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林岚觉得很头大。
“娘,你就别和我这样了,我是你闺女,不是姊妹。”
见闺女说得很严肃,林老太太这才收着,当自己的私房钱。想想小闺女不用非等着三姐回来一起攀比,觉得闺女真是改好了心里也是安慰。
她又问林岚家里棉花、布够不够,分家以后女婿对她好不好,公婆有没有找茬,孩子听不听话等等。
林岚都一一答了,“娘,时候不早,我得家去做饭。”
林老太太又赶紧给她装了三个大大的石榴,“回去给孩子吃。”
她把林岚和小旺送出门口,再三叮嘱:“好好和女婿过日子啊,别折腾了。”整天在家提心吊胆,就怕又有消息说四闺女上吊了喝药了的。
“娘我知道啦,走了!”林岚带着小旺回家。
……
山水劳改农场是本地区下的三大劳改农场之一,除了本县乡邻三个县的劳改犯也都被送到这里来。
他们的驻地建在平顶山的山坳里,环境艰苦,日常有部队人员配枪看守。
来这里的劳改犯主要任务就是负责平顶山周围的几百亩农田和以及另外几百亩山地和荒地。
农闲时分,他们还要负责开采石头、修路、修水渠等等,日子过得不可谓不艰苦。
韩青桦自从被关进来就感觉头上时时悬着一把剑,那把剑随时都会掉下来要了自己的命。
累啊!
早上五点钟就要起来洗漱,然后被押着去跑操,半小时以后吃饭。
这里吃饭就跟打仗一样,要靠抢的,晚一步就要饿肚子。
吃了饭他们就得去上工,现在正好秋收,他们这些青年都被安排去刨玉米秸。
这哪里是人干的活儿啊,没两天他手上就磨起了血泡。
该死的队长还让他们比赛,几个人一排,到点如果刨不完就要继续,刨完才能吃饭。
结果每一次韩青桦都最后一名,每一天都只能吃冰冷的剩饭。
晌饭这样,晚饭这样。
饿着肚子上炕,还要忍受大通铺上熏天的臭脚味儿,困难地入睡。
就这样,半夜还会饿醒。
半夜醒来那大通铺简直就是恐怖的地狱,磨牙的、打呼噜的、说梦话的,甚至还有梦游的,韩青桦吓得神经都要衰弱。
刚来的第一天,韩青桦晚上就吓醒了,根本睡不着。
等第二天被赶着去锻炼又累个半死,还没吃饱的又要去上工……
不仅如此,他还要承受来自精神的威胁。
赵建设把对韩青松的愤怒全部发泄在他身上,整天威胁他要弄死他,还在他鞋子里放针,在他铺位上藏干粪……
韩青桦从前有多混不吝,有多嚣张得意,这会儿就有多窝囊萎靡,恨不得挖个洞逃走。
可惜,这里的士兵们都荷枪实弹,目光如探照灯,谁掉队都能被瞅见,更别说逃跑。
只要有人敢逃跑,那就可以直接开枪击毙。
天啊……韩青桦感觉自己陷入了没有尽头的地狱,再也不能回家了。
“嘟嘟”起床的哨子又响了。
韩青桦条件反射一样爬起来穿衣叠被,迅速下地穿鞋。
“好好表现,争取减刑!”负责押送他们的班长一直反复强调这句,“不要动歪脑筋!”
韩青桦表情麻木,内心痛苦,都来这么多天,和他一起进来的矮子、瘦子都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可他还是苦不堪言。
他幻想着三哥就是惩罚他一下,肯定很快就把他领回去的。
他一直盼着中秋节,这是团圆节,三哥一定会来接自己的。
他不接,爹娘也会让他来接的!
他自信地期待着,结果中秋节一早照常起来跑操、抢饭、秋收……一直到晚饭后他被赵建设几个人给关在柴房里,他也没有等到韩青松来接他。
他终于崩溃了,再也忍受不了。
昨晚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韩青桦,别看你三哥是公安局局长,其实就是个狗屁。还不如我二叔呢。你看,我二叔给我走关系,让我来这里吃香的喝辣的,也不用干重活。还能说欺负就欺负你,你一点也没辙。”
“你、你们不敢打我……”韩青桦抖若筛糠,却还是保持着一分理智。
虽然赵建设有关系,总是背地里动手脚欺负他,可他们不敢打他。
这里严禁打架斗殴,不管是谁,如果打人都要被关禁闭甚至加刑。
“呵呵,你还真天真呢,我们把你给抓出来不也没动静吗?这还不懂?”
韩青桦一下子明白,原来赵建设本事这么大,他、他贿赂了守卫,所以没人管。
“这么说吧。”赵建设阴狠地看着他,“我们要弄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你、你要干什么?你放过我吧,我也是受害者,我也恨韩青松!”韩青桦怕得要死。
“当然,要是你听我的,我不但不让你干重活,还能让你早日回家。”赵建设用手里的小刀拍拍他的脸,“就看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想,想,我想!只要能让我回去,让我干什么都行!”韩青桦迫不及待地表态。
韩青桦却已经忍不了,他恨死三哥一家子,都是他们,如果不是他们自己也不会来劳改农场。
只要能让他离开这里,让韩青松倒霉,做什么他也乐意!
赵建设已经给他打点好,今天晌午他就可以趁着大家都去吃饭的时候逃走。
一上午刨玉米秸的时候,韩青桦第一次没觉得累,感觉有使不完的力气。
结果哨子吹响的时候他还是没刨到头,其他人已经排队去吃饭,他却还要继续。
赵建设经过他这里,拍了片他的肩膀,“我给你打掩护,快跑。”
韩青桦立刻把小镢头交给赵建设,自己猫着腰钻进了玉米地里,旁边负责守卫的士兵好似没看见他。
他心跳如擂,再也不管不顾地狂奔而去……他以为自己是奔向自由,奔向光明……
……
林岚带着小旺到家天已经擦黑,她先做饭,昨天留下的肉和肉汤今天正好再炖一次,依然香喷喷的。
晚上孩子们陆续回来,林岚把石榴拿出来给他们吃,说是姥娘给的。
他们看林岚没啥事,也都相信她就是累得,表示让她明天继续在家休息。
吃过饭后,孩子们赶紧去生产队剥玉米赚工分,小旺要去捡玉米皮,让韩青松给编个小蒲团。
林岚让他们把棉袄披上,这时候白天热穿单衣,晚上冷穿棉衣。
等孩子们都走了,屋子里就剩下俩人,暧昧的气息开始涌动。
林岚受不了他那么一副禁欲的表情,偏生眼神又热又烫地看她。
他很自然地张臂抱她,“还难受?”
他用正儿八经的语气问欢好的后遗症,她觉得脸发烫,赶紧催他去剥玉米挣工分。
韩青松亲亲她,“你歇着,我去。”
林岚在家里收拾,等八点多,韩青松领着孩子们回来。
一进门,几个孩子说说笑笑就要往炕上跑,却被林岚喊着洗脸洗脚。
大旺要在院子里用凉水洗,被林岚喊住:“锅里有热水,不要用凉的。”
天气凉了,林岚不许男孩子们再洗冷水澡,省得坐病。
三旺想跑,被韩青松揪住耳朵丢给林岚。三旺整天在泥里打滚似的,满头满脸的泥,浑身脏兮兮的。他虽然喜欢游泳,却不喜欢洗澡。
林岚几下把他扒光,让他站在瓦盆里,笑他,“这是哪里来个泥猴儿啊,脏死了!”
三旺怕痒,嘻嘻哈哈地笑,林岚就让他自己洗,她又给小旺洗。
小旺虽然规规矩矩的,但是经常一身狗毛。
她坐在小板凳上帮小旺和三旺洗澡,韩青松在一旁默默地舀水,顺便悄悄打量自己媳妇儿。她腰身纤细臀部浑圆,柔声细语,脸上的表情又无比温柔,瞅得他浑身燥热却移不开眼睛。
他一边看,还要按照她的要求给这个浇一瓢,给那个搓两下。
三旺被韩青松搓得嗷嗷叫,太疼了,爹那大手打人疼,搓澡也下狠手。
林岚笑道:“谁让你这么脏的,清水冲不干净,就得你爹这无敌搓澡手,一般人想用还没机会呢。”
洗完擦干,她就让韩青松给他拎上炕。
小旺看三哥打秋千,满是羡慕。
林岚抓紧给他洗完,拍拍小屁屁,也让韩青松给拎上去。
韩青松把小旺拎起来,他咯咯笑起来,小脚丫一蹬一蹬的,玩得很开心。
小旺用软软的声音小声道:“爹……西屋。”
他想睡在西屋,有娘的地方。
韩青松倒是没拒绝他,直接把他拎到炕柜另一边的被窝里。
林岚看小旺没那么害怕韩青松,也觉得欣慰,他虽然严肃,但是对孩子还是不错的。
小旺乖乖地钻进被窝里,“娘,觉觉,”然后看了韩青松一眼,“爹,觉觉。”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对韩青松说晚安。
林岚过来亲亲他的额头,“小孩儿睡个香喷喷的觉。”
小旺就开心地闭上眼睛,嘴角噙着笑,很快进入梦乡。
林岚看他竟然没把那根破手巾抱在怀里,这可是第一次呢。她小声对韩青松笑道:“小旺有点喜欢你了。”
之前小旺对韩青松又戒备又害怕,抗拒和韩青松单独呆着,今天是第一次主动跟韩青松提要求。
虽然也是为了能和娘一个屋,也是进步。
她挺高兴的。
韩青松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他去堂屋把小旺的衣服拿过来放在炕柜上。
林岚看小旺夹裤的松紧带开了,就拿针线缝两针。
韩青松已经帮她端热水过来,“时候不早了。”
林岚看看表,才九点还早着呢,长夜漫漫,躺下你也不睡,折腾一宿还不如晚点上炕呢。
他这样主动,在林岚看来,怎么都有点别的暗示。
今天没下地,她就用手巾沾水擦擦。
她嫌韩青松盯着自己看,就把盆端在门后挡着洗,免得他眼睛跟着火似的能烤化她。
虽然看自己媳妇儿不犯法,但是你也得控制一下不是?她算发现了,这表面越冷的人,热起来就更让人招架不住。
等她洗完擦干爬上炕以后,韩青松才把水端出去,自己依然在外面背风处洗过才回来。
很快小旺睡得呼呼的,因为炕烧得热乎,他小腿一蹬就把被子蹬一边,出了一头汗。
林岚让韩青松拿手巾给小旺擦擦,把被子支起来一点,别把他包得太紧。
韩青松也都按他要求做了。
林岚小声道:“小旺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没有安全感,有些胆小害怕很容易孤僻自闭。咱们当爹娘的要多加呵护,多一点耐心才行。”说完她赶紧补充一下,“大夫说的。”
以前对韩青松要求不多的时候,她并没有讲这个,显然不指望他做什么。这会儿说了,就是对他抱有要求,希望他能一起关心教育孩子。
韩青松大手在小旺脑门上胡撸了一把,把小旺那条破手巾往枕边塞了塞。
“没大毛病吧?”他眼睛盯着她。
林岚摇头,“只要多关心他,让他没有被抛弃的感觉,就没事儿的。”
韩青松点点头,并没有流露出责怪谁的意思,“好,我注意。”
看她穿着单薄趴在炕柜上说话,示意她赶紧进被窝。
林岚对上他深沉的眼睛,心头一颤,赶紧钻被窝里用被子把自己裹住。
韩青松长腿一迈上了炕,掀开被子贴着她躺下,手臂一揽就把她勾进怀里。
先是凉丝丝的触感,接着就是热烘烘的体温暖上来,林岚感觉很舒服,不由自主地就往他怀里靠了靠。
“会不会把你胳膊压麻?”林岚发现他很奇怪,明明两个枕头呢,非要她枕着他胳膊,夫妻都这样吗?
他道:“不会。”
轻轻地摸了摸林岚湿润的发梢,“不比枪械沉。”
听他说枪械,林岚又担心他会不会怨念举报的事儿,是不是更怀念部队呢,终究是没问出来。
“咱能不能找人订做一个大木桶?这样冬天泡泡,又暖和又干净。”想到越来越冷,不能洗澡,林岚就有些难受。
韩青松大手轻轻地捏着她的脊背,最后在肩膀处揉捏放松,“我来办。”
声音已经不像白日那么冷淡,低沉中透着一丝暗哑。
他能感觉得出,她不像前阵子那样疏远他,也不再怕他,对他越来越亲近,还会跟他讲小旺的事儿。
这种感觉很好,让他情不自禁地就想要更多,便低头亲吻她。
过了一会儿,林岚软声试探道:“你都没怎么睡,白天又累一天,今晚早点睡吧。”
他嗯了一声,却推高她的背心,“我尽量。”
林岚:“……”
“那个,我有点疼……咱能不能……不……”
“我轻点。”他声音低沉,蹭着她的耳底,带来电流一样的酥麻感觉。
事实证明,男人说他轻点,就跟说母猪能上树一样不可靠,一旦食髓知味,就算韩青松这种自控力强的也无法节制。
……
月上中天,突然有嘈杂声撕破宁静的夜,街上有人大喊道:“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很快,林岚家的大门就被砰砰地敲响,“开门,开门!”
林岚被惊醒,“谁啊?”
韩青松一直将她揽在胸前,摸了摸她的肩头,轻声道:“没事,你只管睡。”
外面敲门声又没了,林岚以为自己做梦,嘟囔一声,她实在太累太困,很快又睡着。
韩青松这才起身,把被角掖严实,然后起身穿衣下地。
外面月朗星稀,水银匝地。
西边墙上探出一人来,朝着他吹了两声口哨。
韩青松招招手,那人如狸猫一样轻巧地跃下墙头,三两步跑上前,“韩局,一切如你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