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没人说话，青咏玺把目光从鹤橙呆滞的脸上收回，对季弘说：“说什么呢，怎么可能呢人家明明哥弟俩，你这思想该改改了我跟你说。”

季弘只是笑，回头看了程希一眼。

程希摊手，继续和猴子聊天喝酒，几乎不参与话题。

人多，热热闹闹地吃完了这顿饭，天色也不早了。鹤橙起身说要回家。青咏玺伸手拉他，一用力把他拉回凳子上，看着他明显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脸，伸手去捏，说：“你有心事儿？”

鹤橙心虚，把他的手轻轻打开了：“没有。”

他起身上楼。短短十几秒，耳边传来季弘的惊呼声，青咏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楼梯处有一道白色身影滚了下来。

他呼吸停了一瞬，眼睛猛地睁大了，慌忙起身时带掉了几个盘子，“哗啦”的声音很是刺耳。

鹤橙一脚踩空了，从楼梯上滚落下来，还好只上了几个台阶，并没有大碍。

青咏玺冲了过去，看他站了起来，拉着他的胳膊朝他大吼：“你在干什么啊？一晚上心不在焉上个楼梯还能滚下来，你在想什么啊？！”

季弘知道他是关心则乱，赶忙过去拉住青咏玺。

鹤橙和鹤温没和好，本来这段时间过得很压抑，心乱如麻，一直憋着谁都没给说。晚上被季弘一段话震了心神，大脑仿佛乱成一锅粥，现在还被这样大声吆喝，心里委屈的感觉一下涌了上来，鼻子一酸，从眼眶里直直落下眼泪来。

青咏玺看着他黝黑的大眼睛流着泪，仿佛跟小孩子受了委屈似的，长长的睫毛浸满了泪水，撇着嘴哭，透着傻劲儿，却看得他格外心疼。

季弘在他身边说：“那么凶找不到老婆。”

程希招呼几个人出去，顺手把小飞龙牵走了。偌大的客厅只剩下青咏玺和鹤橙两个人，鹤橙哽咽的声音不断响起，青咏玺有些无措，轻轻把他拥在怀里，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我只是太担心你了，我怕你摔伤受伤，我怕你出事儿，对不起橙橙。”

鹤橙把这段时间难过的情绪化为泪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双眼通红，青咏玺手忙脚乱，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哄。两个人坐在台阶上，过了很久，哭声渐渐停了下来。

青咏玺搂着他，伸手去擦他的脸，轻声说：“我不就是大点声吗，一哭就停不下来，娇惯的跟姑娘似的。”

鹤橙撇嘴，神态跟小孩子哭没什么两样。

青咏玺想，现在要是有颗糖就好了，说不定能哄好。

他想了想觉得有趣，伸手要去捏他的脸，被鹤橙抬手直接打开了。起身去楼上拿书包，这次走得格外稳当。

第43章

袁阿姨出手阔绰，加上她闺女成绩有进步，日结工资往上涨了不少。教了十几天下来手上已经有不少钱，鹤橙心里想着，争取能让她女儿月考的时候有明显进步，这样有红包的话，再加自己的一些零花钱，算下来应该够买那款手表了吧。

青咏玺倚门边儿看他，看了很久，伸手“咚咚咚”敲了敲门。鹤橙吓了一跳回头看他，把钱收回包里了。

“干什么吓那么狠，我又不抢你钱。”

鹤橙睨了他一眼，拎包要走人。

“橙儿。”

青咏玺在身后喊住他，他刚回头，脖子被挂上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他低头一看，是条纯白色的围巾。青咏玺看了看他，笑了：“果然配你，真可爱。”

鹤橙伸手摸了几下，很柔和，问他：“送我的？”

“是啊，算是那天把你弄哭的赔偿吧。”

鹤橙背过身去：“我又没怪你。”

“橙儿。”青咏玺再次喊住他，见他回头，嘴角扬起笑容：“一起跨年吗？”

跨年？鹤橙愣了一下，说：“我还不知道。”

青咏玺笑意未减，淡淡地问了一嘴：“是要和你哥一起过？”

鹤橙转过了头，手不自觉握紧了，半天没答话。

青咏玺走到他身边，看了看他的神色，有些郁郁寡欢。

“好像不需要我陪。”鹤橙轻轻地说：“我哥他有喜欢的人了。”

青咏玺眯着双眼看他，半晌，笑了一声对他说：“你哥成年人进入社会了，还那么优秀，有女朋友岂不是很正常。”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就算是有，也很正常。”青咏玺打断他的话，走到他面前把围巾整理了一下：“回家吧，不早了。”

“2018年12月25日晚19:45分，在A市一马路路段发生一起交通事故，一辆大巴车驾驶途中突然失控撞向了护栏，其中与四辆轿车发生冲撞，造成三人死亡十二人受伤……”

回到家的鹤橙没事做，坐沙发上看电视等鹤温。这条是紧急播报的新闻，鹤橙有些呆滞。

平安夜过后的圣诞节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故，市医院就在一马路，今天发生这么严重的伤亡，鹤温岂不是会很忙？

时钟已经走向快要十点，鹤橙拿出手机，没忍住拨打鹤温的号码。久久的，一直没人接听。

他需要得到鹤温亲口说出才能确定，才能放下心来，他打了四五次，一直没人接。电视里已经在放其他新闻，鹤橙躺在沙发上，再一次拨打了号码。

鹤橙把手机放在胸口处，望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夜晚寂静，一阵阵风刮过，地上散落一堆枯叶，大黄的叫声偶尔会传来。电视没关，放着枯燥无味的肥皂剧。

手机提示音响了，鹤橙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周围一片冷气，冻得全身冰凉。他伸手去拿掉在地上的手机，发现是鹤温回的消息：刚刚做完手术，睡了吧？这几天可能会很忙，照顾好自己不要着凉。

鹤温做了一场手术，四个多小时，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看到是谁打开的有些诧异，他接起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那边儿传来一声急切的“哥哥”。

四个多小时的疲惫，被这一声喊得散去不少。鹤温捏着眉心，弯着唇角：“嗯，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鹤橙抱着手机，说：“我在等你。”

无言片刻，医院里乱糟糟的，嘈杂一片。鹤温走远了一点儿，选了个比较安静的位置。

“哥，我看到新闻了，医院是不是很忙？”

鹤温回头看了一眼手术室门口，几乎人满为患：“是啊，这几天都会比较忙。橙橙，我晚上不回去，你要记得定闹钟，不然上学会迟到。”

有些失落，鹤橙低下脑袋：“知道了。”

安静了十几秒，没人说话，没人挂电话，鹤温听着那头浅浅地呼吸声，他眸色朦胧，看着墙上某一点，不知在想什么。

走廊处远远传来焦急的声音：“鹤医生呢？看见鹤医生没有？……鹤医生，我这边有个病人情况不太好，您快过来看一下。”

鹤温回头，比了个手势。鹤橙自然听到了，连忙说：“你去忙吧，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嗯。”鹤温嘴角挂着笑容：“快睡吧。”

“好，哥哥，我等你回家。”

冬日的夜长，不知道谁家院子里养了鸡，叫声不断响起，天蒙蒙亮了，鹤橙睡得沉，翻了个身去摸手机，睡眼迷离，还是看到了那很大的几个数字。

他腾的一下坐起来了，困意消失的无踪无影，以往这个点他都要到学校了！昨晚忘记了定闹钟，他马上要迟到了。

火速起床洗漱，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打了车赶到学校，还是足足迟到了半个小时。

老师对好学生一向宽容，更别说是年级第一，捧手里还来不及，怎么忍心苛责。早读课是语文，虽说鹤橙经常在语文课上睡觉，但成绩不差，语文老师没说什么，摆摆手让他进去了。

鹤橙进了学校跑来的，心还扑通扑通跳得猛烈，回到座位上掏书。

椅子被人踢了一下，青咏玺在他身后问：“你怎么迟到了？我给你发的消息你看见没？”

鹤橙抬头看了一眼老师，回头说：“看见了，没来得及回。”

迟了三十分钟，还没看会书呢就下课了。青咏玺把他同桌挤走坐鹤橙旁边：“你干嘛去了？怎么还能迟到半个小时？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鹤橙脑袋昏昏沉沉，揉了揉眼睛，说：“没有，就是睡过头了。”

听他声音不对，鼻音很重，青咏玺眉头一皱：“你感冒了？”

“啊，好像是，有点难受。”

“好像是？”青咏玺敲了敲他的脑袋：“这天那么冷，怎么不注意保暖啊，吃药了没啊？”

鹤橙摇摇头：“没来得及，早饭也没来得及。”

青咏玺一听立马站起身：“你等我，我去给你买。”

不容鹤橙说话，青咏玺腿长，几步跑出去了，班长也好奇他迟到的事，过来跟他搭话。

这所学校里并没有小卖部，一共有四栋教学楼，第一栋是高一学生，因为大门外有一家文具店，窗户那儿属于学校里，不少学生下了课偷偷摸摸来买东西。

青咏玺大摇大摆，到窗户跟前还吆喝：“老板！老板呢？老板在不在？”

学生没放学没生意，老板烤着炉取暖，听见声音忙不迭跑过去了：“要什么呀？”

“给我来瓶酸奶再来几个面包！”

“好嘞！”老板转身去拿，用袋子给他装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喂！那是哪个班的！”

远处突然传来声音，青咏玺回头一看，是他们学校出了名的胡主任，四十多岁地中海，平时就喜欢转悠个不停逮人。

青咏玺不吃他那一套，把东西拎手里，喊回去了：“你管我哪个班的？”

学生见了老师都恭恭敬敬的，更别说见了主任。胡主任一听这小子这么跋扈，气得鼻子都红了，指着他：“你怎么跟我说话的？你给我站那！你哪个班的？带我去找你班主任！”

青咏玺撒腿就跑，边跑边回头：“你能追上我我就带你去！”

胡主任岁数不小了，四十多岁的身体哪能跑得过年轻小伙，拐了个弯就跟丢了，青咏玺上了楼梯还能听到胡主任气到发抖的声音：“没有礼貌！顽劣不堪！”

第44章

吃了饭没药，青咏玺担心他感冒加重，放了学拉鹤橙回家，一个劲儿给他盛饭，眼巴巴地看着鹤橙吃。见他快吃完跑去冲了个感冒剂，手里放着几颗药坐他身边等着。

鹤橙看着他，有些忐忑：“干嘛…我就感冒而已，不用那么紧张。”

“那不行，不吃药万一加重了呢，快把药吃了。”

刘姨在一旁听得直觉得惊奇，青咏玺感冒发烧向来不吃药，根本不在乎自己这条命似的，就等着病自己好，如今这话能从他嘴里说出来，也是神了。

青咏玺把人拉回房间里，二话没说把鹤橙摁床上了，被子掖好，还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鹤橙哭笑不得，挣扎着要起来，又被一把摁回床上。

青咏玺指着他说：“睡会觉，别乱跑。”

鹤橙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我不困。”

“那躺会吧，说不定躺会就想睡了。”

拗不过，鹤橙放弃了，说：“好吧。”

青咏玺也是奇葩一个，让人睡觉还盯着人看，鹤橙有些别扭，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没一会儿，青咏玺声音响了起来：“橙儿，感冒了，今天家教别去了吧。”

“不行。”没思考，鹤橙直接否定了：“我感冒没事，不耽误。”

青咏玺手覆上他的肩膀，语气有些严肃：“你怎么这样，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你也要为袁阿姨家孩子考虑啊，你万一把她闺女传染了工资给你扣上几百怎么办啊？”

鹤橙：“……那我戴上口罩。”

“橙儿啊……”

青咏玺还想再说什么，被鹤橙淡淡地声音打断了：“我能扛，我也不会传染给别人。兼职不能停。”

听他这么说，青咏玺终于没忍住问出口：“你告诉我你要兼职赚钱，赚钱干嘛？你爸妈不给你吗？你哥能不给你钱花？”

“那不一样。”鹤橙依旧背对着他：“我想自己赚份钱。”

“哦，然后呢？你用这笔钱要干嘛？”

青咏玺性格就是这样，他能憋住这么久不问就不错了。打破沙锅问到底，鹤橙无奈，转身看了他一眼，犹豫要不要说。

不知什么原因，青咏玺总觉得如果他开口问了，一定问得没错。

果然，他听见鹤橙有些不安的声音响起：“我哥生日要到了，我想送他个礼物。”

青咏玺盯着他，目光悠悠，像是要从他表情里看出什么。半晌，他笑了一声，说：“送就送呗，那是你哥哥，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我没有。”鹤橙别开了脸。

青咏玺不看他，身子一歪躺他身边了，说：“睡觉吧，一起睡。”

几场手术结束已经到了下午时分，鹤温摘掉口罩和手套，路过手术室门口，清楚地听见家属的哭喊声。他脚步顿在原地，没有转头去看。

微微低头，眼里一片幽暗的神色，无力的靠着墙角蹲了下来，闭上了那双琥珀色的双眸。

有人轻轻走过来，进入眼帘的是一双细长高跟鞋。盛诗诗面露担忧：“鹤温。”

鹤温没理。

“很累吗？有没有吃饭？”

鹤温站起身来背对着她，双手微微握成拳。很久很久，沙哑低沉的嗓音响起来：“看见手术室门口的人吗？这两天在我手里，离开了两条生命。”

盛诗诗这是第一次听到鹤温和她说这些，微微一愣，想安慰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把手里的保温桶递给他：“这是我跟我家厨师学的，知道你很累很忙，肯定又不吃饭。我觉得味道还不错，你尝尝吧。”

鹤温无声叹气，没说话，跟护士交代好，暂且回到了办公室。

盛诗诗跟了进去帮他把保温桶打开，排骨汤还有几道小菜，确实比较丰盛。鹤温捏了捏眉心，盛诗诗在一旁瞧着，想安慰，想了一会儿才憋出一句：“鹤医生经历的多了，没想到还会那么难过？”

鹤温眉头不明显蹙起，瞥了她一眼，说：“那是生命，我是医生。”

“人各有命，你也不想的不是吗？别难过了。”

“人各有命？”鹤温重复着，觉得有一丝荒谬。

盛诗诗说：“我很信命，我觉得一个人下一秒是生是死，这是该他经历的，他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