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分,那一秒,是闻折柳担当了指引者的角色,成为了她踏上晋神道路的契机!
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可置信地瞪着闻折柳,发出尖厉的咆哮:“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竟然忽略了这样一个小小的错处,她竟然!
圣修女的七窍喷涌沸腾的金火,她疯狂撕扯着永愿头纱,用百密一疏千虑一失都不能形容她的过错,她已经建起了通往天国的高塔,困囿世界的长城,可它们却要被一只小小的白蚁毁了!毁了!
神明释放出来的杀意足以诛杀整个人间,足够在眨眼的瞬间将闻折柳碾为齑粉千百万次,但长风掠过时间城的中央,这座晶莹的城池也随着发出泠泠的碰撞声,将死亡的危机消弭在闻折柳眼前。
改动时间线,并不是圣修女的专属能力了。
闻折柳冷静地说:“没错,我来解决你,才是轮回终结的方式。”
他确实很冷静,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这不是虚张声势,他有所察觉,自他拿出槲寄生的那一刻起,虚无缥缈的命运便已将天平倾斜向他,他握住了那至高无上的砝码,并且能用它来衡量整个棋局的输赢。
“瑟蕾莎,当日你说出这句话,并打算将它作为目标来执行的时候,你被我打败的结果,就已经成为定局了。”闻折柳看着她,“如今我是你成神的契机,是你领悟‘唯有我能使我成神’的那个人,由我而产生,由我来终止,这就是结束循环的唯一方法!”
“——是我,算计了你!”
他的双目犹燃烈火,哪怕是神也不能熄灭这样明亮的光辉,圣修女再次踉跄地后退一步,像是是要避开他的注视,她颤声发问:“为什么?你怎么可能……为什么,为什么?!”
闻折柳再次开口,他的声音变得像金石交错或者古钟击鸣,带着君王的威严,可他的语气却那么轻,轻得像是一瓣拂在春风里的桃花。
“因为人既可以是最卑贱的懦夫,也可以是最高贵的勇者。”他说,“我想,从名为‘人’的生物身上,延伸出的无限的可能性,是可以决定未来的走向的。”
他张开双臂,如临天下的顶端:“永恒的时间城,展开你的光辉!我要到达时间的深处,去修改一个多年前犯下的错误!”
钟声响起了。
时间的城池悬挂着水晶的钟表,听见他的声音,钟摆先是轻轻向左摆动,继而猛地摆向右边,开始逆时针运行,无尽飞旋!
秒针带动分针,分针带动时针,时针继续带着外围的指针开始盘旋,那是天数、月数和年数的指针。一天天向前,一月月向前,一年年向前,时间城犹如运转起来的机械巨兽,光阴在闻折柳眼中倒流。
他忽然看见了光,那是从圣修女心口迸发出来的光。
浅金色的光晕温暖无比,有如升起了一轮灿烂而不刺目的太阳,闻折柳仓皇四顾,自从时间城发动之后,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警惕地看着这团光,做出了戒备的姿态,那团光却骤然大放,将他吞没在其中!
“折柳……”
“折柳……”
“圣体计划已经衍生出了自己的神智,它比启动计划的人类还要可怕千百倍……”
“他不能被新星之城发现!”
“不要恨我们……”
“无论敌友,拦截……所有探查的触角……”
“为什么要给圣修女设置如此复杂的身世?”
“贺叡离开数年,余孽犹在……”
“他不安全!”
闻折柳颤声道:“爸……妈?”
这是什么?是幻听,还是不实的欺骗,抑或圣修女不择手段的孤注一掷?
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唤,长久的寂静,他看见纷杂无序的幻影,从他的视网膜上飞速掠过。
“这是最开始,也是最后的碎片,我把它作为钥匙,留给深谷老人。”
“时间快到了,圣修女叛出图灵协议,时间快到了……”
“……必须遮住她的眼睛,隐瞒碎片的存在!”
“我们是……圣体计划的第一批实际接触者,残余的思维永生在圣体计划中……解脱我们……”
“这是破局的关键时刻,尽力调转圣修女的视线!”
“她成了神,救救他!”
“不,我们所有人都帮不了他们!现在只能靠他们自己!”
喧嚣声蓦然大作,犹如无数人集中的吼声,旋即归于万籁俱寂。闻折柳泪流满面,怔怔望着虚无的前方。
“你做到了,儿子……”
“……你是最棒的。”
虚幻的光海,闻殊和柳怀梦站在遥不可及的彼岸,对他露出温柔的笑容。
闻折柳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步,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只是说不出话。
“还记得小时候,妈妈跟你讲过的必杀定理吗?”柳怀梦的笑带着点调皮,她抬起手,凌空点在他的心口,轻声说:“要用魔法——”
“——打败魔法。”闻折柳哽咽着道。
金光比先前强烈数倍,将他猛地驱逐。闻折柳仿佛从一个梦境中忽然惊醒,虚拟的一切都在离他远去,圣修女的怒吼同时变得微不可闻。他正抱着贺钦,男人身上的伤口飞速愈合,就像从未受过伤。
“可以了。”贺钦专注地望着他笑,那安慰的目光像是看见了方才发生的事,“要再给我减几岁吗?”
闻折柳缓了一会,似乎从他的注视中汲取了力量,他吸了吸鼻子,含泪笑道:“……让你变得比我还小,到时候看谁是哥。”
杜子君和谢源源也相互扶持着爬了上来,谢源源不可思议地大叫:“我们成功了!时间城有办法阻止她,是吗!”
先前被下达死亡命令,又遭昆仑冻结的玩家也逐渐醒了过来,纷纷惊骇道:“这是怎么回事?!”
闻折柳扫过一眼,最先恢复的人都是实力位于金字塔尖端的那部分玩家,他一眼扫过去,大多是熟悉的面孔。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废话太多了,他立刻说:“现在还能行动的,跟我来修正时间线!”
李戎扫了一眼时间城的属性,他是个何等聪明的人物,联想九个世界的剧情,立刻道:“你……你们要篡改剧情!”
“是啊,我们是要篡改剧情。”贺钦握住闻折柳的手,两个人站起来,“而第一站,就是黄泉的不夜城。”
当——!
钟摆发出撞击的巨响,时间城宛如一艘在海上航行的大船,载着玩家飞速驶向过去。看着那熟悉的朱红高塔,不夜城池,谢源源咬牙道:“让我来!”
他纵身跃入时间的漩涡,闻折柳急忙道:“别冲动!这一站的主要任务是放走圣子!”
“我跟着。”李正卿冲他们点点头,带着姽婳将军同时跳下去,诛仙剑阵有如繁花盛放,一剑捅穿黄泉的大河!
阿波岐原向下坍塌,不夜城的面积收缩、合拢,黄泉的鬼怪重新变回尘土和骨殖,散落在广袤的大地上。旷野空荡,四面无光,红衣白发的少女茫然立于荒芜的世界,就像一名懵懂初生的神明。
“跟我走!”谢源源拉住她的手,“跨越黄泉的河,你就自由了!”
钟摆发出第二声巨响。
“从前往后数,轮到修道院了?”李戎笑道,“交给我们吧。”
理查森往下看了一眼:“我们也上。”
时间城航行过经历屠杀和焚烧的土地,焦土逐渐冒出火焰,火势由小转盛,由盛转熄,继而生出绿色的植被;倒塌的墙壁再度立起,建筑恢复,覆上原本的颜色;死去的人们重新站起,喷溅的鲜血流回伤口,伤口再转愈合,小镇居民和抱着孩子的修女不住往后退、往后推,直到刽子手的屠刀下落的前一刻。
“就是现在,跳!”
燧人种爆发无比明亮的强光,如怒龙般吞噬了入侵者!
理查森啧了一声,燧人种的光明属性实在令他们感到不悦,他举起水晶头骨,大地开裂,将来犯的尸首吞咽进永恒的黑暗中。
蓝眼的神父站在混乱中凝望他们,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颔首致意。
第三声巨响,池青流吊儿郎当地一笑:“走,来场飞越疯人院?”
奚灵道:“我们也来帮忙。”
黑夜深沉,押运圣修女的钢铁巨车在道路上显得无比庞大,当真有一支军队看管着她。奚霄一声唿哨,身形轻灵的刺客放出滚滚毒烟,霎时淹没了驻扎的营地。镇山君和玉狮子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以势不可挡之力撕开了厚达数十公分的车壁,露出其中身受重伤,被重重禁锢的任务目标。
顾西手中的金针闪烁光华,上去将人解下,大声道:“安全!”
第四声响,纸灯笼的朦胧辉光和拂过大地的月色照耀着江户古城,杜子君一声不吭,纵身跃下。
玉红摇伤势痊愈,但精神上的伤暂时无法彻底恢复,他笑了一声,修长食指压着烟枪,说:“我们跟着。”
密室中,戴着面具的瑟蕾莎已经拿到了人鱼的心脏,那象征永恒的造物。她的笑容志得意满,下一秒杜子君一枪轰开墙壁,毫不客气地跨步进来。
“物归原主。”他说,不等惊怒的瑟蕾莎释放邪典法术,他便一个手刀劈上去,顺势抄过心脏。
他是恐怖谷中唯一触碰过人鱼心脏的玩家,玉红摇无法插手,他只是让舒云舒雨带来了重伤的珑姬。
“你……是谁?”面色苍白的人鱼捂住心口,困惑地盯着他。
不知为何,心脏在眼前这个女人手中,她却不觉得受到威胁。
“收好,蠢蛋。”杜子君露出不知是讥讽还是什么的笑容,“别再把心随便交给别人了。”
“可以走了?”玉红摇神情狡黠,“不过,我不信你会善罢甘休。”
杜子君笑了一声:“确实。”
时间城还在往前行驶,他们身边的景象模糊不清,犹如拉长的荧光。杜子君闪身抢入当中的一个场景,一腿飞踹!
他这一下委实又狠又快,力道更是常人不能承受的。贵公子模样的久松明登时大叫一声,扑通坠河!
彼时斜阳如血,人鱼讶异地轻抬眼睫,华服迤逦,冠冕生辉,她的眉宇间落满光华,颠倒众生的美,绝世得令人无法呼吸。
“哦,”杜子君漠然收腿,“不好意思,踢错人了。”
他一点头,也不多话:“告辞。”
最后一声钟响。
闻折柳抓住贺钦的手,深吸一口气:“走吧?”
贺钦笑道:“走!”
白景行望着下方:“九个世界,其中有五个是主要剧情世界,这就是最后一个了?”
薛文姝深吸一口气:“我们一块下去吧!”
这既是起点,也是终点的小镇,此刻还浸在黑沉的夜色中。街道上空无一人,民居门窗紧闭,唯有隐约猖狂的大笑声和起哄声回荡。
“……珍妮!”闻折柳勃然色变,和贺钦在街上狂奔起来,人未至,手杖抡出的厉光先至,其中一个惨叫出声,当场被打得颅骨粉碎,鲜血如芦花飞散。
闻折柳扑上去,抱住了那个衣衫破碎的女孩,贺钦在后面一刀一个,犹如砍瓜切菜般轻松地解决了他们。
“珍妮?”闻折柳看着她,女孩的眼神并不恐惧,也不十分屈辱,她抬头,碧蓝的眼睛仿佛看穿了一切。
“我已找寻到属于我的真,”她轻轻笑着,“因为你们,乃是解放了我真名的人。”
闻折柳怔道:“你……你都知道?每一个世界,每一个时间线的你,都知道……”
“我都知道我生前的经历和死后的结局。”珍妮说,“但生的结局被延续,尚是第一次。”
她推了推闻折柳,笑容带着如释重负的平静:“快走吧,终点就在眼前啦。”
眼前的场景再度变换,时间继续倒流,珍妮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年幼的,被男人压在地上的小小修女。
白景行皱着眉头,抽出斯塔兰宝弓,当胸一箭,人类绝无活着的可能。廖冰露和林缪一人一个,余下的全被机械犬咬死了。
“犬决!犬决!”关智羽和邱博艺十分有节奏感地拍着手,“耶!”
一切的一切都逝去,瑟蕾莎啜泣着蜷缩在地上,四野渐渐亮起了明亮的灯火,照耀着恐怖谷的中心,所有故事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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