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媚色如刀》TXT全集下载_49(1 / 2)

宫车驶出西华门,糜芜靠在板壁上,微微闭起了眼睛。

他不会等她太久。选秀定在三月十六日,到那时,他将会作出决断,她也必须做出决断。

从前没有牵挂,所以能够无所畏惧,一力向前,如今,她有了他,也就有了羁绊。她不确定重头再来一遍的话,万一再发觉不对,她还有没有勇气逃离。

陷得越深,抽身越难。要回头吗?

展眼已经是三月初八日,卯时不到,仪仗护送崔道昀的灵柩从东华门出宫,崔恕乘辇,百官与内外命妇各乘车马,踏着茫茫夜色,护送灵柩到鼎山皇陵归葬。

命妇的队伍中,一辆黑漆小车卷着车帘,糜芜探头向外,极力向队伍最前方眺望。

相隔太远,既看不见崔道昀的灵柩,也看不见崔恕的所在,火把红黄的光芒照亮了大半个天空,道旁树木新生的枝叶被火苗燎得干枯萎缩,映在灰沉沉的天幕上,越发显得凄哀。

是个大阴天。

糜芜轻轻叹了口气。她原本希望这最后一程,可以离灵柩近一些,原以为崔恕会体会她的心思,可眼下看来,崔恕大约是忽略了。

一个素服的内监拍马从队伍边上走过,糜芜定睛一看,却是贾桂,连忙叫住了,道:“贾公公,麻烦你给陛下带个话,就说我想离得近些。”

贾桂答应着走了,然而这一去,却始终不曾回来,糜芜心神不定,看着似乎永远不会放亮的天空,百思不得其解。

辰正时分,队伍来到鼎山山口,灵柩当先抬进山谷,跟着是崔恕的御辇,却在此时,夹道的山头上突然杀声四起,跟着有无数士兵喊叫着冲出来,推下一车车大石,瞬间封住了入口。

“诛暴君,保太子!”乱兵之中,不知是谁带头高喊。

起初只有一两个声音,跟着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似有千军万马在回应,送葬的队伍顿时骚动起来。

崔恕!

糜芜猛地推开车门,正要跳下,贾桂却无声无息地冒了出来,低声道:“陛下安然无恙,请郡主放心。”

糜芜松一口气,怪道他先前不让她靠近,原来如此!

就在此时,局势突然又是一变。无数奉先军突然出现在乱兵身后,箭矢如同飞蝗一般发出,射中正在山头叫嚣的乱兵,“诛暴君”的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惨叫,尸体夹在乱石中间,滚滚落下。

山下,身穿铠甲、手持盾牌的虎贲军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护住送葬的队伍向后撤退,又有一队穿着殿前司服色的侍卫越过众人飞跑过来,护在糜芜车边,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糜芜退回车中,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些乱兵应该是郭元君的人,而谢临之所以被调去奉先军,包括后面突然入宫突然出城,都是为了筹备今日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崔恕他,向来是算无遗策,更是不惜以自己为饵。他还真是,毫不顾惜自身。

心还在砰砰乱跳着,此时此刻,糜芜才知道,自己竟是那样害怕失去他。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突然停住,跟着车帘被掀起,谢临的笑脸出现眼前,轻声道:“好了,下来吧。”

糜芜探头望出去,周围静悄悄的,送葬的队伍都不见了,车子孤零零停在一片树林边上,林中一条小路蜿蜒通向远处。

“先帝的灵柩早先已经从密道送去了帝陵,陛下方才也过去了。”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谢临解释道,“这是条近路,大队伍改从另一边入口进山,从这边走的话能省一半路程。”

他伸手想要扶她,糜芜早已经自己跳下了车子,快步向林中走去,谢临跟上来,林中四无人声,初生的绿草柔软轻滑,踩在脚底下发出簌簌的轻响,越发衬得四周安静到了极点。

“糜芜。”

糜芜突然听见谢临在身后叫她,回头看时,谢临站在那里,笑笑地看着她,道:“我要走了。”

糜芜怔了一下,一时有些不解,又听谢临说道:“此事一毕,郭氏逆党也算连根铲除,陛下交代我的事情都已经办完了,我准备出京,去扬州走走。”

每一个字都听懂了,糜芜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谢临慢慢走近了,低下头看她,又是一笑:“糜芜,这是我第一次问你,也是最后一次问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糜芜忽然有些感伤,她以为他永远不会开口,这样他们就永远都能够若无其事地相处下去,然而他还是开了口。

她低下头,默默不语。

谢临早已经知道会是如此结局,然而却不得不问,不得不说:“我知道你心里的人不是我,不过没关系,我不会问,也不会计较,在我身边,你永远都是自由的。”

眼睛湿着,糜芜笑着,摇了摇头。

谢临笑起来,道:“那么,我也只好一个人走了。”

他又走近一步,近到不能再近时,慢慢从怀中摸出一把梳子,柔声道:“你的鬓角松了,我帮你理一下。”

水意朦胧的光线中,糜芜看清了,他手中拿的,正是她那把金背螺钿梳。

谢临轻轻地,一点点地把她散乱的碎发抿上去,靠得那样近,糜芜又嗅到他身上的松叶气味,像他的人一样,清冽得让人不忍。

谢临停住手,将梳子插回她浓密的发髻中,笑道:“好了。”

当日在暮云山上,他留下她的梳子,如今还给她,他终究什么也没能留住,不过,也好。

糜芜低声问道:“什么时候走?”

余光却瞥见树丛中白色素服的一角,是崔恕。

作者有话要说:为我的小谢一大哭,我真是个后妈……

第133章

吉时到时,梓宫送入陵寝,附葬的静淑皇后灵柩也安置在侧旁,谢庭跪读哀册,崔恕率领文武百官和宗室、命妇在灵前行跪拜之礼,痛哭举哀。

糜芜跪在距离崔恕极近的地方,看着他明显消瘦的背影,心神不宁。

之前在林中时,她想要追上他,然而他走得极快,等她一路追到落脚的地方时,送葬的队伍也跟来了,大庭广众之下,她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回想起方才的情形,委实有些暧昧,而崔恕的反应,也像是误会了,纵然她问心无愧,然而不跟他说清楚,心里还是不能够踏实。

哀声过后,陵寝关闭,糜芜夹在人群中行完虞祭之礼,待起身之后,才发现崔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糜芜正待寻找,张离走过来说道:“陛下已先行回宫,命末将护送郡主回府。”

糜芜心事重重地上了车。他赶着回宫,固然是为了处理郭元君,然而除此以外呢?

未初时分,永巷尽头的院门悄悄打开,一个太监闪身进来,一路小跑来到房中,向正在对镜梳妆的郭元君说道:“成了。”

郭元君慢慢在红唇上点了口脂,傲然起身,道:“去请太子!”

她再次对镜端详了自己的妆容,整理好衣服,迈步向门外走去。长长的巷子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四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两侧的高墙之间回荡着。

不对!若是诸事已定,怎么会如此安静?

心头突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郭元君下意识地停住了步子。

就在此时,巷口处忽然传来崔祁煦的高声喊叫:“母亲,母亲!”

“煦儿?”

郭元君答应着快走几步,当先看见崔祁煦扎煞着两只手站在巷口,一看见她就大叫起来:“母亲,母亲救我!”

他身后一人慢慢回过身来,玄衣玉冠,面沉如水,是崔恕。

郭元君猛地停住脚步,颊上的血色顿时消失了。

这最后一搏,终究还是败了。

也是,如今今非昔比,依旧效忠于崔祁煦和她的人已经没剩下几个,她被困在永巷里出不得门,身边到处都是崔恕的耳目,为了联络旧部,为了布置这次刺杀,她用尽所有的棋子,也彻底把自己牵连进去了,这次一败,她不可能再像上次一样轻松脱身。

心中有无数个念头闪过,郭元君却只是站定了,看着崔恕说道:“又被你逃过了,你还真是好运气。”

“证据确凿,这一次,你逃不掉。”崔恕淡淡说道。

“老天不肯帮我,我无话可说。”郭元君冷冷说道,“你想如何处置我?”

“谋逆弑君,诛族之罪。”崔恕平静地说道。

郭元君轻蔑地一笑,道:“郭家人都被你诛得差不多了,除了我,你还能诛谁?”

她看了崔祁煦一眼,目光跟着转回到崔恕身上,道:“若你敢罔顾人伦,残杀手足,必将受尽千夫所指,帝位难保,我谅你也不敢!”

崔恕神色平静,道:“朕从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郭元君心中一紧,却在此时,又听崔恕说道:“不过父皇驾崩之时,朕曾答应过他,无论如何都会留七弟一条性命。”

郭元君放下心来,崔道昀一向心软,从前她总有些瞧不上,此时看来,倒并非一无是处。她冷冷问道:“鸩酒,还是白绫?我贵为皇后,不受刀斧之刑。”

崔恕没有说话,汤升捧着一个托盘走上前来,郭元君垂目一看,瓷壶瓷杯,看来,是鸩酒。

她伸手拿过,崔祁煦却扑通一声向崔恕跪下了,哭喊着说道:“陛下,求求你饶过母亲这次吧!我保证她以后再也不敢了!”

崔恕侧身避开,不肯受他的礼,郭元君厉声喝道:“煦儿起来!你是男人,你是储君,休要骨头那么软!”

她斟满一杯,一饮而尽,跟着摔了酒杯,快步向屋里走去,崔祁煦哭倒在地,望着她的背影喃喃地说道:“母亲,你走了,我怎么办……”

元和三年三月初八,废后郭元君联络潜藏的郭氏余党,于鼎山设伏,意图弑君,阴谋被早有准备的皇帝迅速平定,郭元君赐死,崔祁煦圈禁,所有参与谋逆之人诛族,自此之后,郭氏一族的势力被彻底拔除。

糜芜接到贾桂送来的邸报时,已经是第三天。她匆匆看过,问道:“陛下没有别的话给我吗?”

贾桂道:“小人只奉命送邸报过来,并不曾听说有别的话。”

糜芜放下邸报,起身吩咐道:“备车,进宫!”

她直觉情形不对。之前他急切地想要得到她的答案,几乎没有一天不遣人来问的,但是从帝陵回来以后,他既不曾再问过,更不曾召见过她,她要当面向他问个明白。

到翠华门时,汤升迎出来,道:“陛下正与谢太傅议事,请郡主稍等片刻。”

糜芜跟着他一路来到福宁宫,在小书房坐下时,隐约嗅到一股淡淡的药味,不由得问道:“汤总管,是有人在吃药吗?”

汤升笑道:“此处乃是陛下的寝宫,怎么会有人敢在这里吃药?”

的确没有别人敢在这里吃药,除非是他。难道他病了?糜芜忙问道:“那么,是陛下在吃药?”

汤升很快答道:“没有。”

他答的太快,反而让人疑心,糜芜抬了眉,看着汤升似笑非笑地说道:“真的?”

汤升道:“我怎么敢欺瞒郡主?”

他示意小内监给糜芜奉茶,跟着含笑问道:“江南与京中气候不同,郡主在那边住的可还习惯?”

糜芜且不吃茶,只在屋里随意走动,留神寻着汤药的气味,答道:“那边比京中潮湿,起初有些不适应,后面渐渐习惯了,也觉得很好。”

汤升道:“郡主在那边时,陛下曾有旨意发给江南道节度使,要各处官员沿途照应,但不得惊扰郡主。”

糜芜怔了一下。她一个单身女子带着糜老爹出行,又不曾带着郡主的仪仗卫队,原本处处小心警惕,可一路走过来,从不曾碰到过任何刁难骚扰——竟是他事先打过招呼。

原来他一边放手,一边却还是在维护着她。

一颗心瞬间柔软到了极点,恰在此时,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响,糜芜还没回过身来,唇边先已浮起了笑容,柔声道:“陛下。”

脚步声越来越近,崔恕慢慢走进门来,摆了摆手。

下人们鱼贯而出,崔恕沉沉地看着糜芜,低声道:“来了。”

“来了。”糜芜笑盈盈地看他,问道,“这几天很忙吗?一直没有消息。”

“糜芜,”崔恕慢慢走近了,叹了口气,“我累了。”

gu903();心沉下去,笑容却越发明媚,糜芜仰起脸看着他,轻声道:“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