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糜芜笑道:“幂篱太闷了,我戴不惯,我就是乡下长大的呢,怕什么冲撞?”
跟着又是崔恕加意温存的声音:“听话,只戴一会儿就好。”
陈婉华不觉听的怔了,就连眼前高高的门槛都没留意到,一脚踢上去,差点绊一跤,亏得方氏扶了一把才站住,忙忙地上了车子之后,闭上眼睛时,心里酸涩到了极点。
那日在御书房中,崔恕向她问话时语气中一点若有若无的恻隐之意,当时她便察觉到了,末后又翻来覆去回想着当时的情形,不知多少次深夜无眠。她以为那样便是天子的垂怜,谁知今天看见了听见了,才知道真正的怜爱是如此这般。
饶是她一向倔强固执,此时也不禁落下泪来,又怕方氏看见了追问,忙偏过脸去用袖子抹了,定了定神。
方氏正从车帘的缝里向回看着,一时并没有留意她的情形,只低声说道:“看来外头传的是真的了,唉,一处失了先机,处处都失了先机,老天为什么不早些收了郭思贤那个狗贼!”
陈婉华心里难过到了极点,却还是强打起精神,安慰方氏道:“狗贼已经伏诛,咱们也都回来了,况且陛下也替咱们说了公道话,母亲也该看开些,舒心点才好。”
方氏重重地叹气,道:“我也想看开些,可是一回到家里头,冰锅冷灶的,你让我怎么看得开……婉华啊,男人都靠不住,你看你爹就知道了,便是以后进了宫,你也别太实心眼,一味只想着陛下,你看今日这情形……唉,男人心里头要是有了别人,任你是原配发妻,还是什么亲上加亲,都不中用。”
陈婉华差点没忍住眼泪,到底还是忍住了,喑哑着声音说道:“我并不想打破头去抢,我只是气不愤,父亲现在一门心思只想送二妹入宫,我也是他的女儿,他怎么能这样偏心!”
“是啊,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方氏揽住她,叹气说道,“无论再难,娘一定把你嫁的风风光光的,贾氏已经踩了我一头,她的闺女休想再踩你一头!”
她们的车子走得慢,早听见身后一阵鸾铃声响,陈婉华下意识地从帘缝里一望,就见郡主府中驶出一辆不起眼的黑漆平头车,车帘低垂,车外跟着的人,却都是御前经常见到的两个内监,陈婉华便知道崔恕大概与糜芜同乘一辆车子出来的,心下这股子酸楚,越发排山倒海,难以压抑。
她这边偷偷看着糜芜的情形,那边糜芜也刚放下车帘,笑向崔恕说道:“陛下难道不问问国公夫人好端端地为什么突然跑过来?”
“别人的事,我懒得管。”崔恕低低地笑着,突然伸臂圈住她的腰肢,道,“我抱着你坐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崔:一言不合就想占便宜……
第116章
大道上平平坦坦的,黑漆平头车却突然晃了几下,车夫并不敢细听车内的动静,越发眼观鼻鼻观心起来,仔细控制着马匹的速度,免得吵扰了车里的人,而车边围随的内监和侍女们却不约而同地往边上散开了些,个个目不斜视,绝不向车子那边瞧一眼。
车厢里,崔恕终于如愿以偿地将犹在推拒的人抱在了膝上,低头咬了她的耳朵,含糊不清地说道:“别再推我了,听话,再闹外面就要听见了。”
肩膀靠着他的胸膛,腰间箍着他强有力的臂膀,呼吸之间弥漫着他强烈的男子气息,糜芜觉得自己从未有这样柔软过,颊上是热的,肌肤更热,呼出的气息却是凉的,耳中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也听得到崔恕的呼吸声,在急促中偶尔突然停下来,心跳的节奏和着他呼吸的节奏,渐渐地竟融合在一起。
头脑中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帘外的声音一时远一时近,糜芜渐渐化成了江上的一叶小舟,水是那样深广,看不到边际,探不到底,挣扎与抵抗最终都成了沉迷,顺着水势漂流着,不知去向何处。
崔恕的唇顺着她的耳廓,一点点绵密,一点点向下,这体验是前所未有的,他在沉迷,又察觉到她也沉迷,这情形越发鼓励了他,媚意在周身鼓荡着,叫嚣着,分寸与禁忌早已荡然无存,此时他只想彻底征服,让她心中眼中,只剩下他一个人。
缠绵的吻变成急切,变成掠夺,惊涛骇浪般地席卷了糜芜,她不安地挣扎着想要推开他,然而崔恕绝不容她反抗,只用身体牢牢地压住她的手,让两个人的贴得更紧密些,蜿蜒起伏的每一处,都丝丝入扣。
糜芜有些慌了,从未有过的羞耻与害怕,一刹那间眼前突然出现了那架晃动的竹梯,恐惧之下她努力想要把自己缩到最小,缩到他看不见的地方逃开这一切,然而崔恕不容她躲,只是强迫她越来越多地迎向他,糜芜在惊惶中急急说道:“放开,放开我!”
崔恕察觉到她的异样,然而他无暇理会,身体比头脑要诚实得多,此时他满心里只有贪恋,只有对怀中女人的必得之意,她是他的,他一个人的,虽然她总是不驯服,但他会让她接受这个现实,眼下他想退,只想索取,只想征服。
恐慌到了极点,竟化作刀锋霜刃。糜芜咬了牙,用力搂住他的背脊,将身子全部贴上去,另一只手勾了他脖颈,在他一恍神之间,含住了他的耳垂。
崔恕突然一个激灵,禁不住低低地呼了一声,脸上随即火烧火燎起来。这是全然不同的体验,他不再是主导,他甚至想要迎合,她可真是狡猾,一眨眼之间,她化身猎手,他则成了她的猎物,然而,这感觉同样让他沉沦。
身体绷紧了,精神却松弛下来,糜芜不紧不慢地吻着他,一点一点的打着转,吹着气,低低地笑着弄着,直到看见强横的男人闭了眼睛,微微张开薄唇,听凭她戏弄诱惑,恐惧如同退潮般消失无踪,这一刻,她才是主宰。
原来奋勇向前,从来就是最好的抵御。
糜芜轻轻笑着,灼热的指尖慢慢沿着他耳廓的曲线,滑过崔恕泛红的肌肤,他在她手下一点点柔软,一点点沉沦,已经完全忘了去征服,糜芜松开他,探手向他的领口,忽地扯开了。
发烫的肌肤突然触到空气,崔恕倏地睁开了眼睛,惊疑不定。
糜芜趁势从他膝上滑下去,一只脚踩着地板,整个身子撑在他身前压制着他,带着笑意向他凸起的喉结吻下去。
世界突然静止了,崔恕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待她进一步的行动,可身上突然一轻,耳边随即传来她的笑语声:“我要骑马去了,陛下自己坐车吧!”
崔恕一怔,本能地伸手去抓,只来得及抓住她裙角的一点,然而她不管不顾,刷一声扯开车帘,明亮的光线乍然冲进来,崔恕微微眯了眼,逆着光看她,她回身向他一笑,指了指自己的领口。
崔恕垂目一看,身前的衣襟大开,露出贴里中衣,又有一小片肌肤,原来她那时扯开他的衣服,竟是存了这个心思。
心里有些微微的气恼,然而爱意更盛,崔恕自知不能衣冠不整地追她出去,只得放开手,她便笑着甩下车帘,向车夫道:“停车!”
车夫吓了一跳,还来不及完全勒马,糜芜早已经挽着裙角一跃而下,向着身后跟随的卫士道:“你的马给我!”
卫士自然不敢违拗,连忙跳下马来,糜芜翻身跃上,还没坐直,崔恕已经跟着下了车,皱眉说道:“上车。”
不过片刻功夫,他的领口又已经扣得严严实实,衣服也已经收拾得齐整,倒是手快。糜芜瞧着他嫣然一笑,道:“车里头太闷,我想骑马。”
崔恕自然知道她为什么不肯坐车,然而让她这样抛头露面地被外面的男人看了去,他是万万不能答应的,于是便道:“你坐车,我骑马。”
这大约也是他让步的极限了。糜芜不再坚持,一跃跳下马,经过他身边时,崔恕有一瞬时的动摇,很想就这么耍赖一次,厚着脸皮跟她上车算了,然而她却在此时向他眨眨眼,低声道:“君无戏言。”
崔恕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也只得沉着脸点点头,自去骑了马跟上。
车子重新走动起来,崔恕控住丝缰走在车前,耳上是热的,身上也是热的,可喉结处被她吻过的地方,却是凉飕飕的,就好像那被她扯开的衣领,此时犹然敞开着一般。
崔恕下意识地垂目去看,可领口处,分明已经扣得严实。薄唇不觉便抿了起来,她可真是难缠啊!似乎永远都不会让他遂心,然而越是如此,他就越是爱不释手,几时她才会如他所愿,化成缕缕柔丝,只缠绕在他指间?
也不知当她全然向他臣服之时,该是如何销魂的滋味?
车中依旧残留着崔恕的气息,糜芜抱着引枕靠在包裹了细绢的车壁上,先前激荡的情绪渐渐退去,一时竟有些手脚酸软。
他不是别人,她不该对他的亲近感到恐惧,这次是她有点古怪了,等下一次,下次一定会好起来的。
座椅底下的抽屉里放着茶水和点心,糜芜伸手拉开,捏了一颗樱桃慢慢吃着,异样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唇边慢慢浮起了笑意。
原来不只是她受不得他亲耳朵,他也受不得她亲,原来他这样强横惯了的,也有低低地喘息着闭了眼睛,任她为所欲为的时候,这个男人,还真是禁不起撩拨。
那么以后他若是再这样放肆,她就要比他更大胆更放肆,必定能把他吃得死死的。
过午之后,车马赶到了古柳林庄,糜芜还没来得及下车,崔恕已经打起车帘,探手将她抱在怀里,跟着扣上了一顶幂篱。
珍珠白的轻纱从帽檐垂下来,遮住了半个身子,糜芜有些好笑,隔着薄纱清透的经纬线,向他说道:“闷死了,我不要戴。”
“听话,只戴一会儿。”崔恕将她抱下来放好了,低声哄着说道,“待会儿要向那些乡下人问话,戴上这个方便些。”
“我就是乡下人呀。”糜芜点了下他的领口,意味深长地说道,“陛下该不会瞧不上乡下人吧?”
虽然隔着几层衣服,被她触到的地方,却立刻发烫起来,之前车中旖旎的一幕幕迅速从眼前闪过,崔恕下意识地低了头向着她,声音便有些哑:“别闹,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糜芜笑着笑着,突然伸手扯下了幂篱,带着娇嗔向他微微嘟起了红唇,“我不要戴,这样子清清爽爽的不好吗?我又不怕人看。”
她把幂篱向他手里塞,崔恕也只得接了,低声道:“可我不想让你被不相干的人看。”
糜芜冲他皱皱鼻子,凤眸弯起来,成了一个可爱的半弧,轻快地说道:“不戴!”
她转身就走,崔恕无奈地将幂篱丢回车上,快走两步跟上她,还没开口,她已经先伸手握住他,凑近了仰起脸看他:“陛下不会勉强我的是不是?”
崔恕绷着脸,轻哼了一下,还要再说时,她已经放开了他,笑道:“我就知道陛下最是通情达理了。”
所以让她戴幂篱就是不通情达理了?崔恕看着她,淡淡说道:“你是越来越放肆了。”
她却也不否认,只歪了头似笑非笑地反问道:“还不是陛下惯的?”
这一下,崔恕心里,突然就熨帖了。
第117章
古柳林庄地如其名,庄中到处都是粗壮的柳树,糜芜跟着崔恕一路走过来,只觉得到处都安安静静的,非但没有行人,连乡下地方最常见的鸡鸣狗吠声一丝儿也听不见,不由得问道:“是不是陛下先让人过来清场了,怎么一个人都不见?”
“并没有清场。”崔恕道,“此处原本有几十户人家,二十多年前大旱,庄子里吃水的河干了,人饿死了一半,搬走了一半,如今只剩下两三户人家。”
他指了边上的两排柳树,道:“那些柳树原本是沿着河道栽的,现在没有河,只剩下树了。”
糜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柳树中间还有河道痕迹,便道:“我娘亲是不是那时候搬去京城的?”
“她的娘家遭了灾,全家只剩下她一个,后面她嫁了同庄一个姓黄的后生,那人也是家里没了人,单身一个,再后面有江绍的时候,那后生上山砍柴失足摔死了,你娘不得不进京找营生,后面被人牙子介绍到江家做奶娘。”崔恕眺望着远处,道,“这些年水旱灾荒多,边疆上也不太平,百姓的日子委实苦了些,有点小灾小荒就容易家破人亡,你娘亲不是唯一的一个。得想个什么长远的办法才好。”
糜芜心下恻然,想了想说道:“其实每次灾荒朝廷也都拨了钱粮,可惜一层一层扒皮,最后到百姓手里就不剩下什么了。”
“是这个道理。”崔恕微微蹙了眉,思忖着说道,“查处江南案时,我就在想着这种事该怎样解决才好。经手的官吏一丁点儿都不贪也不大可能,当下要紧的,是想法子让他们贪得最少,让百姓拿到最多。”
说话时已经走到一处小院,院中炊烟正袅袅升起,却是先头过来安排下处的侍从已经打扫干净了各处房屋,正在生火做饭,糜芜到静室中洗干净手面,再出来时,饭菜都已经摆好了,一色用具都是宫里带出来的东西,干净齐楚,虽是在荒村之中,也是相当丰盛了。
只是糜芜惦记着早些去问话,根本无心细尝,只随便吃了几口便起身要走,崔恕一把拉住她,道:“别忙,先把饭好好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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