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扫了一眼青花瓷茶壶,瓷白伴上天青色,瞧一眼便解夏日暑燥,她不言不语,不作理会。
秦质见状并不在意,“多年在外远游,许久不曾回中原,不知兄台可知巴州是是这条官道去?”说着,伸手虚指官道一处方向。
白骨闻言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又开始不声不响地啃着馒头。
褚行只觉这人好是不识抬举,和他说话竟这般不理不睬,好生无礼。
秦质不觉不妥,似有心结交一般,诚恳道了句,“不才秦质,不知兄台贵姓?”
白骨这才看向他,却不回答一字,待吃完了馒头,连茶水也喝的一干二净,只那青花瓷中的茶水却半点不碰,站起身将一锭银子摆在桌上,起身拿了剑与方木盒子,离开时才道了句,“姓白。”
秦质视线落在他手中提着的方木盒子,看着慢慢消失在官道上的人,“你们觉得此人与你们相比如何?”
楚复与褚行相视一眼,回道:“赏金猎人亦或江湖走卒,武功应当不错,但不一定抵过我们其中一人。”
秦质闻言一笑,慢声道:“眼神敏锐阴翳,行走间看似虚浮无力,实则轻若微风,如片叶轻落,内家功夫造诣极高,不受外物搅扰,无一刻不在警惕戒备,这种人除了剑客便是杀手。
长相出挑,眉间的朱砂痣惹人瞩目,江湖上却不曾听闻这样的剑客,显然见不得光,而杀手不着暗色衣履掩饰躲藏,却还安然无恙地活着,说明见过他的都死了。”话音刚落,葛复与褚行不由神情凝重,他们犯了大错,太过轻敌而叫公子失望。
秦质收回视线,音色温和却隐含威压,“在外五年你们却越发没有了长进,不过随便遇到的路人便能一剑要了你们的命。”
“属下大错,请公子责罚!”二人闻言忙跪下请罪。
秦质不为所动,神色平静端起茶盏闭目轻嗅,静静品着茶,任由他们跪着,一字不提刚头让他们歇息的话。
而这一原理,其实是根据极细微的变化,角度光影标记来造成人的错觉,以肉眼来判断,或沿着标记走更容易让人迷失在其中……”
他的声音如同玲珑珠玉颗颗掉落,清清浅浅落在白骨耳中,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震慑力,然而洋洋洒洒一大堆对于听得懂的人来说自然是茅塞顿开。
而对白骨……根本就是对牛弹琴,这种学术性的问题,她不止一句听不懂更没那个耐心听进脑子里。
便如同一只木答答的呆犬一般,跟着秦质身后一声不吭听他说话。
“……所以我们闭上眼走,反而更能走出这个地方。”
但中间一大段白骨全没听进去,只这最后一句倒是落进了耳里,一时只觉胡说八道,这睁着眼睛处处做记号都走不出去,现下却说要闭着眼睛?
白骨还未反驳,秦质似知道她心中所想,转身对着她说道:“在这一处所有理性的判断都是错误的,只有按照自己心中的感觉,闭着眼睛感受它的细微角度高低变化,才不至于在其中迷失方向。”
白骨:“……?”
白骨现下才知道人与人差距究竟有多远,这不仅仅是衣着外表、言行举止上这般简单的差距,而是天与地,花与泥之间的距离。
她忽然想起有一回做任务时,混入学堂听了一位极有学问的老夫子讲书,那可谓是出口成章,满口之乎者也。
她非常认真且非常用力地听着,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怎么进地耳朵,照样怎么原封不动地出耳朵。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看似很近,其实很远,一句话……就能表露出来。
那就是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就无能为力了。
秦质见白骨没有半点动静,以为他已然明白其中原理,便也不再开口,闭目缓步而行,一步步感受其中变化,每一处高低变化,角度翻转,每过几梯皆记在心中。
个中复杂之处根本不能靠言语表达,一步记错便是步步错,好在白骨话少,一路一言不发地跟着,没有干扰秦质半点。
这般走了不多时秦质便找到了出口,沿着正确的方向带着身后那只呆懵懵的犬儿出了悬魂梯。
秦质出来后便觉颇有意趣,“白兄可看清了我刚头如何走出来的,若是可以出去后还烦请白兄替我画出来?”
白骨只觉脑子受到了粉碎性的打击,她有生以来从未觉得自己何处愚钝,但是现下与秦质这样的人一对比,这念头便如醍醐灌顶一般从头浇到尾。
她确实一眼不错地看着秦质走出了悬魂梯,但是看了和没看并没有什么区别……
出来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已经出来了?
她郁郁沉沉看向秦质,开口便是不留情面地回绝,“我不会画画。”说着便径直越过他往前行去。
这一句可就把话全堵死了,才刚和煦的气氛一下被打散得干干净净。
秦质眼眸微转,不恼不尴尬,眼中永远含着谦谦笑意。
一路机关多变,摸不清路数,索性再没有出现蛊虫一阵,不过也够白骨受得,机关术与武学截然不同,血肉之躯又如何抵挡得住这防不胜防的暗器机关,这帝王墓中堪称是百步一机关,白骨一路而来皮肉之伤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