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奕拼命地躲，伸手去掰张强的手，哪里掰得动，冰凉的苹果跟冰坨子一样，撞在他牙齿上“铛铛”作响，嘴巴舌头一会就撞破了，血腥味儿和着冷气在嘴里冲撞，疼得他直抽抽。

张强他们几个在旁边放肆地大笑。

“咋不吃呢，嗯？”张强还嫌不够，拿苹果在雪堆里滚了滚，又往他嘴里塞去。

“我□□妈！”忽然身后一声怒吼，众人吓一跳，回头就看见李青海大步奔过来，狠狠一脚踹在张强身上，把他踹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几滚在止住势头。

后面王蒙宋学谦李俊杰韩晓旭，往巷子口一堵，那意思，今天这事不给个交代，谁都甭想过去。

宋学谦他们三个只当庄奕是个弟弟，张猛带着他弟欺负庄奕，让他们碰着了，给出出气就完了；只有王蒙隐约知道庄奕在李青海心里有那么点不一样，就冲刚才李青海那个脸色，他心里知道今天这事不能善了了。

李青海把庄奕扶起来，借着巷子里昏黄的路灯一看，小孩儿脸上黑色的雪沫混着冰碴，嘴上流着血，身上毛衣毛裤脏兮兮的，冻得瑟瑟发抖，看得他额角青筋直跳。

李青海用手掌给小孩儿擦了擦脸，他的掌心温暖干燥，庄奕不知怎么地就想哭，又想起李青海说过男子汉不能老哭，就死死地咬住嘴唇，把眼泪又憋回去了，只是身体难以控制地轻轻耸动。

李青海四下看了看，指着地上的衣服说道：“捡起来。”

他这话是冲张强说的，张强刚让他哥扶起来，刚被李青海踹到的地方还一阵剧痛，瑟缩了一下，愣是不敢动。

李青海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王蒙跟他待的时间最长，见状知道李青海这是动了真怒了，赶紧给宋学谦使个眼色，他俩把衣服鞋都捡起来，递给李青海。

王蒙压低了声音跟李青海说，“先给小孩儿把衣服穿上，别冻坏了；这几个王八蛋，跑不了。”

庄奕接过衣服套在身上，又弯腰穿鞋，他的手早冻僵了，哆哆嗦嗦就是系不上鞋带，李青海“啧”了一声，直接蹲下来给他把鞋带系好了。

王蒙又把书本胡乱塞进书包里，也一并递给李青海，还是低声跟他说话：“青海，要不让庄奕先回去？”

李青海终于冷静了一些，好歹记起庄奕胆儿小，他想了想，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在庄奕身上，跟庄奕说：“你去外面等会儿。”

然后转头去看张猛，脸上已经没什么表情了，“张猛，三医院的床你没住够还想回去再睡几天是吧？”

上次挨揍已经让张猛见识到李青海的生猛了，他们这几个人加一块都未必对得过他一个，更何况李青海还带王蒙他们四个人，他心里已经毛了，嘴上还嘴硬，“李青海，不就是个干弟弟，你倒至于不？我亲弟弟让你扇了嘴巴，我都没找你算账呢！”

“我滚你妈。”李青海说。

第16章

庄奕在巷子口等了十几分钟，李青海带着王蒙他们出来了，有人挂了点小彩，基本没什么事。

李青海只穿着个翻领毛衣，也没往回要自己的外套，伸手一揽庄奕的肩，把他连人带衣服都搂住，人高腿长地带着他就往外面走，庄奕偷着眼看他，他脸上表情如常，连个擦伤都没有。

李青海目光一垂，问他：“看什么呢。”

庄奕摇摇头，不说话。

“下次见着这群人先躲开，别傻不愣登地往前凑。”李青海揉了揉他的头发。

庄奕低着头，“嗯”了一声。

宋学谦在后面大笑道：“张强那傻逼，手里还拿个苹果，不怕冻掉丫的牙呢。”

王蒙杵了他一拳。

李青海听见了，问庄奕：“哪来的苹果？”

庄奕脸上有点发烫，沉默了一会，“……我买的。”他还没说他为了抢苹果急了，被张猛踹了一脚，怕这伙人笑话他。

李青海愣了愣，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送我的？”

“……恩。”庄奕几乎要把头埋进胸口了。

“你不会就因为这一个苹果挨的打吧？”李俊杰那个缺心眼的在后面直接笑开了，“青海桌上女生送的苹果都堆不下了，我们今天一人吃了俩呢！傻小子——哎哎哎你干嘛！！”他后半句话没说话就变成了惨叫——王蒙直接把他的头搂进怀里，把他后面的话给挡回去了，让这小子再说下去，怕是李青海又要打人了。

旁边宋学谦又接了一句，“那会我看见地上有片绿纸，还有个蝴蝶结，闹半天是包苹果的啊！”

李青海回头一指他们几个，“都给老子闭嘴！”

又转回头看庄奕，庄奕这时候也明白自己大概又干了蠢事，又觉得有点委屈，埋着头只管往前走，李青海紧走几步撵上他，握住他的后脖颈捏了捏，问他：“小庄奕，你真给哥买苹果了啊？”

“恩……”庄奕闷了声音，“我听别人说的，平安夜送苹果。”

李青海早晨来的时候，课桌上已经堆满了各种颜色的苹果，他早就分给王蒙他们吃了；这时候却有点郁闷，庄奕买的苹果他都没见到，恶狠狠地自言自语：“张强那畜生，刚揍他揍轻了。”

庄奕急忙解释：“他不是因为苹果才打我，他就是想找我麻烦。”

“我知道。”李青海想着那个苹果，又笑了，“送苹果还送个绿的，你是不是傻逼。”

“小意思，别送个绿帽子那问题可就大了。”王蒙接了一句。

“滚你的。”李青海擂了他一拳。

一群人打打闹闹，李青海请他们去□□吃涮羊肉，他们几个人喝啤酒，给庄奕要了果粒橙，天寒地冻的北方冬夜，吃着正宗的铜锅涮肉，先前的阴霾心情都一扫而空。

吃得差不多了，王蒙清了清嗓子，拉开背包的拉链，从里面居然掏出一个包着红色塑料纸的苹果来，递给庄奕：“小庄奕，圣诞快乐啊！以后张猛那个王八蛋要再欺负你，除了青海，提你王哥的名，一样打得他满地找牙。”

庄奕愣了愣，急忙接过苹果，连声说“谢谢王蒙哥”。

然后宋学谦、李俊杰、韩晓旭就跟变戏法一样，一人拿出一个苹果来放到庄奕面前，都说祝他圣诞快乐。

庄奕感动坏了，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圣诞礼物，今天在学校里就有很多同学互相送苹果，他在旁边又羡慕又有点难过，没想到现在一下子就收到四个！

王蒙他们开始也没想给庄奕送什么东西，他们这些糙小子哪会操这份心，那会见庄奕挨了打想着怎么安慰他一下，于是借口出去抽烟，临时在对面的小店买的苹果，还特意挑了四个不一样的颜色。

庄奕开心了，回去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了很多，一路就差蹦着走了，李青海横了他一眼，“高兴了？”

“嗯，高兴。”庄奕脸上都带着笑，“我第一次收到圣诞礼物。”

“傻逼。”李青海也笑了，伸手揉他的头，被他给躲开了。

庄奕退开几步，伸出手对他笑：“青海哥，你的礼物呢？”

李青海说：“小子你胆儿越来越肥了啊，都直接跟我要礼物了？”

庄奕说：“我都给你准备礼物了！”

李青海笑：“你那礼物，我一口没吃着，就见着地上那张绿纸了，你还好意思说。”

庄奕不依，“那也算我送了。”

李青海轻笑着摇摇头，右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握着拳头递到庄奕面前，“伸手。”

庄奕把两只手并拢举在胸前，抬头看他。

李青海一直觉得庄奕是个挺清秀的小孩儿，跟着他混这几个月人长胖了一些，不像以前那样瘦小了，眼神还是清凌凌的，这样仰头瞧着他，眼中映着灯光，像两颗星子。

李青海手一松，叮铃一声响，一个小物件落在庄奕的手中，他定睛一看，是个钥匙扣，上面挂着一个背着礼物口袋的圣诞老人，带着红色的手套在跟人挥手，旁边坠着一颗红色的铃铛，做成了苹果的形状。

庄奕拿起来摇了摇，铃铛发出清脆的铃声。

“苹果掉了，我再赔你个小的，”李青海摸了摸他的头，“喜欢吗？”

“喜欢！”庄奕用力地点点头，摸出钥匙来，就穿了上去，他拎起来摇了摇，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非常好听。

庄奕挨了打，衣服都脏了，李青海就把他送回家洗澡换衣服去了，自己回家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王蒙聊QQ。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今天的事，王蒙直说好险，还好他在二中附近晃荡过，知道有那么一条小巷子，经常被用来堵人，不然还真不好找着庄奕。

李青海想了想，还真是他说的这么回事，而且小孩儿体质也太差了，换个机灵点的，就算打不过，跑还是能跑了的。

他这个人想起一出是一出，当即翻身坐起来，抓起钥匙就去敲庄奕的门。

当时已经十一点多了，庄奕都睡下了，猛地听见敲门声吓了一跳，在门口警惕地问了一句：“谁啊？”

李青海说：“我。”

庄奕就把门打开了，见他穿着睡衣拖鞋站在门口，急忙把人让进来，问他什么事。

李青海说：“从明天开始，跟着哥跑步去。”

庄奕：“啊？”

“啊什么啊，”李青海在他头顶胡噜了一把，“你看你这挫样，打又不能打，跑还跑不动，太丢你哥的脸了，知道不？”

庄奕不想跑，又不敢拒绝，就问他：“什么时候跑？”

这有点难倒李青海了，他想了想，“下午吧，下午放学，我接你去体育场跑。”

他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从明天开始啊。”

“啊……”庄奕老大的不乐意，又不敢说不跑，苦着脸把他送走了。

第17章

第二天张强没来上课，孙伟不知道从哪听说了昨天的事，在班里悄悄地跟他们几个哥们儿说了，于是不一会大家都知道了庄奕认了三中李青海当哥，这伙人当天见着庄奕都绕道走。

庄奕不管他们，依然认认真真上自己的课，放学的时候李青海果然在校门口等他，身边还跟着王蒙他们四个。

他们五个高中生人高马大地往二中门口一站，放学的学生都不由得多看他们几眼，还有个别胆大的小女生，借着人群往那边挤，偷着眼瞧他们，这些目光又有一大半都落在李青海身上。

他们五个在三中都有一号的，对这个场面早就习惯了，就宋学谦拉着李俊杰在那低声讨论蹭过来的小女生，最后得出结论，初中就是初中，女生都土了吧唧的，该鼓的地方不鼓，没有高中的女生来得养眼。

庄奕出来之后，李青海打车带他到了体育场，两人脱下羽绒服，把书包扔在看台上，这就开跑了。

A市只有一个露天的体育场，因为坐落在五一路上，又叫五一广场，前不久才刚刚翻修过，新铺的塑胶跑道，中央是个足球场，跑道外面有几片沙地，几组单双杠，周围围着一圈看台。

A市的中小学举办运动会，如果学校操场不够大，都会租用五一广场；平时这个广场是开放的，供市民锻炼身体用。

庄奕缺乏锻炼，刚跑了半圈就喘开了，硬撑着跑满了一圈，喘得话也说不出来了，直摆手说不行了，就想往地上坐，让李青海一脚给踢起来了。

李青海天天打架撒疯的人，这一圈才刚刚热开身，见庄奕跑得满脸通红，也没勉强他，指了指他，“这就想坐了？走两圈吧。”

李青海说话一点不带喘的，自己加速接着跑去了，他活动开了停不下来，一连跑了四圈半，迎面正好追上庄奕，就停了下来。

王蒙他们也都迎过来，把衣服包递还给他们，宋学谦拍了拍李青海的肩膀，“可以啊青海，明年运动会可以报个长跑了。”

李青海摇摇头，“没兴趣。”

宋学谦又说：“小孩儿就不行了，我看你好像就跑了半圈吧？”

“跑了一圈。”庄奕见李青海跑了四圈半都没有自己喘的厉害，有点不好意思。

“有点弱啊小庄奕。”王蒙他们几个就笑开了，都是半大的男孩子，又跟庄奕玩得熟了，有什么说什么，并没有什么恶意。

庄奕也觉得自己很弱，偷偷瞟了李青海一眼，心说李青海真是厉害，连跑步也会。

他那会唯一的特长就是学习，所以觉得其他的事情都需要学习才会，他只会学习，而李青海似乎除了学习什么都会，他心里对李青海的佩服又多了一层。

李青海倒没怎么在意，在他看来跑步就跟打篮球一样，只是没有篮球有意思罢了，跑完感觉身上很舒服，就当是陪庄奕锻炼了。

这天以后只要李青海有空，放学就带着庄奕去跑步，宋学谦他们跟了几次觉得没意思就不跟了，只有王蒙还去看着，看到后面他也跟着跑了。

一直跑到一月份期末考完试，寒假李青海更是闲，把跑步时间提前到了上午，跑完步吃午饭，下午庄奕回家写作业，他和王蒙厮混，开心惬意。

二月初，他妈杨萍陪着李泽出差，跟他说好了周二回来，李青海也没在意，该干嘛干嘛，只在周一晚上把庄奕喊家来，把家里的垃圾堆打扫了一遍。

第二天他在外面鬼混到四点就回家了，窝在沙发里打游戏，杨萍回来了，又听见行李箱在地上拖动的声音，他一抬眼，李泽竟然跟在后面。

这给李青海惊一跳，急忙从沙发里蹦下来，在客厅里规规矩矩地站好。

李泽轻易不在这住，只是出差的时候有时候会顺路过来接上杨萍，李青海跟他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李泽穿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从32岁开始接掌李家的企业，是做惯了掌舵人的，脸上自然而然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李青海有点发憷，在他面前总是规规矩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