定的那个学校就好了。
班主任笑了,那你怎么想?
我想考复旦。那是宋西子毕业的学校,她想知道宋西子这个人是不是真实存在,是她的黄粱一梦,还是真的有这个人。
我看过你之前的三次模考,成绩都非常优秀,我们研究过,要达到复旦的历年录取线是没问题,但是只是过录取分数线,并不能保证你能选到自己满意的专业,你还是要冲刺一下。班主任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楼春雨说:老师,你这是在给我压力。
你不是说你需要压力么,我是看好你对你说这些,别的学生我根本不会这样说,我只会告诉她,尽力而为,事实上尽力而为,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有没有尽力,你偷懒了,别人也不知道。但是同样的,你努力了,别人也不知道。绕远了,说到底,我看好你。
谢谢老师。我会努力的。情急之下,楼春雨上前一步抱住了班主任,班主任被她这突然一抱吓地紧张起来,肩膀僵硬,愣着不敢动。
徐老师下课进来,看到这两人,大笑起来,这是什么情况,拍戏吗?
楼春雨吐吐舌头,小跑跑出了办公室。
第3章
楼春雨回到教室,下一节课已经开始,她从后门进去,小声地喊道报道,老师示意她回到自己的位置,然后继续讲课。
她刚坐下,她同桌蔡晓洁就快速抽出一张小标签,在上面写了一些字,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递给她。
小标签上写着两行字:你怎么了,现在好了吗?
她拿起笔,在背后写了几个字,再把小标签滑进蔡晓洁的手臂下。
蔡晓洁看到她写的是我没事,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有点惊讶,因为她想以楼春雨这个闷葫芦的性格,说不定会一声不吭,没想到还回应她了。
楼春雨转过头,在视线交错时扬起微笑。
下课后好多同学都很好奇楼春雨下午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让她突然情绪崩溃,但是他们都不好意思上来开口直接就问,因为大家突然想起来好像短则一年长则三年的同学,竟然没有人和楼春雨特别亲近。
而且平时看楼春雨也是闷头学习,没有什么要好的姐妹,总觉得她属于主动不和别人合群的那种。
于是话题从楼春雨同学下午为什么哭,变成了为什么楼春雨同学没有朋友上去了。
和楼春雨是一个地方来的女生对她家里的情况有些了解,就告诉她们她家里的事情,楼春雨有个弟弟,爸妈对她不看重,她就没有请过补习老师,因为她自己学习成绩好不需要,也是她家里根本不会花钱给她请老师。
这个时候另外一个女生接上:而且她基本上不回家,大部分时间就住学校。
她花钱很省你不觉得么,我看她去食堂吃饭都只点半份,而且都是去最便宜的小食堂打菜。
那是因为她妈妈给她零花钱很少,高一的时候我们一起吃饭,就看见她卡里有二百块钱,我还以为是她一个星期的饭钱。
不是?
她说她要吃一个月。
够吃吗?
教室的小角落关于楼春雨的讨论还在继续,楼春雨不知道在她离开时开始出现过和她有关的对话。事实上,从下课铃响的那刻起,她就心不在焉,走在路上也不知道去哪里,漫无目的地走在校园里,渐渐地走到了湖边的亭子里。
她找了一个地方坐下,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校服,宽大的运动服用的蓝白配色,耐脏耐洗,学校规定一个礼拜至少有四天必须穿校服,对楼春雨来说是一件好事,至少她不用再买其他的衣服,又省了一笔钱。
记忆里的衣服陪伴她走了三年,本以为不会有机会再穿上,没想到居然还能看到。
此时她眼前的双手并没有因为生活中的家务活而变得粗糙,关节纤细,而曾经的她几乎没有仔细看过自己的手,右手食指上还有经年累月写字留下的茧。
她的手慢慢摸上自己的脸,指尖剧烈颤抖,在触碰到年轻的肌肤时,她的心剧烈跳动,还能再来一回,真好。
她在亭子里一直坐到晚自习预备铃声响起,这才慢慢起身,她的背影,是一个高中女孩挺直脊背毅然前进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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