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说只要我们听他的,在里面和在外面一样舒服。把韩青桦吓唬住,让韩青桦逃跑回家,到时候就帮他减刑。要不的话就天天打他。韩青桦不经吓就答应了,中秋节晚上答应,第二天晌午跑的。原本约好让他往山咀村跑,藏在韩局长家附近指定的位置,这样张排长直接带人去抓,到时候韩青桦也会主动交代是韩局长掩护他逃跑的,顺便把韩局长给……给拉下马。”
到最后矮子的声音都低得几乎听不见。
韩青松坐在那边,依然没说话,表情也不见愤怒。
赵建设气得直骂,骂矮子背叛,醒悟过来又骂矮子血口喷人,被人收买,被罗海成威逼利诱的。
张部长瞪了张黑驴一眼,“你说!”
张黑驴有些心虚,赵安贫的确收买他,他也的确帮助照顾赵建设。听赵建设举报韩青松要帮助韩青桦逃跑,他也很心动,觉得这样可以把韩青松踩脚下。
从前怎么都报不了的仇,这会儿这么近,他能不伸手?
他忍不住啊。
他当然不好意思说,他依旧昂着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没收贿赂,爱信不信。”
张部长气得要跳起来打他。
罗海成笑道:“你是没收赵安贫的好处,可你下面的人拿了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我们怀疑你是不是以前对韩局长有嫌隙,这会儿借题发挥呢。”
张黑驴黑脸涨得通红,“老子不是那样的人!”
当着一屋子主任局长,他还一口一个老子的,别人还没怎么的,张部长自己已经冷汗哗哗的,这头笨驴!
韩青松却不想和他纠缠,不管是张黑驴还是赵建设,都不是问题,也不是他的目标。
他的目标是赵安贫。
他看了罗海成一眼。
罗海成立刻岔开话题,又递上另一份证据,“各位主任、局长,这是赵安贫在革委会工宣队期间,利用职务之便侵吞国有资产,打击报复,肆意陷害学校老师、机关以及工厂干部的证据。”
厚厚的一沓子整理过的证据,都有名有姓,有理有据。
当然,赵安贫一个工宣队的主任能做到这一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自然有其他人的支持。
甚至在座有些人也难逃干系。
只是罗海成说得巧妙,查得也适可而止,只查赵,不牵扯其他人。
所以证据呈上去,不管是李副局还是张部长,看了以后背上的冷汗就止住了。
赵建设已经懵了,二叔明明说韩青松没什么背景势力,随便用点力就能把他给揪下马。
为什么会这样?
老局长眉头紧拧,视线从李副局、高副局脸上扫过,一拍桌子,喊道:“刘剑云!”
刘剑云立刻进屋:“到!”
“去,把赵安贫押来问清楚,真是好大的手段呢。”
张部长已经开始频频擦汗,张黑驴是他侄子,赵安贫也找过他,他也没想到会这样的,原以为就是小事一桩轻松搞定。
谁知道这个韩青松居然还有这一手?
还有这个罗海成!
不过是一个公社的队长,哪里就来这么大的手段,这里他查查,那里他查查,怎么就没有他查不到的地方?
还有为什么他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他眼神瞄了李副局,你们县公安局真是怂得很呢,让个公社的队长翻个底朝天,别是你们勾搭好的吧。
李副局还生闷气呢,这事儿他还真是不清楚,感觉张部长看他,他鼻子里轻哼一声,又瞥向高副局。
高副局却一副事不关己大义凛然的样子,“这种事就得彻查,实在是太不像话!”
不过几个人也心知肚明,查赵安贫这样的事儿,他们怎么一旦风声不知道?
就凭韩青松和罗海成俩?
要说没有秦主任、老局长掺和,打死他俩也不信。
既然如此,那他们就只能当什么都不知道,惊讶一下就是。
以后少不得也得收敛一点,夹着尾巴过日子,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查到自己身上。
最后宋主任摇头叹口气,“老喽不中用了,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事儿我都不知道。”
其他人立刻暗骂你个老狐狸,你不知道才怪。
谁不知道劳改农场是大肥肉!谁要是掌握了劳改农场不管是粮油还是其他的,那根本就不愁。
县物资局都得巴结着呢。
宋主任瞪了张黑驴一眼,“不管有没有错,先把你这个排长给我摘了,然后一条条证据对,凡是和你有关的都给我领了。以后别人模狗样的,给我和他们一起干活儿!”
张黑驴脸黑得跟锅底一样了,却不敢反驳,只得恨恨地瞪了韩青松一眼。
虽然赵安贫一个劲地喊冤,咬死也不肯承认,但是证据确凿,而且人证物证都在,账目也齐全,不容他抵赖。
所以就算他不认罪,也照常判刑,反而重判。
这时候只要不到死刑的,基本都是去劳改农场,县里并没有固定监狱。
因为检察院、法院如今都被革委会取代,判刑自然也是县革委会商量。
最后赵安贫被判无期,没收所有家产,押赴山水农场劳改和重刑犯们关押一起劳改。
赵建设勾结同伙,仕途陷害公安人员,罪加一等,之前五年再加三年。
矮子坦白从宽,减刑一年。
瘦子作为帮凶,加刑一年。
韩青桦逃跑,加刑两年,但是有间接立功表现,减刑一年。
张黑驴知法犯法,降职为班长,和劳改人员同吃同住同劳动,不再享有工作人员的优待,为期两年。
张部长虽然没被牵连,但是几个主任看他的眼神也不善良,给他吓得够呛。
……
革委会一角的办公室,林岚听韩青松给她说完判刑结果,忍不住问道:“那个赵安贫到底敛了多少财?”
韩青松:“三万多块和一箱子票吧。”
“哇!”林岚都呆了,三万块!一个工宣队的主任而已!“他可真能。”
她赶紧跟韩青松笑笑,免得他以为自己不是好家属想怂恿他捞钱呢,“我可没眼馋啊,这不是自己赚来的钱,再多也不能眼馋,亏不亏心,缺不缺德?”
韩青松:“缺。”
没看他和他大哥两家的独苗苗被劳改去了。
林岚听他说得那般深沉,不禁笑起来,“我觉得吧,赵安贫自己干不了那么多事,中间缺不了他老婆和其他人掺和。你放心,以后不管你干啥,我和孩子保证不给你拖后腿,他们绝对走不了我的关系,我给你把后门看得死死的。”
韩青松握住了她的手,捏了捏,“谢谢。”
林岚寻思遵纪守法不拿好处你肯定好样的,但是该自己的也不能不争取,她又道:“咱不贪图不属于咱们的钱,可该属于咱的也不能含糊,不能吃亏。你抓了这个大坏虫,县里给不给奖励啊?”
有奖励有干劲嘛。
林岚双眼闪闪的有光。
韩青松看着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有。”
林岚舒服了。
她立刻拿出一条红色的纱巾,“看,漂亮吧。”
韩青松点头,“好看。”
“刚才跟那位女公安去逛供销社,有她在真方便呢。我给闺女买了一条纱巾,有点小贵,要一块二毛钱呢。回来那会儿我还在心疼呢,现在你说有奖励,我这心一下子就舒服了。”
她说着还拍了拍胸口,做出夸张的表情。
麦穗看到韩青松给林岚买的那条粉色带纱的围巾,她也想要。林岚倒是想给她,不过想着韩青松会不会不高兴,所以就哄着麦穗再买一条红色或者黄色的给她。麦穗一直盼着呢。
这一次去供销社她正好看到一条带金点的红色纱巾,忍不住就买下来。
韩青松看她居然露出孩子气的表情,忍不住弯了弯眼睛,“以后我负责赚钱,你负责花。”
哎哟喂,林岚感觉被电了一下,这是跟她说情话呢?
韩青松视线一转,看到小旺正低头小鸡啄米一样不知道在干嘛,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小旺,干嘛呢?”他问。
小旺抬头捧着一个10孔的胶木小口琴开心道:“我娘给我买的,可好了呢。你听。”
现在爹看到了,他终于可以放心地发出声音,把口琴放在嘴边吹了一道,立刻发出悦耳琴声,比笛子可好玩多了。
林岚赶紧道:“这个不要票,才四毛八,好便宜的。”
她怕韩青松觉得给小孩子买这东西是乱花钱。
韩青松点点头,“挺好。”
小旺以为爹夸他吹得好,笑得大眼弯弯的,得意极了。
林岚笑道:“回去让霍老师教你吹口琴。”
她看看表,已经快四点,“你们这就散会了吗?”
韩青松点点头:“差不多,剩下的明天再来收尾,今天可以回家。”
这时候刘剑云过来给他打招呼,“韩局,我们去整理登记赵安贫他们贪墨的物资,你要不要一起去?”
他这是给韩青松一个信号,这也是惯例,去的话都是见者有份,剩下的再登记上交。
韩青松却道:“辛苦你们,时候不早,我先带他们回家。”
刘剑云也不知道韩青松懂还是不懂他的意思,也不多说什么,就先去忙。
韩青松就把买好带回去的菜包好让林岚拿着,他去推自行车。
过了片刻,韩青云也出来,跟他一起的还有张黑驴。
张黑驴虽然被撤了职,倒是也没恼羞成怒,反而一副老子才不怕的架势。
他看到韩青松就跑过来,“韩青松,有本事你来农场,咱们好好比试比试。”
罗海成跟上来,“你可拉倒吧,你先打过我再说。”
张黑驴兀自不服气,气咻咻的样子。
小旺:“黑老子,啪啪啪。”
张黑驴:……韩青松你娘的,你儿子都会欺负人!
很快,赵建设和赵安贫几个也被押过来。
赵建设几个没戴手铐,赵安贫却手臂后扭,戴着手铐。
这时候也没车送他们过去,又不可能骑自行车托着他们,所以都是步行押解。
他虽然一脸颓败,嘴里还嘟囔着:“我检讨,我有罪,我检讨,我有罪。”可他看向韩青松的眼神却难掩怨恨。
韩青松微微挑眉,“你的票和钱都数清楚了?”
赵安贫:“……”
谁能想到一直都混得风生水起的他,还能栽在一个泥腿子转业兵手里?
他简直欲哭无泪,怄都要怄死了。
侄子没捞出来,又把自己搭进去,他心里恨得要死,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特娘给老子等着!
罗海成看他眼神怨毒地盯着林岚和小旺,照着赵安贫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你看什么看,别以为去了农场就没你啥事,还得查查有没有海外的特务关系,一天也别想轻松。”
押送的工作人员都是罗海成带来的,反正是去山水公社,这么晚了,县公安局都懒得派人。
赵建设走了几步外,突然就崩溃了,“韩青松,你他娘的不是人,你连自己弟弟都坑。你说你是不是和韩青桦勾结好了,故意设圈套害我们?呜呜呜~~你娘,你咋这么黑心的。”
罗海成上去就给他一脚踹翻,“老子一直盯着你呢,否则你以为你能在农场那么自在?臭不要脸的,还真以为到处都是你们家一手遮天呢。”
赵安贫又赶紧求情:“罗队长高抬贵手,别和个孩子一般见识。”
罗海成嗤笑:“孩子?你们打别人家孩子的时候,可有想过人家是孩子,手下留情?”
赵安贫怎么上的位,当初整了多少人,斗了多少人,往劳改农场送了多少人,拆散了多少家庭,抄了多少家?
他自己没点逼数?
这会儿说什么孩子,恶不恶心?
这种人就应该痛打落水狗,让他永不翻身。
赵安贫表面从来都不是一个跋扈狠辣的人,相反,他逢人都是三分笑,点头哈腰称兄道弟,甚至还有好朋友被他整了还不忍心他为难的。这会儿他失了势,自然更加服软示弱,一个劲地点头哈腰跟罗海成道歉求情。
罗海成冷冷道:“赵安贫,你就别演戏了,咱们这些人除了韩局长不了解你的为人,还有谁不知道?你要真是自吹的那么老实,你那一箱子钱和票是怎么来的?”
赵安贫弓着背,都要变成一个虾米,“我有罪,我有罪……”
林岚忍不住问道:“你说你那么多钱,又那么疼你侄子,怎么还让他去偷我家的钱?我家那点钱都是我三哥用命换回来的,你们咋那么缺德呢!”
她这话真是直接捅了赵安贫和赵建设叔侄俩的刀子,赵建设当时就哇哇哭起来。
他后悔死了。
他当时为什么鬼迷心窍,一定要去偷那1500块钱啊。
“都怪你!”他埋怨赵安贫,“有那么多钱不舍的给我!都怪你!”
赵安贫也后悔死了。
其实赵建设根本不缺钱花,十块二十的,兜里常揣着,这年头兜里能随便拿出五块钱来,都是好生活,何况二十呢?
再说一个没成家没担当的青年,怎么也不可能给他很多,太多也打眼,容易被人惦记被人调查。
哪里知道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儿。
赵安贫并不反省自己设计要陷害韩青松的事儿,只觉得哪里没考虑周全,大意了。自己低估了韩青松,要是早知道……不对,肯定是这个泥腿子故意针对自己呢,贿赂不成一拍两散就拉倒,干嘛还揪着自己不放?
赵建设眼见放出来无望,还被剥夺了特权要和其他人一起受苦受累,就开始耍赖在地上打滚。
他爹娘也在革委会大门口那里哭,拼了命要冲进来抢自己的儿子,却被站岗的士兵给拦住。
“建设我的儿啊,你可受苦啦……”他爹娘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哭得撕心裂肺的。
赵建设还在地上耍赖,赵安贫一脸的颓然,一声不吭。
“赵建设,你再不走,那劳改农场也不用去了。”罗海成冷冷道。
赵建设惊恐地看着他,“你、你想干嘛?”
罗海成冷笑一声,“拒捕?那可以当场击毙!”
说完他就伸手去掏枪,同时几个士兵也哗啦一声,拉栓上膛!
赵建设猛得蹦起来,兔子一样飞奔向前,嘴里喊着:“别开枪,我走、我走还不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