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认为什么样的事值得问您?”他坐在椅上,面色一分一分地冷下去,连带着声音也冰冷起来,“是强占良商之肆铺,来开办您那所谓的养幼院?还是劳民伤财地,去移植一棵病恹恹的大树?”
霍枕宁万没想到他竟用这样的话来质询她,心头急的跳脚,可嘴上却不服软。
“你觉得我不对?”
江微之眉目生凉,漠然道:“臣不敢。”
霍枕宁被他这样冷漠的样子气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她不敢眨眼,生怕在他面前露了怯。
“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江微之语音冷冷,看也不看她一眼。
“那您要我同您说什么?”他微微抬了抬下巴,好看的眉眼冒着冷意,“或者,臣与公主,有什么好说的?”
霍枕宁气哽。
脑中似乎有一万个工匠在敲打,哐哐哐的,让她头晕目眩。
他说,他与她有什么好说的?
她一直以为,他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所以,爹爹要为她指婚江微之,她不同意。
她想知道他的心意,想亲口听他说,他心悦与她。
就算他每次都对她冷而处之,就算他几次说出不愿尚主,她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仅仅是不想依附天家。
可现在似乎有什么破碎了。
他与她吵也好,被她气的说不出话也好,哪怕像小时候那样,欺负她也好。
都比此刻的冷漠要好。
眼泪像雨一般落下来。
她乱七八糟地去用手去擦,擦的苍白的面上一道红一道白。
江微之略微地顿了一下,望见了她的泪眼。
他没怎么见她哭过。
哪怕小时候他欺负她,她也只是虚张声势,假哭几声。
像今日这般泪落如雨,他没有见过到。
他不知道该如何,却知道不能去管,若是心软去管,她便会粘上来,再也甩不脱。
他狠下心来,站起身,恭敬揖手。
“臣去唤宫女来。”
霍枕宁突兀的站起身。
抹了抹面上的泪水。
“不了。”
不在人前示弱,是她身为公主的骄傲。
她轻轻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垂眸经过了他的身边。
再轻轻地,闪身出了殿前司。
江微之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牵动了一下,有些解脱后的释然,也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
霍枕宁回到仁寿宫时,已是满天星斗,太娘娘急翻了天,眼见着孙女儿失魂落魄地回来了,还没问几句,她又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家殿内。
于是,又是请太医,又是熬姜汤,霍枕宁愣是不回神。
好在大医夏避槿看着她长大,自是知晓少女心事无可琢磨,也不劝慰,也不开解,默默地拿了几根大青叶,叫她咬着玩儿。
那大青叶又叫板蓝根,公主淋了雨,咬咬这叶子,预防预防伤风倒也是可以的——横竖公主爱吃药。
到了第二日,木樨领着几个管库房的小内侍过来,给她念搬去夏宫的物件。
霍枕宁心不在焉地听着,木樨见公主不上心,心知有事,便温言道:……去岁去夏宫,您掼使的物件满满当当地拉了十几车,今年怎么着,有什么要特特带去的么?”
霍枕宁哦了一声。
去岁去夏宫,满朝的人都传说大公主搬了一整个仁寿宫过去,竟还有礼部的人上表,奏她骄奢无度。
今年去夏宫,定有许多人的眼睛盯着呢。
霍枕宁拍了拍手,突然笑了起来。
“今年要带去的尤其多,一个仁寿宫不够搬,最好将我母亲殿里头的,也搬过去!”
木樨体恤地笑了笑,知道公主是赌气,温声道:“公主,先皇后曾教过奴婢一首诗,奴婢说与您听听?”
霍枕宁对于母亲的事,一向是极其热衷,此时听木樨这般说,便点了点头,直起了身子。
“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木樨语音轻柔平缓,轻轻抚慰着霍枕宁的心,“看玉好不好需要连烧三天,看木头好不好尚且要观察七年。没有谁会好好的去钻研别人的心,被人误解是常有的事,公主何须在意他人纷乱的评说,一切自由心证。”
霍枕宁默默地听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