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他送到停车场，目送Q7开出去，李青海从后座上回过头，还能看见一帮不良少年跟韩剧一样在后面一个劲地挥手，就差没齐声喊他的名字了。

“傻逼。”他笑骂了一句，眼眶有点湿。

车开到B市要三个多小时，李青海坐了一会，拆开了宋学谦送的手机，把卡插上，尝试着开了下机。

刚买的新机子带着一半的电，手机一开，无数短信爆炸一样地挤出来，李青海看了看，新手机通讯录里没存电话，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庄奕的号码，庄奕的手机是他送的，电话卡也是他顺手办的，为了好记和他的手机号开了个兄弟号。

李青海的手有点抖，他没敢点开庄奕的短信。

他把其他未读的消息都看了一遍，无非是问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没来学校什么的。

手机里还剩下57条未读信息，全是庄奕发的，他盯着屏幕发了会儿呆，给庄奕打了过去。

手机响了一会，接通了。

“青海哥？”熟悉的声音在听筒那边响起。

“……”李青海忽然发现他的喉间哽住了，一时间居然没能发出声音来。

“喂？是青海哥吗？”庄奕试探地问了一句。

“啊，是我，”李青海清了清嗓子，“小庄奕啊。”

“青海哥！”庄奕瞬间就激动了，“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你都关机，宋哥说你有事回李家了，是出什么事了吗？后天你就过生日了，我没记错吧？后天你回来呢吧？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李青海的嗓子更难受了，他说：“我不回来了。”

“啊？”庄奕有点失望，小声说：“那也没事，那等你回来我再给你补过生日吧。耳钉我已经挑好啦，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买了三对，你喜欢哪个就戴哪个。”

李青海心里涩得难受，他抬高声音打断了庄奕：“我不回来了，不是生日不回来，是不回来了！”

庄奕愣了愣，“为什么啊？”

“我要回李家了，”李青海自暴自弃一般地，“回我父亲那去，李家是豪门，豪门你知道吗？我要回那边上学，过豪门少爷的生活……”

他闭嘴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觉得自己像个傻逼一样。

庄奕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那……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不能了！”李青海厌烦地说：“你听不懂人话吗，我不回来了！”

庄奕就又沉默了，他一直都是这么一个小孩儿，内向，懦弱，死心眼儿，好多时候不敢说话，好多话不敢说。

就连一句你不是说喜欢我吗，怎么忽然说走就走了，他也不敢问。

他小心翼翼地，用商量的语气跟他说：“那，我去B市上高中，要不我考B市的大学，行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李青海心里的烦躁翻江倒海。

“又哭！我不是跟你说过男子汉别老哭吗！你怎么又哭了！以后不许哭了听见没！”

以后没他保护，老这么软弱可怎么办，别人欺负你怎么办！

庄奕赶紧吸了吸鼻子，说话还是带着哭腔，“我不哭、不哭了，青海哥，你是不是……”

他的声音哽住了，听筒里传来他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是不是烦我了，你是不是根本在骗我，你是不是……

李青海听着庄奕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不由得想起他第一次把庄奕领回家的场景，小孩儿挨了打，他给揉药的时候委屈地哭了，哭得跟个小女孩一样，颗颗眼泪都砸在他心上。

从此以后李青海闯进庄奕的世界，教他滑冰、教他打游戏、教他跑步、教他唱歌、甚至教了他人生第一次的喜欢……教会他许许多多的东西，以前庄奕的生活里除了学习什么都没有，李青海不会学习，却把五彩缤纷带进了他的世界。

他有了朋友，有了喜欢的人，以前别人有而他没有的，李青海都给了他。

你有没有遇见一个人，让你觉得前面的时光都苍白无力，你走了这么久，只是为了在命运的拐角，和他相视一笑？

现在，李青海要亲手关上他打开过的门，他要退出庄奕的生命了。

李妍知道了他和庄奕的事情，李妍或许不会毁掉他，但想毁掉庄奕，太轻而易举了。

同性恋，这是个多么邪恶的字眼，只要在学校散播几条谣言，就能让本来就不受欢迎的庄奕变成同龄人鄙视攻讦的对象，流言会彻底毁了他，在他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时候，就断了他未来的路。

他的小孩儿，这么软弱，这么爱哭，他扛不住的。

李青海紧紧地攥着手机，力气大得像是要把它握成一块废铁一样，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说：“以后不许哭了，好好学习，要有人欺负你就去找王蒙。你哥——我不回来了，你也别来找我……别哭了听见没！”

庄奕边哭边说：“青海哥，你讨厌我了吗？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吗？”

李青海的心都跟着颤了颤，他决绝地说：“对，见不到了。”

庄奕哭出了声。

他说：“知、知道了。”

然后挂断了电话。

司机在前面问了一句：“二少，前面快到服务区了，要下车休息一下吗？”他是李家专业的司机，不会过多过问主人家的事情。

“不用了。”李青海说。

司机应了一声，不说话了。

李青海点开了庄奕的短信。

庄奕说，青海哥，今天出去玩吗？

庄奕说，青海哥，你电话关机了，记得充电。

庄奕说，青海哥，你跟我去跑步吗？

庄奕说，我又多跑了一圈，感觉我又长高啦！

庄奕说，宋哥说你回李家了，出什么事了吗？

庄奕说，青海哥，你怎么不接电话？

庄奕说，青海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庄奕说，我想你了……

……

青海哥青海哥青海哥……

李青海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颓然靠在座椅上，抬手挡住了眼睛。

湿意渗透了衣袖，他死死地咬紧了牙关，像是要把什么狠狠地咬碎在牙间。

“你是不是……”是不是什么？

庄奕到最后也没问。

李青海第一次体会失去的滋味儿，心疼地快死了。

第34章

庄奕哭了一场，当天晚上就发起了烧。

第二天他迷迷糊糊地醒来，还惦记着明天是李青海的生日，他答应了李青海要去打个耳洞，证明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又想到李青海回李家了，而且说以后都不见面了。

他难过地想哭，又想起李青海不让他哭。

使劲儿揉了揉眼睛，把眼泪揉了回去，他穿好衣服出门去，找了个小店在右耳打了一个耳洞。

店主对于这么个衣着整齐的小孩居然来打耳洞表示了一下惊讶，在他耳朵上抹了点软膏，利落地打了过去，叮嘱了他一些注意事项。

打耳洞的是一颗铁钉，直接打进耳朵里，一周以后取下铁钉换成银钉，然后慢慢养着就好了。

庄奕记下了，右边耳朵烧得厉害，他打车回了家，觉得头晕，倒在床上又睡了，再醒来的时候感觉右耳朵疼得厉害，全身都有点发烫。

他以为是打耳洞的后遗症，下地喝了杯水就又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时睡时醒，就这样又过了一天，出差的庄爸爸回来了，庄妈妈还要晚一点。

他们最近发现庄奕很不对劲，似乎总是不高兴，他们跟公司请了几天假，连着十一假期，准备好好陪陪庄奕。

庄爸爸进了庄奕的卧室，发现儿子脸色通红地缩在被子里，他上去一摸，触手的温度吓了他一跳。

“儿子你发烧了！”庄爸爸赶紧去找温度计，他几乎不收拾家，找了三圈才找到温度计在哪，给庄奕一量，39.7°。

庄奕迷迷糊糊地，疑惑地问：“爸你不是1号才回来吗？”10月1号，李青海的生日、爸爸妈妈出差回家，都是这天。

庄爸爸哭笑不得，“儿子你烧糊涂了，今天就是1号啦！快穿件衣服起来，爸爸送你去医院。”

庄奕烧得浑身没劲，让庄爸爸扶着好歹套了件衣服，跟着他出了门往楼下走，刚走到楼下，他忽然想起什么，跟他爸说了声“我上楼拿个东西”就转身往楼上跑去。

“哎，儿子你慢点！”庄爸爸无奈，只能在后面喊他，“我先去开车了啊。”

庄奕跑上楼，几步的路就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他跑回自己的卧室，在枕头旁边找到了手机。

按开一看，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信息。

庄奕抿嘴，坐在床上缓了缓头晕的劲儿，给李青海拨了过去。

同一时间，李宅。

豪车美人络绎不绝，一楼大厅被布置成了宴会厅，B市有头脸的世家豪门穿着西装礼服，握着红酒香槟言笑晏晏。

这是李家二少李青海18岁的成年晚会，也是李青海第一次在李家亮相，他大哥李青扬早在一个月前就对上流社会的朋友们发出了邀请，他本人更是专门从英国飞回来参加这场晚会。

李青海坐在镜子前，造型师围着他，在给他的外形做最后的整理，佣人递上熨烫好的手工定制西装，李青海接过来，到后面去换衣服了。

李妍就在这时领着温雅静推门进来了，造型师笑着跟她打了招呼，说是李青海去换衣服了。

李妍点点头，一眼瞟见李青海放在化妆台前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个号码打了进来。

李妍看了温雅静一眼，温雅静立刻说：“我给二表哥把手机送过去。”说完拿起手机往后面走去。

李妍没有过多停留，把手里的礼物放在桌上，就出去了。

温雅静握着手机，电话打了一会自己挂断了，又过了一会，短信发了过来。

这只手机是新手机，还没设置锁屏密码，温雅静按开屏幕，扫了一眼短信。

“青海哥，生日快乐……”

短信有字数限制，这个号码不一会就有新的短信发进来覆盖，温雅静记下了这个号码，她没有点开短信，保持着未读的状态，把手机放在了一边的窗台上，转身出去了。

庄奕蜷缩在后座上，烧得全身滚烫，庄爸爸焦急地按着喇叭，但这是国庆假期的第一天，A市这个小城也少见地堵了车，汽车依然在以龟速前进着。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庄奕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接通了电话，声音沙哑地“喂”了一声。

“庄奕吗？”清雅的女声通过听筒传过来，“我是温雅静，青海哥现在忙着晚宴的事情，暂时没空接你电话啦。对了晚宴你知道吗，就是在我们李家，给青海哥18岁生日办的庆祝宴会，B市的富家子弟和名媛都会到场，青海哥邀请我跟他跳第一支舞呢，可惜没有邀请你，看不到青海哥在B市上流社会露面的第一支舞了……”

庄奕烧得厉害，头像被按在了深水里，温雅静的声音在他耳膜上激起了无数的回音，像是无数巨怪的低吼。

他直接打断她问：“你怎么有我电话的？”

温雅静反问他：“你觉得呢？”

庄奕直接挂了电话。

隔了两秒钟，电话又响了起来，庄奕接起来。

“庄奕，我是青海的姑姑。”这次换了另一道年长的声音，优雅中带着上位者的自矜，“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年轻人，有好奇心是很正常的，总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想追求刺激嘛我都能理解……但是你要明白，青海他跟你不一样，李家在B市的权势不是你能想象的，他要回归李家，有的事情玩玩也就算了……”

庄奕不说话，他打了耳洞的右耳像火烧一样疼，那根铁钉扎透了他的软肉，疼得钻心。

这是李青海问他要的生日礼物，可他甚至都没有看过一眼。

“生日礼物，”李青扬递给李青海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打开看看。”

李青海扯开丝绸扎成的蝴蝶结，打开一看，盒子里躺着一块百达翡丽的星空腕表。

“这身衣服非常衬你，还差一块表。”李青扬拿起腕表帮他带上，又帮他整了整衣领，退后两步把他从头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我李家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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