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大叔掏出钱夹,抽出厚厚一沓百元大钞,不着痕迹地往祝玉寒口袋里塞:啊,警官,通融通融呗。
祝玉寒挺为难的,他确实想把这里面每个人都带走,但问题是,现在这风口浪尖上,所有人都在盯着这哪怕只有一丝丝能逃离此地的机会,一旦自己开了这个先例,就饿很难安抚剩下的人。
大叔,您这样我也不好办啊,我能力有限,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您再忍忍,之后等研制出抗感染的药物后您就可以出去了。
大叔一听,不依,伸手抓住祝玉寒的手腕,小声道:如果你不答应我,我现在就喊了,把所有人招过来,今天谁也走不了,要死一起死好了。
您别跟我来这一套。
我可真喊了。
咱们再商量商量,我先把这位警员带出去,然后再回来想办法把您送出去,您看这样可以不。祝玉寒最终妥协。
不行,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警察?说得好听,扭脸不认人。大叔鄙夷道。
你这斑秃怎么还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呢,我答应你就不会食言,先给我把手放开。
你这警察还人身攻击?不管,今天要走一起走,要死一块死。
大叔往地上一躺,扯着祝玉寒的手就开始耍赖皮。
俩人眼见着吵吵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瞬时聚集而来,祝玉寒生怕打扫惊蛇,赶紧道:行行行我知道了,真拿你没办法。
只是话音刚落,几个穿防护服的警员却赫然出现在营区门口,后面还跟着那个带孩子去撒尿的妇女。
祝玉寒顿时警觉起来,用身体挡住储荣。
那妇女指了指这边,那几个警员点点头,小跑而来,看了看祝玉寒,冷声道:让开。
干嘛,看望朋友都不行了?
祝玉寒紧张的手都在抖,嘴上还死硬。
几个警员也懒得和他浪费口舌,两个人站出来将祝玉寒架起来拖到一边,其他的警员一拥而上,将储荣从毯子上拉起来,一把扯开他的T恤衫,看了看,捂了捂防毒面罩,一摆手:
带走。
祝玉寒慌了,大力挣扎起来:你们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那几个警员没理他,为首的那个转身对着营区众人用高音喇叭大声喊道:
各市民注意了,如果发现身边有感染者或者有感染征兆的,马上通知警方,以便我们及时进行隔离。
隔离那就是说,要把储荣带到感染区?
那个妇女站在一边,缩着身子,一只手还捂住自己小孩的口鼻,目光冰冷甚至带着一丝恨意,死死盯着储荣。
妈的!这是刑侦总局法医科的储科长!你们瞎了?!祝玉寒扑腾着双脚,大声叫骂道。
为首的那个警员回过头,傲视着祝玉寒:别说储科长,就是胡厅长一旦被感染也要隔离起来,这是为了其他市民着想,人命关天,由不得你在这里胡闹。
外面扯进来一条长长的水管,一个警员掏出对讲机,冷声道:开闸。
高压水枪迸出来的消毒液对着储荣一通乱喷,他支撑不住这强大的压力,一个踉跄跌坐在地,即使如此,那些人依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甚至还有一个警员走过去掀起储荣的衣服,拉着他,让另外一个警员往他后背上喷。
储荣如同一只落汤鸡,缓缓跪在地上,身上的消毒液滴在地上,形成一滩小水洼。
行了,带走。为首的警员摆摆手,接着率先一步走出了营区。
而其他人,或冷漠,或恐慌地看着他,将自己缩进角落,尽量离他远一点。
祝玉寒红着眼眶,如同一头被绑住四肢的困兽,只能呆呆看着,却无能为力。
几人将储荣从地上拉起来,推着他往外走。
储荣祝玉寒紧咬牙关,强忍眼泪,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的。
储荣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着祝玉寒,笑笑:
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这是最残酷的一句话。
他们带走储荣后,一直按着祝玉寒的两名警员才堪堪松手:
你好歹也是个队长,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没点数?拿十几亿人的性命玩闹?不是毒就是蠢。
他们说得没错,自己真是又毒又蠢,现在还坚信储荣身上长的只是痱子,还在想着要怎么把他带离这里。
储荣救过自己两次,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自己真的太没用了。
施施然走出营区,祝玉寒无助地站在夜空下,抬头望着天际那轮皎洁的明月。
小刘慢慢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尴尬地挠挠腮帮子:我知道你和储法医交情好,但没办法,没有人能先预知未来,有些东西,注定是无法避免的。
祝玉寒看着月亮,沐浴着柔和静谧的月光,轻轻闭上眼睛,似是询问又似是自言自语道:
小时候,我妈常和我说,人间疾苦,所以她希望我能成为一名警察,拯救那些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人,我做了十年的警察,救过很多人,帮过很多人,但到头来,却连最重要的朋友也救不了,从前的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甚至还挺骄傲,但今天,我特别想问问自己,自己真的是个合格的警察么?
小刘轻叹一声,拍拍祝玉寒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别太自责。
祝玉寒睁开眼,看着小刘,勉强笑笑:没关系,我没有自责,只是替储荣伤心而已,他太苦了,就算是死,除了我,也不会再有人替他感到难过,所以,就算是多伤心一会儿也无可厚非吧。
小刘点点头:我理解,好了,祝队,我来替班,你回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一切都会过去的。
祝玉寒吸吸鼻子,脱下防护服递给小刘:那我先回去了,你帮我把衣服放过去,谢了。
车子缓缓驶离感染区,大灯照亮前方的路。
偌大的城市在一夜之间变得萧条而孤凉,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就像是一座死城,毫无人气。
是啊,在被隔离开的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已经死了。
只有每跳一下都难以忍受的疼痛还在清晰地提醒自己还活着。
打开家门,阿杜率先迎了上来,以及标准的傅怀禹式质问也随着迎了过来。
你知道现在几
我知道现在已经十二点了。祝玉寒打断他。
怎么这么冷漠,我出外勤这么久都没有想我嘛。傅怀禹上前搂着他的腰,像个小女孩一样撒着娇。
抱歉,我现在没有心情关心这个。祝玉寒推开他,脱了鞋径直往卧室走。
是因为隔离的事么?傅怀禹追上来,像只等待主人抚摸的小狗。
祝玉寒没说话,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刺眼的吊灯。
隔离这是很正常的,不可能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人之常情,这个事你倒真犯不着矫情。
见祝玉寒还是不说话,傅怀禹脱了鞋子也跟着爬上床,抱着他的小蛮腰,亲昵地蹭着他的颈窝:好啦,我知道你这人重情重义,但你要是为每个被隔离起来的人伤心,你累不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