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亚一手拨弄着碧翠丝头顶立起来的呆毛，一边想着：都是西恩那小子的错。

拜亚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来哄女儿：“现在再给你埋行不行？”

当初西恩挖酒的时候,拜亚自然是起过要揍他的念头的。

可是揍他又能怎么样？至少在当时，拜亚觉得自己永远等不回该拥有这坛酒的人了。

所以，拜亚并没有多加阻拦，轻易地就放过去了。

当时谁能想到,过上个两千年，小碧翠丝还能回到他身边呢？

拜亚一边死死守着记忆,一边又在躲避记忆。

如果有人来触碰或者夺走碧翠丝留下的痕迹,又不是涉及原则方面的,拜亚也就任由对方放肆。

比如一坛酒、一份手稿……这些可以。

而掘了碧翠丝棺材板还把尸体弄丢的阿德莱德,这样不可以。

碧翠丝闷闷不乐地答应道：“好吧……”

拜亚眨了眨眼睛，决定有时间再去打西恩一顿。

他们俩就在后花园里散起了步。

食指那么高的小碧翠丝在花园里跑得飞快——以她现在的个头来说，真的相当快了。

拜亚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还时不时要注意脚下，别把碧翠丝踩到了。

沿着小路一路走至种了许多芦苇的湖泊时，碧翠丝四处张望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忽然，她眼前一亮，飞蹿过去扑住还没换毛的灰扑扑的小天鹅。

动物的胆量其实要看对方的个头来定，小天鹅看着对面这个还不如它大的精灵，拍打着又短又无力的小翅膀就要追上去啄她。

“爸爸啊啊啊啊——”被天鹅幼崽追着跑的碧翠丝飚着泪向拜亚寻求庇护。

拜亚冷漠地闭上眼睛，就装作没有看见。

碧翠丝急中生智，变成了银白色的小奶猫，转头又追着小灰鹅跑。

“啊啊啊救命！”小奶猫被大天鹅叨了猫毛，回过头来就往拜亚怀里蹦。

碧翠丝坐在拜亚肩膀上，在成功躲避了天鹅的追杀之后，噙着眼泪委屈巴巴地拽着拜亚的一缕头发。

她抱怨道：“为什么后花园养的鹅这么凶啊？”

“实不相瞒。”拜亚歪过头，在碧翠丝薅他头发时一直躲。“以前你在这里的时候，这些鹅可能也在想，后花园养的孩子怎么这么凶。”

碧翠丝：“……”

拜亚变了只筐子出来，在异草园里摘了些外形看起来像香蕉和花椰菜的果实。

碧翠丝把自己从农田里拽来的苦瓜直接丢进了异草园里，一时间里面种的食肉植物又蔫了一大半。

拜亚把她从肩膀上拿下来，一同丢进筐子里，教育道：“别浪费食物了，今天这些草又没来咬你。”

碧翠丝叉着腰，十分肯定地说道：“苦瓜这种东西能叫食物？真不知道苦瓜是谁发明出来的，真是太可怕了。”

爱吃苦瓜，并且创造了万物的拜亚：“……”我觉得我被骂了。

“而且呢。”碧翠丝趴在筐子边缘，愤愤地看了一眼异草园里面的植物。“啃脚之仇，没齿难忘。”

拜亚：“……”

异草园这些会啃脚的植物明明是你要求种的啊公主！？

碧翠丝每次来异草园，都会让拜亚感觉她记忆力有问题。

“走啦走啦，去喝酒。”碧翠丝指挥着拜亚往花园走。

满天星最近似乎被拜亚配了新的颜色出来，细碎的小花颜色更多了一些。

这片利用率不算大的土地上还多栽种了一些绣球花之类的新花种。

当然，碧翠丝最喜欢的还是月季园里的切花朱丽叶，那是碧翠丝见过的最漂亮的花。

她年幼的时候，在后花园聚餐是她最喜欢的事情之一。

后花园是从来不缺酒的。

拜亚这个老父亲有的方面很开明，有的方面就像个老顽固。

他不让女儿谈恋爱，不让女儿做危险的事情，不让女儿说脏话。

但他从不阻拦碧翠丝喝酒，就算碧翠丝喝到脚步虚浮，拜亚也一直是给她递酒杯的人。

如今回归的碧翠丝又有了新目标——要把老父亲灌醉。

拜亚把筐子里的“香蕉”剥开，露出里面的巧克力来，又把花椰菜的叶子摘掉，把椰宝分成小块，方便碧翠丝取用。

他拿了两只酒杯出来，至于酒——早已酿好的果酒被分装进样式简单的透明琉璃酒壶里，颜色非常漂亮。酒的种类比较多，蜜桃酒，荔枝酒，梅子酒——都是用米酒加上基酒，经过了多次酿造的，工序非常复杂。

碧翠丝从小就对拜亚的酒上瘾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接下来的拼酒过程就非常作弊了。

碧翠丝拿着小杯子，她喝一小口，拜亚喝一整杯。

到头来碧翠丝杯子里的酒没变过样子，拜亚已经快把酒壶喝空了。

但把拜亚灌醉的目标还是没能达成。

碧翠丝先一步支撑不住，她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几步。

先是变成了白毛的小兔子，又蹦跶两下变成了超小号的羊驼，拱着拱着就撞翻了拜亚的酒杯。之后她踉跄地退了两步，变成了银白色的小奶猫，晃着脑袋一头栽进了了沙拉碗里。

银白色的小奶猫姿势乖巧地坐在碗旁边，只有脸埋进了碗里。

拜亚无奈地看向小家伙，喝点酒喝高成这样子？

可别是这个姿势在沙拉碗里睡着了吧？

拜亚低声唤道：“碧翠丝……？”

银白色的小奶猫动弹了一下。

拜亚当初创造碧翠丝时给她捏了个比较可爱的圆脸，这也致使她变成猫的时候脸也圆，脸和脑袋比别的猫都大，在大脸猫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脑袋大当然就重，碧翠丝后脚离了桌面，被沉重的脑袋带着，半个猫直接滑进了沙拉碗里。

“……”拜亚扯了扯嘴角，伸手戳了戳猫咪翘在碗外面的后脚。

碧翠丝又拱了两下，直接整个猫进盆了，沾了一身沙茶酱。

拜亚叹了口气：是喝高了没错。

拜亚起身，端着透明的沙拉盆开始往回走。

恰好有事拜访后花园的克苏尔就撞见了这么一幕。

他伟大的父神手里端着个沙拉碗，沙拉的材料是紫甘蓝、黄桃、香草、番茄、沙茶酱……还有一只昏睡不醒的猫。

克苏尔震惊了：“……”吃猫都不去毛的吗，这么重口味的吗？

艾兰斯也恰好在后花园里。

他的现女友……之一，想要吃那种软到能剥皮的桃子——水果在万里封冻的北海是奢侈品，根本就不可能吃得到，更别说能剥皮的。

艾兰斯只好亲自来后花园偷桃。

他看见端着沙拉碗走过的父神，脸上的笑容礼貌而不失尴尬。

这位妖精领主就问的比较直白了：“父神，这是新菜色？”

拜亚看了看碗里睡得正香的小奶猫，说道：“不，这是碧翠丝。”

艾兰斯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被亚历克斯一起带过来的小黑猫听见了对话，嚎哭一声抱住了亚历克斯的脖子。

“你看，他们会吃猫的，真的会吃猫的！”他泣不成声道，“虎毒还不食子呢，他连亲女儿都要拿来当食材，更不用说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我了。”

耳朵非常好使的拜亚侧过头来，嘲讽道：“别想了，你根本不够当食材的档次。”

“你这是侮辱我的猫格！”小黑猫哭得更加伤心了。“我才是最好的食材，谁都比不过我！”

亚历克斯：“……”

睡在玻璃盆里的猫十分不适地翻了个身，仰面朝上打了个酒嗝。

这下好了，不止正面沾了沙茶酱，连后背也一起遭殃了。

拜亚扯了扯嘴角，在考虑要不要洗猫。

拜亚带着猫去了空中楼阁。

碧翠丝喝醉酒之后睡得很死，从洗猫到吹干，都老老实实完全不反抗，活脱脱一只假猫——本来就是假的。

拜亚抱着洗好的猫去休息。

他下意识地走去了楼上，推开了某个房间的门，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

他可能也是喝得有些醉了，完全忘记了他的房间在楼下。

拜亚拉开叠在床脚的被子，一个人睡了过去。

被随手放在桌子上当摆件的碧翠丝醒过来之后就懵了。

拜亚睡在她房间的床上，而她，这个房间的主人，正被放在小桌子上和抽纸盒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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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大家扒一下前文线索：碧翠丝还在的时候，她的房间是圆床，但伊莉莎回来之后发现床被换成了方形的——因为拜亚觉得方形床睡着舒服。

再看一下本章：拜亚酒劲上头之后（喝到了不认识女儿把猫当摆件的程度），要休息，没去自己房间，直接往碧翠丝房间来了。

结论：碧翠丝不在的两千年里，拜亚但凡睡觉，都是在碧翠丝的房间里睡的。

古堡

第119章1

如果世上有人能够完美涵盖“无聊透顶”这个词语,那这个光荣一定非伊莉莎和西恩莫属。

人类去探究亡灵,是因为黑巫师和亡灵法师已经消亡了许多年,这世上了解亡灵的人不在了，亡灵就变成了一个虚幻的谜团。使人类的一切都飞速进步着,一切变化的原始动力——好奇心，如今又在催促着他们探究传说中的事物。

而神去探索属于亡灵的古堡——那真的是吃饱了撑的。

西恩知道世上存在亡灵，知道亡灵属于黑暗一侧,并且还知道这些亡灵的危险性不及他半分。但他还是要去探索古堡,就为了陪着伊莉莎玩个开心，要把古堡里沉睡的上一时代的王族吓得上蹿下跳。

西恩牵着伊莉莎的手往古堡里面走，问道：“害怕吗？”

“有点。”伊莉莎紧张地往他身边缩了缩。“像是在西南遗迹的密道一样。”

西恩听到这个形容，噗嗤一声笑了：“那要不要再给你一把锤子？”

西南遗迹和这座古堡的危险程度可截然不同。

比起恶名昭著的前者,后者也就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而已。

说实话，伊莉莎仅仅面对过亡灵两次，那两次都让她印象深刻。

一次是在马尔苏里郡的地下,那座对她而言陌生又熟悉，有着特殊意义的古代遗迹。

第二次则是在莱拉蒙顿王国的王都，是一场针对她而来的，毁天灭地的灾难。

纵然已经有了力量,也是会害怕过去的阴影的。

西恩原地停下，将少女拥入怀中。

“不用怕,今晚不会遇到任何事情的。”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

阿克顿和特斯黛,这两名神官首席和次席,一本正经地站在古堡中。

还有数名穿着制服的神官,正脸色严肃地守在这个亡灵出没的地方。

阿克顿徒手擒住了亡灵，说道：“主上和小殿下往左边拐了，快点过去清理。”

“是。”受命的神官们立刻开始行动。

这一夜，来古堡探索的团队，有史以来第一次全员平安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但是，从此就有流言传开了——先王朝的亡灵穿着黄白相间的服饰，在无人的古堡里游弋。

——事情似乎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呢。

时间一日日地过去。

伊莉莎回到神国之后又读了很多书，几乎是泡在了神殿的书库里。

她研究的东西不再是学术方面的，而是传记之类的东西。

“她最近一直这样吗？”拜亚看向坐在石桌边的伊莉莎。

碧翠丝感慨道：“走火入魔呢——”

位于话题中心的银发少女几乎整个人埋进名为《赏金猎人的自我修养》的书中了。

“似乎是在考虑未来的职业。”西恩说道，“从上次出去再回来之后，就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因为有着这样的先兆，所以在那个夜晚，西恩才没有过于失态。

像往常一样泡过脚，躺进舒适的床褥里，盖上暖和的被子之后，伊莉莎突然拉住了西恩。

她说道：“西恩，我想离开神国。”

西恩手上端着的洗脚盆险些就掉在地上。

好在他定力足，脚下价值连城的羊毛地毯才幸免于难。

这话在西恩听来，就像“我们分手吧”一样刺激。

注视到西恩逐渐崩坏的面部表情之后，伊莉莎才明白过来。

她慌乱地摆了摆手，说道：“……啊，西恩，我不是那个意思。”

“之前跟你说过的，我想要回到下界去，作为‘人类’再生活一段时间，做一些想做的事情。”伊莉莎解释道，“回来之后我就一直在考虑，到底做什么比较好。”

西恩勉强抚平心绪，放下洗脚盆之后在床边坐下来。

“你现在这样告诉我，是已经考虑好要怎么做了？”

“没考虑好，实在太纠结了。”伊莉莎摇了摇头，说道，“所以打算像你说的那样，把所有想做的事情都做一遍。”

西恩脸上的笑容稍稍有些僵硬。

他是这么说过没有错。

但考虑到现实，伊莉莎如果把想做的事情全部做一遍，不知道要花上多长时间。

虽然神的寿命远比人类长远，分离个几百年也算不上什么，但……

只有经历过离别，经历过相聚的人才会懂，真正分开时，是怎样度日如年的煎熬。

走进彼此心中的人，就再也无法心甘情愿地回到孤独中去。

西恩的情绪有些低落，但他掩饰着，尽量不表现出来。

“姑且问一下，你打算先做什么？”

“继续之前来神国时被打断的事情。”伊莉莎说道，“去安里斯汀的圣安弗学院当导师，理论课导师——体验一下原本该过的生活的样子。”

伊莉莎原本就是个空有魔力却用不出来的人。

分明被如此严酷的条件限制住了，但她仍然在魔法的道路上走了出去。

她一直在想，就算无法成为大魔法师，也可以当一名理论家。

并且，为了在她最看重的魔法这个领域中行走下去，她决定要在荷罗亚公国成为一名导师，以她寻找到的最合适的方法来走这条路。

“也是，这样比较有难度和挑战性。”西恩点了点头。

虽然他并不希望伊莉莎搬离神国，但他不会阻止伊莉莎的决定。

比起来将人捆在自己身边，西恩更加期望着，他最爱的人，能够度过没有遗憾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