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虞花烛一向景仰药王,如今见了真人难掩激动,拽住宋小包掐得对方眉头紧蹙抿紧嘴唇也不吭声,倒是很配合她了,而齐黛在阮慕安出现的时候便退下了。
千面道:“正好诸位都在场,有些与我有关的传言,我也困扰许久,借此机会,你们想问便问,过了今日再问我,我可就不愿回答了。”
阮枫道:“冒昧问您一句,阮慕安大长老故后,您是否因人所托去取了他的一双手。”
田裕斥道:“你这时候问这种话,是想让药王分心,好让晏伏丢了性命么!”
“无妨,小毒,”千面倒很大度,“我确实是受人所托。”
“何人?”阮慕安道。
千面道:“这就要问长生剑宗了。”
“您的意思是,长生剑宗默许?”阮慕安不由看了眼胥礼,胥礼却皱起眉头。
千面道:“你们也不必谈虎色变,这在长生剑宗很正常,‘人皮手套’一说本是他们先祖提出来,求我祖师做的,你们长辈没道理会因为这事怪罪药王一脉。长生剑宗但凡弟子长老都炼手,有各式各样养手的方法,古来常有高阶剑修败在剑长生门槛上,他们心甘情愿把自己的手保存下来,造福后人。我以为阮慕安大长老也是一样。”
“……是有这个说法。”步峣再心系阮慕安的安危,却也不得不点头,“以慕安的为人,会这么做也不稀奇。”
阮枫只觉步峣话很刺耳。
阮慕安隐住怒意,他根本没想过会死,又怎么可能会提前做好这等准备,就算是长生剑宗的传统,谁剥了他手上的皮,为何落到姜袅手上,到底是谁害了他,道:“但您并没有把那东西交到他血亲手上。”
阮枫心头一震,道:“我爹的东西,从未经过我手,却是在姜袅手上……”
千面道:“说来也是误会,我当时以为死去的剑道第三境之人,只有承天府君,我以为那是承天府君的手,这才交给了他的心上人,小姜袅。”
牧远歌:“???”
步峣道:“怎么什么都扯他,姜袅,你有什么话说?”
姜袅道:“那时候,我已经在邪道领地,手被剑灼伤得厉害,药王前辈便替我换了皮。”
齐黛找到他,其实已经是他被药王救过之后。
“我认出手上是阮慕安大长老的皮,以为是药王前辈害死了大长老。”姜袅欲言又止,很小声地说,“但皮在我手上,好像我也脱不开干系。”
千面弯起眼角,柔声道:“所以小姜袅对外宣传是自己动的手,还说自己是主谋,想替我隐瞒,可真是实诚啊,殊不知被幕后之人当了盾牌。”
牧远歌:是这样吗?
在此之前姜袅大揽特揽恨不得所有锅都背在身上,但他又确实没有杀阮慕安的理由和能力。
所有人都以为千面必定知道些什么,千面这回现身可能也是憋屈郁闷了许久,不吐不快。
千面撇清了干系,又帮姜袅撇清了干系,一唱一和,哪里不太对。
阮慕安陷入沉思。
就在他们理不清头绪时,胥礼开口了:“姜袅,你去邪道,要走却灼剑,是知道你会得到一对人皮手套么?”
阮慕安目光如炬:“你怎知药王会将一双人皮手套送给你?”否则手捧却灼剑下山,手会废!要走一柄不能碰的剑,甩了牧远歌却还要在死后深情款款意义何在?
姜袅垂首不语:“我只是相信药王前辈。”
“是我让他这么做的,”千面回想起来还很感叹,“我那时候想胥礼首座可真够薄情寡义,冷血无情,被人拿命相救却还要废人家一双手,所以我让小姜袅想办法顺走却灼剑,如果他能把府君的却灼剑捧回邪道,我便帮他续接一双新手。”
牧远歌对姜袅道:“你可真有主见呐。”
姜袅露出惯有的笑容,眼睛弯得像月牙,像是被夸奖了一般。
反观步峣一脸明摆着的困惑,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千面没有道理害这么多人,而姜袅也不能说完全无辜,至于谁动用缠龙须吊死阮慕安,那肯定是姜袅,因为就姜袅是蝠族,他道:“不是药王,如果不是姜袅,长生剑宗内还有谁是蝠族!?”
阮慕安道:“冒昧问一句,您这般为牧远歌出头,跟牧远歌的交情,应该不至于差到剥他双手的皮之前都不去多看一眼是不是他的地步。”
“实在一眼也不想多看,我确实跟他没什么交情,”千面叹道,“给他配的药,从来不按时吃,伤上加伤,也不配合我治,浪费我一大堆好药材……”
千面嫌弃,又道:“不过,要不是他请我上长生剑宗救他师兄,我也不知道我昔年远游边荒古怪之地,借助当地之物给两个小孩疗伤时不小心配出的奇毒,时隔多年,竟被用在了长生剑宗宗主身上!”
谁也不曾注意到,听到后半段,姜袅不小心咬破了嘴唇,发出一声轻嘶。
“请药王去长生剑宗的人竟然是你!”阮慕安只觉头皮发麻,困惑到无以复加,原本他把牧远歌排除在外,结果牧远歌也是其中一环。
“胥礼宗主怎么会身中奇毒,那奇毒竟然是您的手笔!?”步峣也惊叹不已。
胥礼比起在意自己当年中毒的真相,更在意的是……
牧远歌只觉老底被掀,下意识偏过脸去挡住了面容。
他就知道只要来找千面药王,他临死前觉得豁出去做的那些事,都会被翻出来,只怕连他的死忠都会跟他翻脸。
当年他护着姜袅打出长生剑宗,见没有追兵,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得知胥礼陨落的消息,他确实去找过千面药王,让药王去看看胥礼的情况。
至于一线生机的解除之法,所谓的七日只有他能救,也是他让千面公诸于众的。
换言之,他如愿坐上阮慕安、傅琢等人所抬的鎏金云车,赴长生剑宗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不惜性命也要救胥礼的打算。
他为什么怪不了姜袅呢。
因为姜袅那时候跟他分开,可能恰好正中他的下怀。
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去做这件事,他可以不用想尽办法去考虑姜袅的感受,姜袅之后的生活如何安排,他要怎么对这个他捧回来的小朋友赴那些誓言,尽那些责任。
他觉得自己跟师兄好像没什么,但人人都说他们有什么,而他若要拿命去救胥礼,那可真是百口莫辩,硬说没关系那是不可能的——没关系值得您拿命相救啊!
……我跟他是师兄弟。
是师兄弟,那就难免要牵扯到他曾在长生剑宗的往事。
他跟长生剑宗的渊源,以及他不想提及的那一系列过往。
师兄不欠他的,却死在他手中。
他没办法自欺欺人说是看在姜袅的份上去救的胥礼。
他无法开口说我们到此为止吧,我要去救你师尊了,更无法跟宗门交代我要抛下你们了。
姜袅跪下求他救人的时候,牧远歌只觉得胥礼没有收错徒弟,他也没有看错人。
人在两难之境,心系自己,还是心系他人,通过抉择一目了然。
若是只顾自己,姜袅只需要闭目塞听,现在他靠谎言获得的那些都会是他理所应得的,可他偏偏做了傻事。
他那样反感牧远歌和胥礼有一丝一缕的牵扯,他却主动把救命之恩横亘在两人间,他跪的可能不是牧远歌,而是向他一直以来的执迷低头。
师尊和牧远歌之间,姜袅还是选择了师尊,以为不负师恩。
牧远歌根本没法怪他,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姜袅重回正道,明知蝠族不可能被长生剑宗视为正途,却还是飞蛾扑火赴一场明知结局的约。
而他选择赴死又何尝不是如此。
让他痛苦的是,姜袅没有那么喜欢他,让他轻松的也是,姜袅没那么喜欢他。
他摆出的所有姿态,维持着他最后的尊严与体面。
懂他的自然懂,不懂他的自会解读出自以为了解他的那一面。
他没想过他会活着回来,直面这近乎荒唐超乎想象的乱局。
哐当一声巨响,打断了牧远歌的思绪。
祝猊铁青着脸,把端的水盆狠砸在地:“休得败坏我们府君的名声,怎么可能是府君亲自去请的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甚至直接冲着药王开火了:“就算是府君请的你,当年也并不是自愿去赴那个约,他拖延时间是想等我们赶去,结果我们没去,此事是我们失责!”
“怎能怪罪药王呢,药王大人也是实话实说吧。”阮枫道。
“请药王去看胥礼宗主也是试探为主,万一他们是假死,想诈府君呢!君上不惹事也不怕事,他去就只是去看看而已。”
步峣道:“可你们府君被困首善城,宁可死也让胥礼宗主不要交出承天府钥,难道不是因为他不想生灵涂炭!?”
“当然是以退为进,为了试探胥礼宗主的私心!”
“就算君上拿命救胥礼宗主是自愿为之,那也是君上讲义气,多余的跟你们长生剑宗不沾边。”
“当年把君上往邪道推,如今参悟不出君上的一线生机就想把人弄回去,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阮慕安道:“你们以你们的方式维护你们府君,以为他会领情么,没发现他就是想回归长生剑宗,他根本就无所谓你们。”
两边吵了起来。
牧远歌发现重点根本不在于他想的那些,只觉既好气又好笑。
晏伏有了些许气力,道:“君上会不会觉得我们这群属下都不懂你。”
牧远歌道:“这样也好。”
晏伏无力地望着他:“在您纵着我们没规没矩一而再原谅我们过失的那些年,每次以为可能要死了,却都被您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我们便默默给您的任性妄为圈定了界限,那就是您可以背叛我们,我们不会背叛您。”
牧远歌哟了一声,这么有觉悟的。
“就比如承天府,您可以毁,我们不可以。”
“谁说要毁,当然要它繁荣昌盛。”
“谨遵君上吩咐。”晏伏面带笑容,实在剧痛难耐,又无力地阖上了眼。
胥礼实在忍不住了,轻轻拽过他的肩,道:“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
牧远歌硬着头皮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所以我没有不在乎你,也没有不把你当回事,我只是太难开口了,我其实没打算取你性命……”
“我知道。”胥礼上前拥住了牧远歌。
这个拥抱也很暖,牧远歌不愿动弹,道:“我记得你说,有话要告诉我,是我没有听,你还说我是不是不听话,我回了一句你有病吧,对不起。如果那句话成了你临终前听到的最后一句,我……”
胥礼轻抚他的后背:“师兄答应过你,会一直对你好的。”
牧远歌哽了下,谢谢你把我的一时戏言当了真,你把我的每一句都当了真,所以当时我的所作所为我说的话一定狠狠地伤到了你,以至于你都失去了活下去的力气。
胥礼摸了摸,又用脸颊蹭他微微发烫的耳侧,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黯了些。
周围一阵起哄的声音,彻底被转移了主意,君上果然段位高啊,看把首座大人感动的!
步峣问药王:“您先前提到了两个小孩?太上宗主先前所中之毒,莫非和那两个小孩有关?”
千面药王道:“是两个蝠族小孩。”
“蝠族!?”步峣抬高声音,吵闹声戛然而止。
药王道:“十九年前左右,我游历到古异岛附近,曾扮做哑巴待过一段时日。”
又是古异岛。牧远歌道:“既然是上古蝠族流放之地,就算是蝠族,也不稀奇。”
姜袅奇怪:“您为什么要扮成哑巴?”
千面道:“那地方比较排外,我听得懂方言但不会说,装聋作哑比较省事。”
牧远歌皱眉:“说回那两个小孩,他们叫什么?你弄的毒,也就是胥礼所中的毒,是被那两个小孩得了吗?”
“叫什么忘了,都是诨名,”千面道,“那两个小孩从古异岛深处走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血亲,长得不太像,但小的喊大的哥哥,他俩是蝠族,村里人不是,就很不待见他们,对他们很不友善。我本来也要走的,心生恻隐就让他们住进了我的院子,给他们疗伤。”
“然后呢。”牧远歌问。
“弟弟怯弱怕生,但总是一张笑脸,哥哥温和恭谦很懂事,还会帮我洗洗衣服洗洗菜什么的,可有天晚上,我迷迷糊糊听到了清脆的声响,从他们兄弟俩住的房间里传来,让我想到了些不太好的事。”
牧远歌摇头叹息,你住在风月之地就不要假装没见过世面!
“隔天我把柴房收拾出来,让弟弟去住。”
众人叹道,棒打鸳鸯。
“可到了晚上,我又听见了相似的声音从柴房传来,哥哥去了弟弟房间,还是在干同样的事。”
牧远歌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瞄着千面:“小朋友的事情你个装聋作哑的瞎掺和什么……”
“小朋友吗,我可没见过那样心狠手辣的小朋友。”千面道,“在外被打闷不吭声,回去抽弟弟耳光出气。”
牧远歌的心脏也仿佛被抽了一耳光。
千面道:“边抽边说,笑,只准笑!”
牧远歌只觉毛骨悚然。
“我曾听到村里的人说,每天晚上都有清脆的拍打声,他们都不想跟蝠族扯上关系,也就没管闲事。”
“可在我发现后的第二日,年长的那位纵着异植作祟,屠了村,只有我活了下来,之后他俩不见踪影,我制得的那点奇毒也不翼而飞,以为绝迹,但那东西居然又重现人间,”千面道,“居然用在了胥礼宗主身上。”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