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去看过钱林的人回来说,钱林面色苍白,有呼吸心跳,就像睡着了一样,却怎么也醒不过来,都说是因为那天去抢岑老夫人的田,恩将仇报犯了老天爷的忌讳,要把钱林的命给收走了!
却因为老天爷慈祥,所以准备让钱林在睡梦里,不痛不痒的离开。
一时间,那天去围过岑老夫人的几个壮汉全都吓得面如土色,提着粮食蔬菜急匆匆的就登门道歉来了,生怕去晚了被老天爷怪罪,也跟着收了他们的命去!
村里东面最中间的那栋房子,是钱家村唯一一栋用石料铸成的房子。
里面宽敞、干燥,就连桌椅板凳也是打磨得极为光滑。
只是在这极为光滑的椅子上,此刻钱芳却怎么也坐不住。
她不时的伸头往外瞧,在听到有人提到钱林和岑行戈的时候心里就是一慌,一惊一乍之下里正夫人张氏也烦了,她放下手里给自己扇着风的蒲扇,语气不善,“芳丫头,可是我家这椅子让你感到不舒服了?”
钱芳心里一紧,立刻陪着笑缩了缩身子,“婶子您说笑了,这谁不知道您家里这东西都是极好的,我这是从没见过这样好的椅子,就忍不住想动弹一下,也就您家里的才这样,寻常人家的经我这么折腾怕是早就垮下来了。”
她这话说得讨好,张氏立马就笑了,“你这丫头,真是嘴贫。”
却没说她坐立不安的事情了。
就在这个时候,里正掀开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冷着脸,直直的看向钱芳。
“芳丫头,你老实告诉我,你爹的那块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10章抢地
钱芳脸上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她僵硬的牵了牵嘴角,无措的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她的肚子月份已经很大了,此时此刻撑着腰挺着肚子艰难的站起来,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里正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坐下吧,月份大了就不要这么折腾,孩子和身体都是你自己的。”
钱芳侧过头抹了抹眼角,里正夫人张氏这时也过来了,她先是扶着钱芳坐下,然后将门口的里正迎了进来,“快进来坐着,我去给你倒杯茶解解暑,有什么事情慢慢说,都是一家人。”
里正的脸色微缓,坐到了钱芳对面的躺椅上,漫不经心的躺下,才眼眸锐利的刺向钱芳。
“说说,你笃定岑家抢了你爹的地,理由和证据在哪里。”
钱芳在心里快速的过了一遍之前的理由,正准备开口,就听到里正慢悠悠的开口,“你得知道,钱林眼看着现在是不行了,都说是老天爷的惩罚。有的时候,人在做,天在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还是得有个数比较好。”
这简直是在警告她不要胡说八道恩将仇报了!
钱芳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我说的自然是真的,里正大人,您可是看着我们长大的,我钱芳是个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岑家也就来了五年,也别说什么救命的恩情,岑婆子那时不是我们村人救济,她和她家那贼小子还能活到今天?”
里正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接过了张氏递过来的解暑的茶水,“接着说。”
“这些年大家都知道,姓岑的是个什么模样,我爹在地里辛苦了这么一辈子,临走时怎么可能会把好好的一块地送给这样的无赖,岂不是让那这块地以后都荒废了吗?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里正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直看得钱芳心虚的低下了头,理直气壮的气焰顿时消了不少。
“你说的很有道理。”里正点点头。
钱芳心里一喜,就听到里正朝外喊了一声——
“岑小子!”
钱芳心里一凉,抬眼就看到高大的身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衣服是最普通的粗布麻衣,却挡不住通身的气势,他是和钱芳所看到的农家汉子完全不一样的英俊潇洒,一双剑眉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眸,凌冽而不羁,和他们这些被生活压弯了脊梁的人完全不一样。
钱芳看着他的眼睛,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
“行……”
“哟,芳姐儿,好久不见了,这肚子看着是马上该生了吧?怎么还到处瞎折腾呢?”岑行戈一张嘴就让钱芳立刻从美色之中回到了现实。
她闭上了嘴,被这话气得胸口疼。
什么叫做她瞎折腾?
这地是她爹的,也就是她的!她都听说了这次钱家村有仙人路过,地里下个月才该收获的稻子现在就熟了,黄澄澄的可打眼了。
这么大一块地,能收多少粮食,她爹也是老糊涂了,竟对着她这个亲生女儿视而不见,将这些粮食全部拱手让人!
就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是他爹除了她再没有其他儿女,那她就是这块地唯一的主人!
钱芳挺了挺肚子,就不信岑老婆子还敢对自己动手。
岑行戈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的打算,眼底讥讽一闪而逝,“我一个大男人在这人不合适,有什么你就跟我祖母说便是了。”
“等等!”钱芳咬着唇直直的看向他,“你难道是怕了?”
“怕?”岑行戈挑眉,“我只是没时间跟你在这儿玩,我还要回去陪我娘子,芳姐儿,你有什么委屈不满直接告诉我祖母,免得我们糟了陷害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钱芳眼底怒气闪过,伸手就想要拉住岑行戈,“你——”
却被从后面走进来的岑老夫人一把握住手腕,笑得温和而慈祥,“芳姐儿,这怀着身子,还是小心些好。”
钱芳焦急的一抬头,就看那道高大挺拔的身躯已经消失在了落下的门帘后,她怅然的回过神,打足了精神面对岑老夫人。
这块地,她势在必得!
……
岑行戈走出里正家,他家娇娇软软的小娘子正等在路口,旁边几个臭男人来来回回的,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盯着。
岑行戈顿时不悦,狠狠的瞪了那几人一眼,一手拉过碧荒护在自己身旁,一看那小脸蛋晒得红扑扑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疼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站着,这太阳多晒啊。”
碧荒笑着摇摇头,“多晒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
岑行戈勉强接受了她这个说法,“我们回家去吧,这里有祖母在。”
“祖母一个人就可以了吗,要不我也在这里留着吧?”
碧荒有些担忧,祖母年纪也小了,对于他们人来说,这个年纪是很容易吃亏的一个年纪,身体会虚弱,思绪也会不灵光,从早上到现在,这些人看着都是来势汹汹,她十分担心祖母会吃亏。
“你就放下一百个心,这么个小丫头,要不是我担心你在外面,让祖母去那都是大材小用了。”
岑行戈心想,他家祖母那可是从宫斗里混出来的,这么个乡下小丫头,能翻出个什么水花?
还是早点把自己娘子带回去,消消暑好好歇息歇息。
他可是心疼极了,昨夜这么累,今天还跟着他一路奔波。
只是还没走到家门口,一眼看到小院门前身形拘偻的妇人时,岑行戈的表情立马就变了变。
碧荒也看到了那人,小声在岑行戈耳边问,“那是谁?”
岑行戈半眯了一下眼睛,眼神微冷,“没有谁,娘子你先进去,这里我来处理。”
碧荒懵懂的哦了一声,就看到岑行戈高大的身躯挡在自己的面前,然后主动的朝着妇人走去,她想了一下,听话的在岑行戈身躯的遮挡下进了门。
院子里的土地上的杂草,如实的将一切呈现在了碧荒的眼前。
见到碧荒进去了,岑行戈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了许多,他抿着唇走到妇人的面前,声音低沉了许多。
“林婶今天怎么有空来我家了?”
妇人,也就是岑行戈口里的林婶,勉强的牵了牵嘴角,她的眼眶红肿,鼻头也是,一看就是哭过的样子,岑行戈顿时头就大了。
他忍不住放轻了声音,生怕刺激到面前这个柔弱的妇人:“……林婶?”
林婶这才像是从迷茫中清醒过来,抬头看着岑行戈的那一瞬间眼泪就下来了。
岑行戈:“……”
他这生无可恋的表情立时就逗笑了碧荒,岑行戈只感觉到脚踝痒痒的,低头一看,几根野草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是钻进他的裤腿里了,他往后退了一步,将野草扯了出来。
却没想到他这一退,林婶立刻就急了,“行戈!”
她喊了一声,然后以一种超乎常理的速度抓住了岑行戈的手臂,力道之大,以岑行戈的力量,竟一时还没挣脱。
他脸色有些难看,沉下脸之后,一时间竟让人看着有些害怕起来。
“林婶这是什么意思?”
林婶一瞬间有些瑟缩,但是想到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儿子,她的勇气一瞬间又回来了,抓着岑行戈的手苦苦哀求,“行戈,你去救救钱林好不好,就当林婶求求你,看在前几年饥荒的时候林婶也算是给过你和你祖母一口吃的的份上,救救钱林!救救他吧,他没有坏心的!”
岑行戈为难不已,“可是林婶,这件事情你要找的应该是大夫,而不是我。”
“不,大夫救不了!”她抓着岑行戈的手臂,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目光里写满了哀求和痛苦,“他只是睡着了,只要你原谅他,让岑大娘也原谅他,老天爷就会放他回来的。”
这是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在卑微的祈求。
岑行戈看着林婶,目光里有一瞬的恍惚,他同情她,可怜她,却救不了她。
岑行戈一点点的将林婶的手推下去,他长叹一口气,在林婶越发绝望的目光下,不忍的转过了头,“抱歉,我救不了他。”
钱林是中了毒,而不是普通的睡着,对此他束手无策。
老天从来不会管人间的生灵涂炭,如果祈求老天有用,那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悲剧发生,不会有饥荒战乱、也不会有五年前他和祖母与家人的离散。
林婶无力的滑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声音凄厉而绝望。
岑行戈看得不忍,却听得轻柔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
“你想要救他?”
碧荒的声音平淡,像是在疑惑,又像是在陈述,岑行戈还未做出反应,林婶却是蓦的冲了上去,眼中全是希望的光。
“姑娘!你能救我儿子对吗?!”
碧荒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林婶的手,她不懂,她们两人一点都不熟悉,为什么上来就这样亲密的动手动脚,她抬头看向岑行戈,就看到了一张黑如锅底的脸。
碧荒歪了歪头:?
岑行戈虎着脸,气势汹汹的朝她走过来,经过林婶的时候还让她瑟缩的收回了手,岑行戈十分的恨铁不成钢,“你知道钱林怎么了吗你就瞎开口?那是你能……”
“我知道啊!”碧荒忽然开口,眼神无辜,“是中了黄石木的毒。”
岑行戈终于说完了下半截话,“……救的吗?”
“我能啊!”
岑行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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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换了新封面,感觉和绿晋江完全融为一体了hhhhh
第11章煎鱼
直到钱林睁开了眼睛,林婶无与伦比激动得眼泪都快下来的握着碧荒的手表达感谢,岑行戈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似乎,娶了个,十分不得了的娘子。
等碧荒微笑着将喜极而泣的林婶哄回去了,出门一转头就看到了以一种极为潇洒的姿态斜靠在门前的岑行戈。
一条腿弯曲的踏在靠着的门沿,一条腿往前抻着,这种模样其实是十分没有体统的,若不是他脸好,怕是真被人打上流氓混混的名头也无可反驳。
见到碧荒出来了,岑行戈一把扯下嘴里叼着的草茎往地下一扔就站直了。
“好了?”
“好了。”
“行,那我们回家吧。”
碧荒笑着点点头,与岑行戈并肩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岑行戈忍不住问她,“三日醉,真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不是三日醉,是黄石木。”碧荒纠正他。
岑行戈嘴角抽了一下,“两者区别在哪里?还是三日醉的毒你不能解?”
“区别还是有的。”碧荒认真的想了想,“在不确定三日醉完整的配方之前,如果它的全部用料都属于植物,那么我就能解。”
岑行戈想到几乎已经被宣判死刑又睁开了眼睛的钱林,心里信了几分,但是还是要逗她,“说大话可是容易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
岑行戈沉吟片刻,“比如……没有晚饭吃?”
碧荒眼睛微微睁大,较之常人更加水润透彻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不知怎的,岑行戈竟是看懂了她的意思——
你这个魔鬼!
他忍不住想笑,然后就看到了碧荒难得的憋了一下吐出一句,“你太坏了!”
毫无威慑力的话语细细软软的让人心动,于是岑行戈笑得更加大声了。
也许是因为乐极生悲,他专注的看着自家娘子生动的模样,却被不知道哪里来的藤蔓在脚下一缠,一个收紧往后拽的力道就要让他摔个大马趴。
幸亏岑行戈及时反应过来,在空中一个后翻,落地的瞬间另一只脚恰好的踏在藤蔓之上,感受到脚下力道一松,岑行戈才郁闷不已的低下了头。
结果怎么看就只是路边的普通树藤而已。
“见了鬼了……”
“因为你坏,所以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这是碧荒新学到的一个词。
所有不能理解,或是无法解决的问题,这个世界的人,都喜欢归咎于老天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