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之人如同上面的那些尸体一样,死穴处都有孔洞,应是有细物嵌在其中,身上随处可见腐烂的痕迹,但胸口却还有微微起伏。
解无移伸手探了探此人的鼻息,季青临赶忙问道:如何?
解无移道:还活着。
说完,他便转身看向池若谷,显然在等他拿出一个解释。
池若谷跟上前来,看了看榻上那人,平静道:如你们所见,这便是以松针封魂之人。
季青临诧异道:你以活人试法?
池若谷既然已是带他二人来此,便也没打算遮掩什么,坦然道:此人本就是身患绝症的将死之人,送来济元堂时早已回天乏术,即便我不动手,他也命不久矣。
季青临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又折身到右边那处榻前,见那榻上之人身上的死穴处同样也有孔洞,显然也是被松针嵌入,但身体并无腐败迹象。
伸手一探,却发现此人毫无任何气息,分明已经死了。
这人又是怎么回事?季青临回头问道。
池若谷往那榻上看了一眼,淡淡道:他原本是个正常人,被松针触及死穴后便当即毙命。
季青临一怔,诧异于池若谷竟能将此事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口来。
若是说方才那人本已患病将死,即便是没有松针封魂也活不下去,那现在这个人原本是个活生生的正常人,就这样因他试法而死,他竟还能如此坦然?
池若谷显然已经看见了季青临的神色,却并未慌张,缓步上前镇定道:此人原本是个即将行刑的死囚,我打通官府将他带回园中,允诺替他赡养家中孤母,他便甘愿以身试针。
季青临听罢,仍觉心中有些别扭,却听池若谷接着说道:他本就因伤人命而入狱获刑,若非我与他有此交易,他上了刑场一样会死,且在他死后,家中孤母便会从此无人照管,所以我给出的选择对他而言,根本有利无害。
经池若谷这么一番解释,季青临确实也无法再指责什么,况且他这诸多作为显然都是为了尝试这松针封魂之法究竟如何实施,说白了起因还是解无移令他查验尸身一事。
看来,他是以这死囚试出了封魂之术不得用于常人,又用这身患绝症之人验证了封魂之术对将死之人可行。
想及此处,季青临未再继续纠缠于这二人的身份,回到左边那尚未断气之人的榻边,问道:此人现下情况如何?
池若谷见解无移面色稍缓,也知自己这番说辞无甚差错可挑,此时听季青临已是将话题转回,便如实答道:如我先前所言,这将死之人刚被松针封魂时的确像是死而复生,一切言行与常人无异,但后来随着身体逐渐腐烂,意识便一点点开始涣散,现如今已是神志不清。
季青临看着那榻上之人,除了尚有呼吸之外的确都与尸体无异,但想到此前池若谷所言,又立即问道:你之前说封魂之后身体最终还是会腐烂化作白骨,但又说恐怕不止是死,那是何意?
池若谷沉默了片刻,道:这还只是我的一种猜测,未必准确。
他走到榻边,垂眼看着那人缓缓道:此人意识的变化与身体的变化乃是同步,身体每多腐烂一分,意识便减弱一分,我猜测,这可能与魂元受损有关。
季青临皱了皱眉:魂元受损?
嗯,池若谷点点头道,我怀疑被封魂之人的魂元不仅仅是被禁锢在躯体之中,还会与躯体一同变化,肉身每腐烂一分,魂元便也随之碎裂一分,待肉身化尽之时
池若谷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季青临。
季青临心中一凉,终于理解这不止是死究竟是指什么了。
人死之后,魂元尚可转生,而被封魂之后,魂元随着肉身的腐烂而一点点碎裂,到最后身魂俱灭。
第46章灵光一闪明复灭
季青临看向那榻上之人,沉默许久后,他忽然想起了些什么,赶忙问道:那若是将松针拔除呢?
他记得解无移说过,与那些人交手之时,一旦将松针拔除他们便会立即毙命,这是不是意味着封魂之术就解除了?
池若谷答道:若在肉身未腐之前将松针拔除,封魂之人毙命后魂元应会离体重新转生,但一旦肉身开始腐烂,再将松针拔除,即便同样能将魂元释放,它应该也已受损。
季青临沉默片刻,转身看向池若谷道:那若魂元受损,可有复原之法?
池若谷刚欲出言,目光却忽然落在了季青临腰间。
季青临一怔,随即低头看去,只见腰上的玉佩此时忽然微微闪了闪。
他疑是自己眼花,赶忙将它取下细看,可玉佩却已是恢复如常,再无反应。
解无移一直背对着他们,此时发觉他二人对话忽然中断,回过身来问道:怎么了?
季青临将水镜拿在手中,迟疑道:它刚才好像闪了一下。
说完后,他便求证似的看向池若谷。
池若谷点了点头:我也看见了。
解无移怔了怔,却未显露出太多讶异,只微微点了点头,接过水镜将它重新系回了季青临腰间。
池若谷先前似乎一直没有注意到季青临腰间的玉佩,像是此时才看清那是水镜一般,微微蹙眉道:先尊已将记忆送给他们兄妹了吗?
解无移摇了摇头。
池若谷疑惑道:那它上面的丝线为何
季青临一听便知,他在疑惑那两条丝线为何消失,便将鹿鸣山庄之事捡重点说了一番。
听完后,池若谷诧异道:你是说,在鹿鸣山庄也发现了松针?
季青临点了点头,道:所以我猜测,玉佩无法指示他们二人的方位,会不会也是因为封魂之术?
池若谷低头想了想,道:封魂之术的确可以阻隔魂元与外界的联系,若是他们兄妹已被封魂,魂元与记忆间的连线被剪断,玉佩自然无法指示他们的位置。
季青临点了点头,看来他和解无移先前的推测没错,出问题的不是记忆,而是忆主的魂元。
双生子不仅是被掳走,大概同时还被施以封魂之术,导致他们的魂元与外界联系隔断,正因如此,水镜上的丝线才会忽然消失。
想到这里,季青临又问道:那若是我们能找到他们,拔出松针释放魂元令其转生,玉佩是不是就能重新生出丝线?
池若谷摇了摇头,道:不知,只能等到时一试。
季青临点了点头,又问道:对了,方才的问题还没说完,魂元若是受损可有复原之法?
池若谷摇了摇头道:魂元乃灵气所聚而成,一旦碎裂便会重新化为灵气消散,不可逆转,这就好比将人尸身焚毁,骨肉化为灰烬,便再无法复原。
季青临心下有些失望,但却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此时抹在鼻下的油膏已经差不多散尽,季青临一阵接一阵嗅到腐臭之气,不禁又伸手掩住了口鼻。
解无移看了他一眼,对池若谷道:出去吧。
池若谷点了点头,三人随即从阶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