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他起疑心,陈财便事先躲在隔壁的房间。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听见外面的人走了,他才回到房里,见酒桌上只剩徐业一人,便连忙问他:“如何?他们签了吗?”
徐业像他扬了扬手里的契约:“本来以为陆宴会慎重考虑几日,没想到今日他就迫不及待把单子签了。果然是年轻没经验的,自家有几斤几两都不知,呵呵!我看你们还是太高看他了。”
陈财心下一喜:“你放心,即便是陆家所有的窑口同时开工,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交齐货,单子上的赔偿金额,足够拖垮陆家!”
徐业又问他:“即便是到时陆家交不了货,还不了债,你也不能保证我们一定能吃下陆家。”
陈财摆摆手:“你放心,我啊,上面有人,到时动动手脚,绝对没问题!今天陆宴不就真的上钩了吗?你相信我。”
徐业眼底闪过一丝算计,面上仍然笑着,和陈财客套了几句,送他出门后,有个人影才从房里暗处走了出来。
徐业回头恭敬道:“蒋师父。”
蒋千斤点点头,声音沙哑:“陆宴这小子,这么容易上套,我总觉得有些问题。不过陈财这个人心思也深,他背后的靠山无非就是自己的亲戚陈进,如今的彭城主簿罢了。”
徐业笑了:“前面的路让他替咱们铺好,届时一石二鸟,一网打尽。我们南北商路一旦联通,今后定然能更进一步。”
——
唐念锦从酒楼出来时,一直憋着的笑终于忍不住了。
陆宴看她笑的可爱,也不自觉勾了唇角。
“这一单若是做成了,你一定得好好奖励我!”唐念锦一想到即将进袋子的银钱,心情也愉快起来,声音清脆上扬:“首先,要好好放几日假,开春了,我听说山上的山花全开了,一定很好看。”
“然后我们再好好吃一顿,我在彭城见过好多好吃的,可惜之前没钱,现在好了,可以想要什么买什么!陈财不知道咱们得窑形改造过,这一批货完全能接下来,到时候哭的就不知道是谁了!”她越说越开心,眼里的光也亮了起来。
陆宴跟在她身后半步,只是静静看着她,眼里盛满了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温柔。
唐念锦忽然回头:“陆宴,等我们赚了钱,你想做什么啊?”她只觉得今夜的他有些不同,但那种感情太过缥缈,只在心里划过一丝涟漪。
一定是因为月光太柔,少年太美。
所以才让她觉得,眼前这幕格外美好。
她转过身来看他,本就是倒着行步,这一愣神,便不小心绊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跌入一个微暖的怀抱。
陆宴右手拉着她,左手环在腰上。唐念锦站稳之后,才感觉自己被他的气息和淡淡墨香包围。他的手掌很大,和以往的冰冷触感不同,这一次,腰间和手腕上的触感灼热得令人无法忽视。
唐念锦的脸腾地就红了。好像听见叶令荨在问她:“你喜不喜欢陆宴呀?”
而他的声音从头上传来,气息灼热,嗓音低哑:“小心些。”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宴:给我媳妇讲歪道理的通通都拦住,下次不准他们再来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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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宴今年到底几岁啊??
唐唐:不喜欢,嗯,真香。
第37章抓贼
彭城的夜与京城不同,月色静谧,空气里也是冬日的清凉。
她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站稳之后陆宴便放开她,轻轻退了半步。唐念锦不敢看他,说了声谢谢,声音小的像蚊子。
低头转身向前走,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心跳还是怦怦的,双手捂着脸颊。
真的好烫。
陆宴低头看看了手掌,弯唇抬眸,跟了上去。
陆家铺子关门的时间原本很早,但这几日不同寻常,彭城人多,生意也更好,因此虽然已是夜间,仍然还未关门。快到十字街口,两人遇到了回来的殷小尚,唐念锦便把签了一个大单子的事情告诉了他。
殷小尚一拍大腿,道:“太巧了!今日我在外面呆了那么久,就是因为遇到了一个原料供应的商帮。他们原本从西边山岭里运送出来大量的瓷土,但却被原本的下家爽了约,如今对方人也找不到,估计是背了债跑了。东西运出来了,货量大,一时找不到能全收的商家,如今正在发愁呢!”
唐念锦眼前一亮:“正好这批货,弘泰商号的单子用得上。那家商帮你盯着点,若是没问题,就把他们手里的瓷土全都收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三人一路走,一路说,那商帮手里除了大量瓷土之外,还有许多松木。殷小尚拍着胸脯说没问题,过几日他便去和对方好好谈谈。定了这件事,殷小尚又把近日打探来的情况与二人细细说了。
百瓷展是北地三年举办一次的盛会,除去北方的各大家族、商家会参与以外,还有京城的皇家会派人参加,若不出意外,这次来的就是温王。在百瓷展上献宝比拼是惯例,往日里籍籍无名的商家,只要能在百瓷展上出出风头,便不用愁往后的订单来源。甚至有人从濒临破产到一夜暴富,滞销的商品也能瞬间定空。拔得头筹的,还能获得朝廷在北地的支持。
“我看了看,这一次的劲敌有五家,定州蒋家不必说,他们早有进入南方的意思,此次大会更是铆足了劲。除此之外,还有东边刑州越家,东南常丰商帮,西南安越商帮,以及刚发展起来,听闻以奇巧机关之法出名的白山柳家。”殷小尚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一说了,唐念锦虽然知道这次陆宴准备的白瓷不凡,但事无绝对,还是得对竞争对手多加留意。
“温王还没回来?”陆宴问他。
“没呢,好几日都没消息。听闻定州地动,难民朝慈州涌来,官府忙于应对。恐怕百瓷展一事要推迟一段日子。”殷小尚摇摇头,“具体时间未定,但我估摸着大概要一个月后吧。彭城的酒肆又要大赚一笔咯。”
到了陆家铺子门前,却听见里面叶令荨怒骂的声音。
“好你个小贼,陆家的东西你也碰?翻墙倒柜,鬼鬼祟祟,盗人财物。看我不把你送到官府,让你好好尝尝牢狱的滋味!”
伴随着她怒骂声的是一阵阵熟悉的惨叫。
唐念锦加快脚步,进去之后才发现地上绑着一个熟人,满脸青肿,地上还有颗碎牙。那人正咿咿呀呀地叫唤,又不断求饶,显然是被打的狠了。
叶令荨见她回来,连忙应了过来:“唐姐姐,可不能绕了他!把他送去官府!”
唐念锦让她冷静,又问了始末,叶令荨踢了地上那人一脚,才把先前的经过一一道来。
原来到了晚间,叶令荨见铺子里的伙计也腾出手来,清理完货架上的瓷器,而唐念锦去谈生意还未回来,她便打算先走了。
刚出铺子没走几步,却看见旁边巷子里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叶令荨好奇跟了上去,只见对方绕到铺子后院的墙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东西钩在墙上,顺着翻了进去。捉贼拿赃,叶令荨便悄悄跟着也翻了进去,她身手灵活,落地无声,对方未曾发觉。
直到那人撬开库房的门,从里面偷出来一个半人高的箱子,叶令荨才出手制住了他。
伙计在旁边道:“东西已经放回去,换了地方藏好了。他偷的是百瓷展上准备的展品。”
叶令荨听见这句话,更是火大。作为彭城长大的人,她自然知晓百瓷展对于各个商家来说意味着什么,能被挑选去的东西,必然是价值不菲的。更何况,这贼偷了陆家的东西,陆家便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找到一个更好的。输了百瓷展,便是输了未来几年的发展和巨大利润。
她还想再动手教训那人一番,却被唐念锦拦住了。他们之前大张旗鼓地把百瓷展的展品放在铺子库房里,还放出消息,就是防的有些心思不正之人。实则真正的展品放在陆家老宅里。
唐念锦上前,看着地上的人,冷声道:“陆丰成,是谁让你来偷东西的。”
这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小贼,正是和陆兴察一同逃出彭城的陆丰成。
“不就是送官吗?也比在外面被人打死强!”陆丰成忽然吼了一句:“你不知道自从我们父子被赶出彭城之后过得是什么日子!欠陈主簿的已经还不清了,可在外面我们仇人更多!”
说着说着,一个大男人竟然哭了起来:“我以前跟着我爹在外面,就是过得朝不保夕的日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全被你们毁了!凭什么陆宴一个外人可以享受陆家的荣华富贵,凭什么!”
他吼得脸色涨红,太过用力导致声音带些嘶哑:“我爹被放债的打死了,我在外面也是个死,既然落在你们手里,随便你们!”
叶令荨叉腰:“你偷人东西,你还有理了?”
陆宴却面色淡然,“是谁让你来的。”
陆丰成咳嗽几声:“我自己来的!没,没人指使我,你们把我送官吧!”
“没人指使你,你能知道陆家铺子仓库里放着百瓷展的展品?没人指使你,你能悄无声息回到彭城来犯事?”唐念锦连连发问,“送你去见官是自然的,可在这之前,我这姐妹动手抓贼,手下也没个轻重,若是不小心断手断腿,又或者哪里缺了一块,也是情有可原……”
叶令荨配合地活动了一下手脚。
陆丰成慌了,这姐姐方才动起手来的滋味,他可不想在回味第二次。
“我说!我说!是陈主簿……陈进让我来的!”
第38章月色
“陈进……是他?!身为彭城主簿,背地里竟然做这等勾当!不行,我要去告官!”叶令荨一听就炸了,抬脚便要往外走,唐念锦连忙拦住她:“陈进早就惦记着陆家,原本以为祖庙之后他变老实了,没想到背后里还准备了不只一手。你即便现在去说了,单凭陆丰成的一句话,他也不会认。”
陆宴蹲下身,偏头看着陆丰成。陆丰成避开他的目光,眼神闪了闪。
借着旁边灯烛反光,原本站在陆宴身后的唐念锦瞥见忽然陆丰成手里银光一闪,心道不好。正要伸手去拉他,却见陆宴反应更快,侧身躲开了那一击,顺势擒住陆丰成的手臂,用力一折,抬脚横踢,电光火石之间,便把对方击退好几步。
陆丰成身子狠狠砸到旁边的柜台下,趁几人还未反应过来,捡起刀子挥舞了几下,转身冲出了铺子。
原来他随身携带着利器,刚才已经悄悄割断了绳子,只等人靠近便出其不意伤人作乱,再趁机逃走。
叶令荨第一个追了出去,唐念锦只来得及和她说一句小心。
伙计连忙上前询问陆宴有无受伤,陆宴揉了揉手腕,沉默地摇摇头。
唐念锦却低声自语:“他为什么要等陆宴靠近了才出手呢……先前明明我离得更近才是。”
——
陆丰成完全是忍着痛一路朝偏远的地方走,这路狭窄,夜里又无行人。只有淡淡的月光洒在石板路上,阴风阵阵,显得有些骇人。
他一路踉跄地跑了许久,换了好几个巷子,却还是能远远听见叶令荨的呵斥追赶声,只得遁入旁边一个堆放垃圾的小巷子,扯过几个破篓遮挡住自己。还好冬日温度较低,垃圾的味道尚能忍受,他一手捂着嘴,防止自己因为伤口牵扯发出声响,另一手将垃圾扒开一个口子,小心翼翼观察外面的情况。
哒哒哒。
有人靠近的脚步声。
陆丰成屏住了呼吸,只见一个黑影越来越近,终于能看的清晰了一些,不是叶令荨的白裙,他松了口气,是个男子。
来人停在他面前,声音从顶上传来,显得冷漠又熟悉:“失败了?”
陆丰成听见这句话,才松开手,扒开顶端的垃圾:“你怎么才来,嘶——你不知道叶家那个小娘子,动起手来真能要人命。”
又把手里沾着自己吐出来血的刀子给对方看了看:“我可是动手了的,只是那小子太厉害,反应又快。哎!我答应你的事情全都去做了,只是没想到……陆宴那么厉害,运气又好,咳咳,彭城我是不能呆了,他们见到我一定会送我去报官的。我听说陆宴身边那个小姑娘的爹是知县,和温王走的又近,你们若是不想被发现,最好……”
话还未说完,那人便伸手拿起陆丰成手里的刀子:“你说的对。”
他忽然弯腰挥手,锋利的刀刃划开陆丰成脆弱的咽喉。陆丰成一手捂着喉咙,瞪大眼睛指着他:“你……”
喉咙还在不断冒血,但人很快便垂下了手臂,侧头倒在垃圾里。
男子将匕首放在陆丰成的手里,“死人是最安全,也是最能一劳永逸保守秘密的方法。”
——
叶令荨追了好几条街,谁知道那小子聪明,专往想不到的地方钻,不一会她就跟丢了人。又在街上四处找了许久,也一无所获。只能悻悻回到铺子里,将情况和两人说了,“你们今后行事千万要小心,下次再遇到陆丰成,一定不能轻易放过他!一肚子坏水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