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哪里敢将公主叉出去,霍枕宁一跳一跳地跑到江微之跟前儿,双手一抬,笑嘻嘻说:“这活儿你来!”
江微之扶额,看了眼揉着太阳穴发愁的圣上——并没有干预的意思。
他拱手拒绝。
“臣不敢,殿下慢走。”
慢走不送。
霍枕宁泱泱地看了江微之一眼,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江微之心中有事,回转身道:“陛下您且看。”
他行至那万里江山图处,指了其中岭南一处,肃容道:“陛下可知为何南黎今岁屡屡犯境?全因广阳郡治下黎州府擅停互市所致。”
南黎乃南蛮,与大梁最南处黎州相接,南黎远不及大梁富庶,但百姓皆好战,两国边境屡屡起冲突,其后天恩浩荡,在黎州开设了互市,两国百姓可自由贸易,战火便也消停可不少年。
“互市贸易一向顺畅,只是今岁年关时,黎州府将这互市关关停停,逼的不少南黎人闯过来,不免出现争斗。”江微之细致禀报,“若是再不加管束,怕是北蛮战火不熄,南黎又起战事。”
皇帝将奏折拍在桌上,恨恨道:“那黎州知府月月上折子,问的都是些废话,朕身子再好,都要被他这般欺上瞒下给气不好了!”
江微之统领几十万禁军,做的是拱卫帝京、护卫天子的事,此时他忧心程度不比皇帝低,见圣上发怒,温言道:“圣上不必忧心,好在这互市关关停停,不过数月。南黎一向对陛下称臣,绝不会掀起波澜。”
皇帝点了点头,着那中官拟了查办黎州知府的折子,这才同江微之说起齐国公来:“朕听那往来传递消息的帐书记说起,国公此时已进了豚鹿届,也就这两日进京了,国公为国效力,一片赤诚,朕生怕太子怠慢了国公,过几日朕亲回帝京,为国公接风。”
江微之心中激荡,跪下谢恩:“圣上励精图治、厚爱臣子,才有这主明臣直的清明盛世。臣替齐国公叩谢陛下天恩。”
皇帝叫起,复又问他:“听闻令堂要为你定亲,如今可定下了?”
皇帝心里明镜儿一般——不都叫自家女儿那个魔星给搅合了嘛!
此时明知故问,皇帝也不遮掩,坦坦荡荡地问起来,“朕常常想,你这般人才,什么样的姑娘才能配得上呢?”
这鱼钩真直。
皇帝美滋滋地想,什么人配得上?自然是朕的女儿啊!虽然顽劣了些,可到底是心思至纯至诚,哪里还配不上你一个毛头小子?
江微之耳听得圣上这声感慨,心下清明。
还是尚主一事。
若是先前问他,他心中有一个斩钉截铁的回答:“不愿尚主。”
可现下问他,他却有些犹豫了。
从前他避她如蛇蝎,近些时日走的近了,他发现他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讨厌她。
甚至偶尔有那么一些时刻,他心动了。
挥走脑子里的一些旖旎,他理智地告诉自己:娇纵妄为的公主,不宜为妻。
娇滴滴的公主,怕冷怕热、畏风畏寒,心性稚气,怎么看,都不是当家主母的样子——他甚至想象得到,未来她教养孩子的模样,一定会随她一般肆意妄为,鱼肉乡里。
皇帝兴致勃勃地看着他,嘴里还在拉拉杂杂说着家常话:“……眼看着你们这些孩子们都要成家了,尤其是你,翻了年就十九了罢,说起来朕十九岁那年,都生了胖梨了。哎,这胖梨子也要出嫁了,太后劝朕要早早选人——不然定了亲,再造公主府,起码得耽误一年,朕想着胖梨是头一个,驸马一定要选好,不能仓促得慢慢挑,便提前去建了公主府,地方你也知道,就在冬内大街棋盘街……”
江微之知道那江都公主府。
毕竟这公主府刚开始建造时,他便常被人调侃。
他默默听着圣上说话。
这是第一次,圣上同他说这么多私房话。
他认真地听着,神情恭敬而诚恳。
皇帝失望地看了他一眼。
若是有那乖觉的,恐怕早已跪下恳求尚主了吧?
只这混账东西,就是不开言,不表态。
到底是明君,皇帝捏了捏晴明穴,闭上了双目。
“朕乏了,退下吧。”
江微之应是,恭敬退下。
皇帝默默地叹了口气,哎,朕都暗示到这份上了,混账东西还像个哑巴一样,这孩子没救了。
哎,他的胖梨子也没救了。
从那魁星楼睡了一觉出来,霍枕宁回了嘉圆馆,只见谢小山同璀错还在那里逗猫,头碰头的,像两个弱智一般。
霍枕宁叹了口气,叫他俩起来,陪她去湖上用膳去。
湖上小亭一头连着山,一头接着水,八角小亭雅致秀丽,湖风轻拂,吹去了热气,清凉舒爽。
谢小山倒没大哥猫,提着个蝈蝈笼子便过来了,往那石桌上一搁,怡然道:“叫这俩蝈蝈陪公主表妹用膳,孩儿们,唱起来!”
果然那两只蝈蝈嘹亮地叫了起来,此起彼伏地,好像在比赛似的。
璀错在一旁掩嘴笑,霍枕宁觉得有趣极了,听一会儿吃一会儿,但也不嫌聒噪。
正用膳,突然天就黑了一小片,嗡嗡嗡的声音压顶而过,霍枕宁抬头去看,头顶扑楞楞地全是带翅膀的蝈蝈,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地,自山那头飞过来。
霍枕宁再镇定,都吓得抱住了头,眼见着那些蝈蝈一般的飞虫飞得低了,就要飞上头,谢小山一把拉下霍枕宁与章璀错,三人往那石桌下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