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不见孟母和小瑞的踪迹,清水善解人意,告知孟欣然:“夫人和令公子出门了,估摸着下午得回来。姑娘放心,我家主子有派人跟着,不会有事儿的。”
孟欣然闻言放下心,不过想到竟是楚靖祺允许的,倒是有些奇怪。那人防备之心甚重,怎会如此轻易就答应母亲和小瑞出门?
未等她想出结果,楚靖祺先派人来宣她。
来人是楚见手下的一名小侍卫。小侍卫带头走在前面,孟欣然静静地跟在身后。走过抄手走廊,正待转弯时,忽然窜出一个灵活的白色身影。
“喵!”
软糯细小的叫声响起,一只半大的猫蹲在镂空窗户的边沿上,一双猫眼犹如玛瑙一般漂亮璀璨,身上的毛毛光亮顺滑,毛色由里向外依次渐变,由白变成了银灰,煞是好看。长长的尾巴坠下,灰色的尾巴尖左右摇晃,小猫歪了歪头,好奇地打量孟欣然。
孟欣然身子一僵,立时停住了脚步。
记忆中尖锐的猫爪刺入皮肤的痛感在脑中清晰,孟欣然下意识地捂住左手的手背,视线紧紧锁住小猫,生怕它下一秒会窜到自己身上来。
小侍卫见孟欣然没有跟上来,不解道:“姑娘?”
孟欣然嘴角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小侍卫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好和小猫的视线对上,诧异了一下,立马弯腰行礼:“见过殿下。”
小猫舔舔爪子,喵了一声,当做回应,转头继续盯孟欣然,也不挪动位置。
孟欣然浑身紧绷,眼前的小猫虽然很可爱,令人心生欢喜,可一想到楚怀玉养的猫也同这只小猫一样看着无害却在她的手触摸到时冷不丁地来了一爪子,孟欣然就心有戚戚。真是一朝被猫挠,两世都怕猫。
小侍卫看出孟欣然怕猫,可这位猫殿下也不是随意能碰的,一时间小侍卫有些为难:“这……”
孟欣然和小猫互相胶着,大眼瞪小眼。
“浆糊,过来。”清冷的声音从窗后传出,小猫听见楚靖祺的声音一扭头,立时颠颠地跑了。
孟欣然松了口气,看着楚靖祺从窗后走出来,浆糊跟在他的脚边,拿身子不停地蹭楚靖祺的衣袍。
楚靖祺弯腰将它抱起,手指轻柔地顺着小猫脊背上的毛毛。看到孟欣然略显僵硬地表情,眸色微暗,半是疑问半是肯定道:“怕猫?”
孟欣然下意识想点头,转念想到沈茹怕猫,担心自己被楚靖祺发现,迟疑了一下,缓缓摇头,镇定道:“不怕,只是方才殿下突然出现,有些惊吓罢了。”
楚靖祺顺毛的手顿了住,他抬眸深深看了孟欣然一眼,便又继续顺毛。
“徐府的事情如何了?”楚靖祺没有继续聊猫的话题,转而问起徐府的事。
孟欣然低着头,平静地回禀道:“徐府中的十九姨娘并非徐老爷真正的侍妾,应该另有身份,只是奴婢能力尚浅,探不出她究竟有何身份。至于那些金屋,奴婢昨夜徐夫人口中知晓,是用来囚禁徐员外的其他姨娘。另外,还有一事。”
楚靖祺蹙眉看她,眼中情绪不明,他淡淡道:“说。”
孟欣然继续道:“徐夫人手中似乎有一册徐员外的账本,徐员外对此颇为忌惮,想来这本账簿十分关键。”
楚靖祺沉吟片刻,忽然开口问道:“你昨夜可还好?”
嗯?孟欣然诧异地抬头,他这是在关心她?
楚靖祺也意识到自己问的话似乎不合时宜,往常平静无波的脸上浮现淡淡的懊恼,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孟欣然不知他是何意,不过他身为王爷,应是不会真的关心她这做属下的,心中自嘲一笑,轻描淡写道:“谢王爷关心,奴婢昨夜挺好。”
楚靖祺闻言眉间皱起,忽的生出一股烦躁,他深深看了孟欣然一眼,转身一言不发地抱着猫走了。
孟欣然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莫名。
之后的几天又如同上次一样,楚靖祺没有任何的吩咐,孟欣然便安分地待在屋内。
只是小瑞大病初愈,气色瞧着还有些弱。孟欣然虽照着大夫开的药方给他调养,心中依旧担忧。
孟欣然想着自己厨艺不精,不过煲汤还是会的,于是管清水问了后院厨房的位置。见楚靖祺没有反对,便开始想着法子给小瑞煲汤补身子。
浓郁的香味飘在厨房内,乳白色的浓汤在锅子里翻滚,冒着腾腾热气,汤里露出的鸡肉看着酥香嫩滑,令人食欲大开。孟欣然尝了一口,味道不错,盛了几小碗给小瑞和孟母带过去,留了一大碗的鸡肉和汤在锅里。
“王爷,用膳了。”清水将午膳端上饭桌,在楚靖祺怀里打瞌睡的浆糊倏然抬头,从怀里窜出跳到桌子上,绕着一碗鸡汤边不停地转圈,蠢蠢欲动。
楚靖祺瞥了浆糊一眼,食指顶住它的脑门,淡淡道:“不准。”
浆糊脸蹭蹭楚靖祺的手指,讨好地喵了一声。
楚靖祺不为所动,自个儿端起鸡汤,对浆糊说:“不听话就把你还给皇兄,天天清汤寡水伺候你。”然后对清水道,“浆糊前些天吃坏了肚子,看着点,别惯着它。”
清水应了一声,把赖在桌上不肯走的浆糊抱下去。浆糊眼巴巴地瞅着楚靖祺,好不可怜。
楚靖祺看也不看,低头喝了一口汤。汤香而不腻,然而楚靖祺眉头骤然拧紧,死死盯着手里的汤。
“清水。”楚靖祺忽然高声喊道。
清水未走远便又匆匆折回:“王爷,您还有何吩咐?”
楚靖祺浑身紧绷,没有了平日的风轻云淡与薄凉,指着桌上的汤哑声问道:“这是谁做的?”
清水看了眼桌上的菜肴,见是那碗她从厨房端来的汤,以为出了问题,慌张地跪下,怀里的浆糊趁机挣脱,几步跳上了桌子,舔了几口,清水想阻止也来不及,白着脸答道:“回王爷,这是孟姑娘熬的汤,奴婢以为她是特意煮的,自作主张端了来,还请王爷恕罪。”
“她煮的?”楚靖祺哑着嗓子,似是不可置信,又似恍然如此。
清水冷汗涔涔,额头抵在冰凉的地板,宛如置身冰窖。
“起来吧。”半晌,楚靖祺让她起来,面上已看不出异样,“这件事就此作罢,往后可别出差错了。”顿了顿,又道,“若是她想熬汤,让厨房的人去做,不必她亲自动手。”
余光瞥见一个毛茸茸的头埋在整个碗里,发出啧啧的水声,把浆糊抱起来,碗里的汤已没了大半,隐隐能看到底,楚靖祺略显不悦,把浆糊塞到清水手里,点了点猫鼻子,面无表情:“忌口一个月。”
浆糊嘴边一圈的毛毛沾了汤,湿漉漉地粘在一起,舌头舔了舔,一脸的不明所以。
清水心有余悸地接过,连忙应道:“奴婢晓得了。”
汤没了,楚靖祺看了眼桌上的其他佳肴,也没了胃口。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低低道了一句:“傻猫。”
孟欣然不明白不管厨房事的楚靖祺什么时候连她熬汤也要掺上一脚了,看着厨房内一脸为难与求情的厨娘,孟欣然无法,只得退了出去。
清水知道是自己惹的祸,歉疚的对孟欣然说:“姑娘,是我不好,将你熬的汤给王爷喝了。”
孟欣然拎着食盒往回走,闻言差点没松手让食盒砸了自己一脚,她一副被雷劈过的表情,瞠目道:“你,你说给谁了?”
清水吓了一跳,有些不明所以,茫然道:“王爷啊。”
孟欣然神色变换,心如鼓擂,她攥紧拳头,压下胸口的心慌,故作镇定道:“王爷除了不让我进厨房,其他可还有说什么?”
清水摇摇头,“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很不开心。后来浆糊又把汤全喝了,王爷也没心思吃饭。”
孟欣然哦了一声,心脏咚咚狂跳。她安慰自己楚靖祺不会发现,可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呐喊。猛地闭了闭眼睛,孟欣然心存侥幸。
作者有话要说:
孟欣然:“你为什么要养猫?”
楚靖祺:“皇兄的猫,不是我的。”
孟欣然:“那你养来干嘛?”
楚靖祺:“咳,试探老婆。”
孟欣然:“???罚你今晚睡书房!”
楚靖祺:“心里不平衡,我要让浆糊吃素两个月!不能只罚我一个!”
孟欣然:“你还能不能幼稚点!”
第21章021
孟欣然再次见到楚见是在两天后。
与以往不同,今日的楚见神色古怪,见到孟欣然似是暗自打量了她几眼,然后才道:“孟姑娘,王爷有请。”
孟欣然不敢深思楚见目光中包含的意思,揣着一颗不安地心点了点头,再次来到楚靖祺的书房。
清水的话一直在耳畔徘徊,孟欣然站在书房中低头敛眉,她不知道楚靖祺对自己的身份是否有了猜测,只能默默祈祷,亦不敢露出丝毫情绪。
楚靖祺摸着怀中的浆糊,目光灼灼地看着孟欣然。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看着平凡的不起眼的小县城的姑娘,会和他的小茹重叠在一起。她们很相似,不过样貌却截然不同……
楚靖祺暗自思索,一面觉得天方夜谭,或者说是惊世骇俗也不为过,一面又觉得眼前的丫头装做不认识自己,好似独自痛苦沉湎过去的只有他一个人,颇为可恨。
楚靖祺心思反转,忽然伸手拍了拍浆糊的脊背。浆糊像是接到什么暗示,眼睛刷一下睁开,跳到地上,晃着尾巴跑到孟欣然身前,黏在她脚边。
孟欣然整个人僵住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她一退,浆糊也退,抬头伸抓,勾住外层裙摆的薄纱开始玩耍。
孟欣然快哭了,下意识地望向楚靖祺,眼中流露出几分求助与委屈。
楚靖祺浑身一震,这眼神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上一世沈茹被楚怀玉的猫挠了一爪子,她捂着伤口跑来找他,也不说话,就是用这样的眼神默默地看他。
心蓦地一抽,楚靖祺后悔了,他不该拿浆糊来试探欺负她。紧紧抿起唇,楚靖祺急忙喊浆糊:“浆糊,过来。”
浆糊像是玩上了瘾,坐在地上,伸着爪子时不时地勾薄纱。青绿的裙摆已经被抓的面目全非,露出几个小洞来。
孟欣然脸越来越白,咬着唇瑟瑟发抖。
楚靖祺微怒,站起身快步走到孟欣然身边,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拉住她将她护在身后,然后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浆糊。
浆糊像是感受到了楚靖祺的怒气,很识时务的地低头认错,灰溜溜地从未掩实的门中挤了出去。
孟欣然松了口气,回过神来,手臂上温热的触感让她一惊,诧异看向对方,不料对上楚靖祺那双深潭一般深沉的眼睛。
孟欣然忽然有种被人看穿,直至心里的凉意。
对视几秒,楚靖祺先移开目光,松开手,离她几步远。整个过程他显得极为平静,仿佛刚才的行为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孟欣然却心如擂鼓,怦怦跳个不停。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他一眼,见他并无异样,压下心中的慌乱,只道是自己多疑了。
楚靖祺放在身后的手掌慢慢蜷起,对方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掌心,他克制翻涌而来的感情,垂眸低声道:“为什么撒谎?”
孟欣然猛然惊觉,心一紧,瞪大了眼睛。他……他发现了?
楚靖祺仿若没看到她的惊慌,神色淡淡,接着说道:“你明明怕猫。”
“……”孟欣然神色复杂地望着楚靖祺,心情跌宕起伏,她连忙低头,一副犯错求饶的姿态,声音微颤:“奴婢不是有意隐瞒,若是因此令王爷不满,奴婢甘愿受罚。”
楚靖祺站在她面前,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出落在一片阴影,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苍白的下巴,以及粉嫩鲜泽的嘴唇,眸色渐渐转暗。
连忙撇开视线,楚靖祺坐回椅子,喝了两口凉透的茶水,终于压住体内燥热的感觉,问道:“为何怕猫?”
孟欣然此时有些拿不准楚靖祺的意思了,他这到底是发现还是没发现……她迟疑了一下,随后道:“幼时贪玩,被猫挠过一爪子。”
“哦?”楚靖祺似乎来了兴趣,刨根问底道,“伤在哪儿了?”
孟欣然心一凛,直觉楚靖祺是在试探自己,于是不再犹豫,将编好的谎话直接拿出来:“回王爷,伤在脖子下方。奴婢运气好,伤口小,只养了几天便痊愈了。”
“真巧。”楚靖祺淡淡道,“本王认识一个人,她小时候也被猫挠过,不过她运气不太好,伤口不仅深,还化了脓,养了好些天才结痂。而且她同你一样,自此留下了怕猫的症结,你说巧不巧。”
孟欣然听得心惊肉跳,这明明是沈茹经历过的事,楚靖祺此时搬出来,果真在试探她,想来清水的那晚汤让他起怀疑了。也是,她再怎么变,有些东西早已深入骨髓,哪怕她换了个壳子,也照旧如此。
孟欣然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镇静,只要自己不承认,楚靖祺就算怀疑也不能怎么样。
孟欣然听了片刻,脸上有种事不关己的冷漠,附和道:“是挺巧。”
楚靖祺见她无动于衷,捏住茶杯的手倏然收紧,他摩挲了一下腰间的玉佩,步步紧逼:“孟姑娘熬汤的手艺不错,同我那个怕猫的故友做出来的味道一模一样,不知孟姑娘是在哪里学的?”
说完,楚靖祺目光沉沉地盯着孟欣然,眼中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
孟欣然饶是再镇定,此时不免有些慌乱。楚靖祺太熟悉沈茹了,更何况她这熬汤的手艺完全是为了他学的,本就是一个人做出来的汤,味道当然一模一样。
“回王爷,奴婢是同我娘学的。”孟欣然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回答,心却咚咚乱跳,仿佛楚靖祺再问一句就要蹦出来似的。
“哦?”楚靖祺挑眉。
孟欣然一颗心随着他话语的尾音高高悬起,随后她便听见楚靖祺说道:“那接下来几日的膳食,就劳烦孟姑娘了。”
嗯?楚靖祺的回答令孟欣然出乎意料,他这是什么意思?
楚靖祺似乎看出了孟欣然的疑惑,好心解释了一句:“姑娘的汤很合本王的口味。”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浆糊也很喜欢。”
孟欣然浑浑噩噩地出了楚靖祺的书房。
屋内楚靖祺看着她的背影,眼中划过几丝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楚靖祺:“喝了你的汤,我就是你的人了。”
孟欣然:“哦,浆糊也喝了。”
楚靖祺:“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