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他拔出刺入鲛背的青铜长剑扔到一旁,抬手覆上它脊背上的剑孔,片刻后,那剑伤在他手下痊愈,巨鲛却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水镜愣了愣,收回手来。
死了?
他绕着巨鲛走了一圈,发觉它的确已经没了任何活着的迹象。
灵气可愈伤病,亦可令草木回春,却无法令有魂之物起死回生。
人有魂元,鸟兽亦有魂元,身死之时魂元便会离体,躯体即便痊愈也无法将魂元唤回。
啧,水镜喃喃道,你怎竟如此娇弱?
他向来不爱插手人间生死,对鸟兽亦是一视同仁,并无意以这巨鲛性命换取那几船人命,只想着待将鲛群领回深海便为它拔剑疗伤,可不料只稍有耽搁便晚了一步。
不过既然事已至此,水镜也无可奈何,他不是那伤春悲秋之人,对这巨鲛也无甚愧疚可言。
他席地而坐,拍着那鲛尸道:你们伤人性命在前,我替人伤你性命在后,按着人间说法,这倒也算是因果相报,想来你也不会有何怨怼。
他拿起方才扔下的长剑看了看,此时这剑身已然弯折,上有不少磨损,还布满血污,显然不堪再用。
水镜想了想,用剑身敲了敲那鲛尸,又道:既然如今你已身死,魂元离体,依我看,这身骨肉也别浪费,我便替你物尽其用吧。
说罢,他起身干脆利落地从鲛尸中将鲛骨剔出,余下血肉拖进海中。
尸体甫一入海,鲛群便一拥而上,片刻间将其分食而尽。
分食完后,鲛群便不再聚集此处,转而向深海游去。
水镜用海水将那鲛骨清洗干净放在一旁,坐在沙滩上伸了个懒腰,从怀中掏出被水浸湿的册子,抖了抖,铺开晾在了身边,而后以手枕头往后一躺,翘起腿,望向万里苍穹。
千年来,水镜早已习惯了如此刻这般独处。
独处时,不必理会日月更迭,不必在意阴晴雨雪,亦不必计较光阴流逝。
他向来不知寂寞为何物,也从未有过牵挂惦念,可此时看着空中悠悠飘过的白云,他眼前却时不时晃过一个个稍纵即逝的画面。
望溟塔顶,那少年跪地遥望沧海的眼神。
星河之下,船头负手而立的那一抹修长背影。
月色之中,那少年在船尾闭着双眼微微扬起下颌的模样。
水镜忍不住弯眼笑了笑。
云卷云舒,日落月升,朝暮更迭。
不知过了多久,水镜起身,踏着岸边礁石潜入海底摸索了一番。
重新上岸后,他将晾干的册子重新揣进怀中,拿上鲛骨,腾空往北飞去。
回到陆地后,水镜并未停留,转为步行继续北上,而后向东,直至进入琼国境内。
大銮攻琼那一战持续的时间极短,琼国防线崩溃后,琼都随即失守。
都城被夺下后,其他城池守军便不战而降,因此,大战对琼国造成的损失和影响极小,大多地方并没有大战方歇时的兵荒马乱,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琼国不同于桑国是因水土整治而变得适宜生存,它乃是天生丽质,遍布青山绿水,甘源沃土,就好像在创世之时,诸神就对它极为偏爱。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生在这山清水秀红情绿意之地,琼国人大多有种与生俱来的才情与灵动,善书画,善诗词,善歌舞,善精工。
但也正因如此,举国上下都弥漫着一股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的风气,下至百姓,上至朝堂,都将及时行乐奉为生存之道。
用人间的话说,此乃不思进取,但在水镜看来,倒也无可厚非。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若都用以筹谋来日,那今日岂非煎熬?
不过,人间诸事皆是过犹不及,也正是因这种风气,琼国皇室才最终遭到灭顶之灾。
细究起来,原因有二。
其一,琼国境内的所有亭台楼阁,宫殿园林都建造的极为奢侈华美。
华美到何种程度?曾经琼国楼宇出现在南海成为蜃景时,人们皆称那是海上仙山,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奢侈与华美都并非凭空得来,国库金银有限,既是要不断投入建造楼宇,就必然要加重赋税,劳民伤财。
其二,琼国皇室对器物与玩物精致程度的要求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大到屏风卧榻,中到桌案折扇,小到杯碟碗筷,皇室都要求其外观精美,内有玄机。
何为玄机?
或可折叠,或可拆卸,或有机关,或设夹层,又或是有何障眼之法暗藏其中。
总之,屏风不能只是一块屏风,它最好还掩着一面铜镜,卧榻不能只是一张卧榻,它最好可以藏书万卷。
因此,在琼国,一位好的工匠地位甚至会超过一位军功赫赫的将军。
如此重器物而轻军政,皇室何以御敌,何以不灭?
水镜一面胡乱想着,一面继续向东,再转北,一直到了琼国边陲接近钟灵国域之处,进入了一座名为夭桃的小镇。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此镇景如其名,处处是盛开的桃花,大小桃林无数,从上空俯瞰,屋宅星星点点掩映在花海间,如诗如画。
到了一处以木栏围住的桃园外,水镜绕到正门前,停下了脚步。
门前有块半人高的石头,上刻一个石字,仿佛生怕别人不知这是块石头一般。
门楣上有一木匾,匾上刻着攻玉以石四字。
说它是门,其实并不准确,此门只有门框,却并无门板,仿佛是在向来者宣告这夭桃镇乃是太平之地,人人路不拾遗,大可夜不闭户。
迈步走入桃林,迎面微风轻拂,四下落英缤纷。
水镜轻车熟路地从这迷阵般的林中穿过,耳畔逐渐有潺潺水声传来,待柳暗花明,眼前豁然开朗之时,便见一汪小池水波流转。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那池中水清见底,鱼石相欢,池上木桥曲折,通往对面一处木屋,那木屋立于水上,背后是一挂低悬小瀑,瀑流垂下,自屋底流过,汇入池中,不知将去往何处。
水镜迈步上桥,曲折行进直至屋前。
屋门倒是有扇,但却也是大敞着,与那院门几乎无异。
门窗洞开,屋中很是敞亮,一人背对着门盘腿坐在小案边,双手搭在案上,头低得很深,似是在聚精会神地鼓捣什么物件。
水镜摇头一笑,对于他如此专注以至于连有人接近都未发现十分无奈,但却也不想惊吓他,对着他的背影吹了声如鸟鸣般的口哨。
那身影一顿,随即回过头来。
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眉目清秀,看上去十分温和恬静,还有几分稚气未脱的单纯。
他回头看见门外的水镜,先是惊讶地瞪大了眼,随即嘴角上扬,咧开嘴,露出一个十分欢喜的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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