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两个人过来的介绍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穿着小和服的狸猫妖用短短的爪子展开金色小扇,只觉得自己真是撞了大运啊!旁人百金都难见一面的三季鬼女,如今不过过了几句话就匆匆地推开了屏风,哎呀江雪大人真是比白雪姬还要皑皑冰寒,明日夏大人好美好美,所谓顾盼倾城也莫过于此了罢?春海大人……呜呜呜春海大人……小的愿意终生侍奉春海大人……
激动澎湃了好一会,它才迟疑地感觉到场上气氛似乎有什么不对……说杀气算不上杀气,说肃穆算不上肃穆,狸猫妖一转头,看见两个被自己引见来的手艺人都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心中不由暗叫一声坏了!
三位鬼女大人这么快推开屏风,明显就是对来客很满意的样子,这种时候还不快点大献殷勤,反而搞得好像乡下土老冒刚刚进城,这么没出息的反应,想必鬼女大人一定觉得自己判断有误,颜面无光了吧?
想到这里,狸猫妖赶紧坐直了圆滚滚的身体,侧头呵斥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快点说话啊!”
华赢的手已经抖起来了,酒水在杯子里颤颤巍巍的摇晃,洒了不少下去。
……说说说、说话?说什么话……他能说什么话?
是说“hello大家好我们就是听见五岛这个姓氏好耳熟所以过来看一眼没想到是你们哈哈哈哈正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人生若只如初见人生长恨水长东”啊,还是“女装好,女装妙,女装穿得呱呱叫”啊?
说第一句场上只会陷入比西西伯利亚冰原还要冷的局面,说第二句……说第二句他的死兆星马上就要在天空中燃烧了吧这根本就是用生命来破冰暖场啊!
讲点什么!他拼命用胳膊肘猛顶身边的池青流,赶紧讲点什么没看对面脸都黑了吗!
池青流被他撞地晃了几下,长着嘴巴,状若痴呆地讷讷道:“巴、巴、巴……”
华赢怔怔地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上下碰撞,心道你不会是要叫爸爸了吧?!别怂啊兄弟你叫爸爸我顶多陪你一块下跪到时候丢脸的还是你啊!
“……巴适得很!”长久的酝酿,池青流石破天惊,终于嘹亮且智障地喊出了第一声。
华赢:“……”
……我的老天爷啊,本人宣布就此信奉二次元之神发誓此生无悔入二次来生还做动漫人,求求你现在就带我走吧!
对面沉默了很久,还是贺钦最先回过神来,他叹了口气,对接引两个人来的狸猫妖说:“你退下吧,只留这两个人就行了。”
这队人是带了重礼来觐见传说中的三季鬼女的,随行的仆从如云,鬼火狐妖浩浩荡荡,就差个乐队在前头吹拉弹唱了。听见贺钦这么说,狸猫妖不敢不从,它抓住泥金折扇一挥,喝令随从们都从房间里退出去,短短一瞬,空荡荡的奢华房间里就只剩下六个人。
不会是要灭口吧……华赢拉着池青流在地上瘫作一团,腿肚子直哆嗦,杜子君黑着脸走过去,往俩人身上一踹:“起来!”
既然是熟人来了,闻折柳也就没必要打着扇子遮喉结了,他扶着额头缓了一会,皮笑肉不笑地问:“所以……你们这是?”
谢源源幽幽道:“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他们全都看见了,不如就把他们……”
华赢哆哆嗦嗦地大叫:“别杀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一定会保密的求求你们别杀我!”
杜子君啧了一声,提着他的领子威胁道:“小点声!不怕外面听见是不是?”
华赢和池青流相互抱着,好像被四匹恶狼团团围住的小白鼠,可怜,弱小,无助,但能吃。
到了这阵子,池青流终于反应过来了,张口要哭不哭地道:“额滴神啊,这是个咋回事嘛!”
“老兄啊你不是川渝人吗怎么讲开汉中话了?”危急关头华赢也不忘吐槽,“死之前换籍贯不吉利啊!”
“行了行了,”闻折柳哭笑不得,“没打算杀你们灭口!这只不过是比较保险的潜入方式……白塔传送的初始地点就在这里头,我们也只能出此下策。”
见他们开始说正事了,并没有让死人永远保守秘密的意思,华赢和池青流才从地上爬起来坐好。
“你们呢?”贺钦问,“你们进来,也是为了太夫大选的入场资格?”
“……没错,”面对三个花团锦簇的女装男儿,池青流的精神还有点恍惚,“大家的目标都是一样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游……嗯,咳,目标是多少钱,但根据我们打探到的消息,来扬屋消费的客人,熟客是一个月内消费一千五百金,生客是两千金,才能拿到大选的入场观摩资格。”
华赢正襟危坐,他穿着深灰色的着流,漆黑的羽织裤上刺着规整的暗纹,连那张成熟的大叔脸也变得庄重起来,他略一点头:“所以,我们来挥霍金钱,顺便见识吉原的妹……风土人情,就是为了这张小小的邀请函。”
“见识吉原的妹子。”闻折柳冷酷地说,“别以为我没听见。”
华赢神情严肃道:“唉!正所谓钱难赚,屎难吃……”
贺钦:“见识吉原的妹子。”
“……我们辛辛苦苦,终于凑到了合格的数目,才敢雇佣人手……”
谢源源:“吉原,妹子。”
“……来扬屋冒险打探……”
杜子君:“妹子。”
“……够了啊你们!”华赢恼羞成怒地掀桌,“我不就说漏嘴一个字吗干什么不依不饶的!更何况大龄阿宅我从没来过这种地方有点好奇心又怎么了!”
“问题就在这里,”谢源源咬着笔头问,“你俩以前从未来过扬屋,按标准算都是生客,一个人两千金,两个人就是四千金,你们到底怎么挣的,说出来大家参考参考?”
池青流和华赢都不说话了。
诡异的沉默,华赢咽了咽嗓子,池青轻轻挠着自己的手背,看天看地看灯光,就是不看四个人的视线。
“怎么回事?”贺钦紧盯着他们,金色的眸光沉沉锋利,“你们不会是干了什么……”
“没有!”华赢立刻大喊,“绝对没有!”
回答得太快,反而更加可疑,闻折柳也皱起眉头,低声道:“到底怎么了,你们杀人夺财了?”
华赢和池青流讪讪地对望一眼,终究不情不愿地道:“没杀人……就是,任务的期限很紧迫,一个月……你们也熟悉这儿的物价了,不是笔小数目……”
“说重点。”杜子君不顾他们扭扭捏捏的情态,单刀直入。
华赢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们是最先进入这里的,我比你们迟了大概三个小时的时间,你们借了游女的身份,我借了一个穷鬼的身份。”
“我比他还惨,在乱葬岗里醒过来的啊!”池青流插话道。
“来到这之后,没有主线任务提示,也没有队友,只打听到这个世界的大背景是日本神话里的黄泉国,而我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黄泉国里的吉原,鬼称呼它为不夜之城。”华赢继续说,“玩家的货币不能在这使用,我为了打探情报,进了一家酒馆,请那的鬼搓了一顿酒席,结账的时候用了玩家的金币,差点被酒馆老板一刀砍死,我这才知道不夜城里用的全是死人的钱。”
“那最后你是怎么脱身的?”谢源源问。
华赢无奈地耸耸肩膀:“我当场拼了一个洗碗小机器人送给他。”
想起礼单上华赢和池青流都自称手艺人,闻折柳恍然:“原来如此,所以你们就靠卖偃偶……和机械生物发家了?”
他眉头一皱,又自己先否认了自己:“不,不对。你们要积累四千金,就必须来整个不夜城消费水准最高的地方售卖商品,可是我们从来没见过你们的道具……究竟怎么了?”
华赢不吭声了,轮到池青流说:“即便我们想来扬屋做生意攒钱,那也是不可能的。不夜城的规矩是赚了的钱就要伺候谁,我们要赚扬屋游女的钱,就等于我们是比扬屋游女还要再低一级的角色,想消费,只能去找扬屋外的游女花钱,那永远也得不到入场资格。”
“那……”
“我说了,我是在乱葬岗醒过来的,”池青流无奈道,“不夜城门外的大道就是传说中的黄泉比良坂,顺着黄泉比良坂,跨越环绕不夜城的黄泉大河,连死去的鬼魂也能回到人间,不过,从来没有鬼能趟过黄泉河的河水。黄泉比良坂的两边则是鬼死之地,到处是一望无际的尸体,等着在黑火中腐烂。”
“我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的尸体堆里刚好敞着一个钱袋,里面还有点钱,我就捡起来,混到进城的队伍里,跟着进来了,然后遇到了华赢。”池青流说。
闻折柳似乎猜到他们是干嘛了。
“这是寻宝鼠。”华赢张开手,里面窜出一只银白的鼠型机械生命。
“这是……食金兽。”池青流的腰间爬出一只形似穿山甲的偃偶。
谢源源睁大眼睛:“你们……你们要死啊,居然去刨人家的坟?!”
华赢一下不乐意了:“什么叫刨坟……这些都是鬼,不是人!而且他们就死在那,连个收尸的都没有,我们捡了钱就顺便帮他们埋了,就当收个丧葬费不行啊?”
池青流也道:“瓜娃儿,你们缺进账,我们缺出账,这个钱莫往外头流,你们缺多少,我们补多少,那不是两全其美,你好我也好?”
谢源源支支吾吾的,他觉得这么干不对,但华赢和池青流说的话好像也有点道理,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冷眼旁观的杜子君道:“就你们俩,其他人呢?”
“小西带了另一队,跟我不在一个中转站,”池青流赶紧说,“李正卿也带人在扬屋里潜伏着,你们见着她没有?”
“李正卿?”闻折柳诧异,“她在……”
气氛骤然冷凝,六个人同时止住话题,抬起头,谢源源轻声说:“有杀气。”
话音刚落,房中的灯火便齐齐熄灭了!
贺钦起身,打褂的下摆盘旋飞扬,他走到窗边,金瞳探视夜色,熄灭的不止他们一个房间,无论级别,无论身份,扬屋上下无一丝光亮,游女惊怒的呼声四起,唯有阿波岐原的顶端依然金芒烈烈,像一轮黑夜中升起的太阳。
“出事了,”他沉声说,同时听见巨大的隆隆声逐渐响彻,宛如巨兽的咆哮,“看样子是全城戒严。”
“什什什什么?!”华赢惊地从地上滚起来,“不会是我们偷挖死人……死鬼钱的事被发现了,来抓我们的吧?!”
“不可能,”闻折柳断然否定,他掏出一颗夜明珠,用它暂时照亮了方寸之地,也急急走到窗边,“我能感觉到,这次来的鬼……很强大。”
“和扬屋里的鬼影武者不是一个级别,”杜子君微阖双眼,侧耳感受着大地的震动,脸色凝重,“若说那些是看门的鬣狗,那今天出动的……就是下山的恶虎!”
池青流和华赢也严肃起来,扬屋在吉原的地位,等同于一个城市或者国家的经济行政中心,假如护卫扬屋的鬼影武者只能被叫作鬣狗,那今晚倾巢而出的恶虎,又会是什么怪物?
门被拍响了,鬼影武者犹如墙壁缝隙中渗出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的房间之外。闻折柳握住变声器,冷静道:“出了什么事?”
“春海小姐。”鬼影武者的语气恭敬而冷硬,“还请客人出来,特殊时期,不夜城正在戒严。”
贺钦眸光阴鸷,冷冷道:“他在问你原因,答非所问,你聋了?”
泰山般的锋芒和威仪,门外的鬼影武者纷纷后退,哪怕隔着一扇门,这也不过是扇薄薄的纸门,根本无从抵御扑面而来的压力。在这种压力下,他们只感觉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无所遁形,仿佛他们只是伏在阶下的卑贱恶鬼,而看着他们的人,却是从阶上俯瞰的君王。
为首统领急忙道:“请明日夏小姐息怒!城中心丢了很重要的宝物,戒严是必须的准备,请您不要为难末将……等到戒严过去,扬屋一定会弥补客人和您的损失!”
“城中心?”杜子君有些疑惑,“城中心不就是扬……”
他转过头去,眼神凝固在远处的天空。
——阿波岐原灿烂夺目,矗立于扬屋的中心。
池青流和华赢嘟嘟哝哝地站起来,就像两个被打断了艳遇的倒霉男人,打开门,从房间里唉声叹气,幽怨无比地出去了。等到他们走远,鬼影武者再次垂首道:“请您允许末将领兵……搜查一下屋内。”
闻折柳真是有点猜不透了,阿波岐原到底丢了什么东西,值得如此大张旗鼓,还要到游女的屋子里翻箱倒柜了?莫非是太夫的内裤吗?
“请便,”他双手侧擎着夜明珠,顺带用袖子遮住自己的喉结,“但是希望您不要翻乱我们的箱笼和衣物。”
鬼影武者低下头,口吻竟有几分惶恐:“不敢。”
贺钦双目犹如金色的熔岩,比夜明珠的光芒还要刺眼,他一言不发,始终冷冷盯着这些鬼影武者的一举一动,强大的,如有芒刺在背的压力下,鬼影武者匆匆翻找了几下,就赶紧退出去了。
“到底咋回事啊……”听见他们也走远了,谢源源纳罕道,“是不是谁把阿波岐原的什么东西偷走了,才搞得这么声势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