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幽歌张了张嘴,想说话,但怕闻折柳又抢他的话,还是把嘴巴闭上了。
闻折柳:“没事,你说吧,我不抢答了。”
郑幽歌:“你怎……”
“因为我是和平主义者,如果能化干戈为玉帛,节省彼此的精力和时间,那就最好不过了。”闻折柳严肃地一点头,“抱歉,你要问的问题实在太好猜了,没忍住。”
郑幽歌:“…………你够了吧!这样好玩儿吗?!”
他的胸膛难得有了点起伏,不再是先前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喘了一阵,方重拾心情,厉声道:“久闻大名,今天不管你再怎么巧舌如簧,我都要……!”
话未说完,闻折柳已经倏地消失在了原地,手杖破开凌厉风声,白金长刺豁然弹出,朝郑幽歌背刺而去!
这一下,郑幽歌避无可避,但他也不需要躲避,一只面目狰狞的鬼灵从他的黑袍间猛地窜出,大张血口,一下将闻折柳的攻势挡在了方寸之间。
闻折柳轻笑一声,升级过的候爵手杖根本不怵一个小小的鬼灵,四棱尖刺势如破竹地横扫下去,登时便将鬼灵的半个头颅打成了一泼飞溅的黑血!
郑幽歌得以喘息之机,匆忙向前窜去,黑袍似雾气波涌,从中窜出了一群尖利咆哮的可怖鬼怪!
“我早就知道了,你在无人入眠担当的是智囊角色,武力值并不出众吧?”死灵法师喘着粗气冷笑,“虽然手握第一世界BOSS的掌控权,但现在还没到这个世界的BOSS战,你也不会在这里冒然召唤它出来。假如一对一,我们之间的胜算还是未知,但是一打十,一打百,那可就不一定了!”
一击不中,闻折柳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第一,我拥有的,不是珍妮的掌控权;”他摇了摇头,“第二,你怎么就敢打保票……我是单枪匹马来的?”
白雾在闻折柳身后缓缓涌动,郑幽歌的瞳孔猛地缩小了。
“先借你三只,”珍妮清脆悦耳的声音悄然响起,“多的可就要被你在的世界限制了。”
三头吐露血舌的无眼怪物伏地而行,嘶叫着仰起头,在空中嗅来嗅去。
“三只就够了。”闻折柳微微一笑,望着对面脸色苍白的死灵法师,“毕竟,我也没真想要人家的命。”
另一侧,谢源源和杜子君在遇到楼外展开的第二重结界之后,便临时改换了计划。
“里面最夸张,也就两个人。”杜子君道,“按之前说的,死灵法师会去后山,谭昊和季元凤在剩下两个地点,李戎可能会看着这边。”
谢源源说:“他也可能会为了避免咱们跟谭昊接触,派人看着他。”
“不错,”杜子君道,“现在这个楼里至多两个人,要么是谭昊和季元凤,要么是李戎和季元凤,或者李戎和谭昊。”
早在这之前,贺钦就把谢源源可能被盯上的事告诉了他和杜子君,【春声碎】作为一次性的A级道具,功能强大之处自不消说,好在谢源源虽然有些害怕,到底没有出现什么胆怯畏缩的情绪。
“我进去,”谢源源说,“如果只有两个人,我可以找出操控结界的人,然后让他失去意识,这是没问题的。”
杜子君道:“你确定要单独行动?想好了再说。”
谢源源犹豫了一下。
“只是几分钟,应该没事的吧?”他皱着眉头,“这个结界横在这里,也找不到突破的方法,就我还能摸进去……”
杜子君思索了一下,斩钉截铁道:“五分钟,五分钟之后,不管你有没有找到操纵结界的人,都必须出来,明白了吗?”
谢源源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猫着腰,宛如一尾游曳在空气中的鱼,没有惊动任何事物,便从那闪烁着红光的结界中穿了过去。
“你们可以放心了。”传音符纸中忽然响起贺钦的声音。
杜子君按住传音符纸,听见闻折柳问道:“怎么了?”
“李戎在我这里。”贺钦的嗓音带着笑,“看样子,他好像正在考虑要打断我哪条腿才比较好。”
“……”闻折柳:“下手轻点儿,可别一个不小心,被穆斯贝尔海姆的人捡漏了。”
“听见了?”杜子君问,“你的对手是谭昊和季元凤,速度解决。”
“收到!”没有最厉害的那个,谢源源明显放松了不少。
贺钦问:“你让他单独行动了?”
“超过五分钟,我就会让他撤退,”杜子君淡淡地道,“撤不出来,那就轮到我砸结界了,可能动静会有点大,记得帮忙掩护。”
闻折柳的声音带着笑意,那头还隐隐穿出怪物的嘶叫声:“没问题。”
第216章修女(二十六)
谢源源钻进结界之后,耳边的声音好像一下被过滤了,周遭鸦雀无声,分外寂静。
平时这栋楼鲜少有其他人来,所以他不用担心打斗的声音太大,会引起NPC的注意。见翡翠灿然生光,即刻将他眼前砖石的墙壁拆解成层叠的透明线条,他向上看去,那里有两个人形的光源体,分别在不同的房间内弯腰翻找着什么。
在楼上。
修士的衣袍外观并不适合潜行和暗杀,他一早就脱了下来,反正也不会有人看到他,绑着束腕和束腿的刺客套装令谢源源如雨燕般轻巧灵敏,无声无息地向楼上跳过去。
季元凤和谭昊……谁会是操纵结界的主人?
这时,他的动作蓦地一滞,瞬间定格在了原地。
见翡翠的视线范围里,忽然多出了一个人形!
……这是谁?
谢源源屏息凝神,紧紧盯着那个仿佛是凭空冒出来,此刻正徐徐往楼梯下走的不速之客。
不是季元凤,也不是谭昊……难道他们猜错了,是李戎用了障眼法,或者是其它手段,又在这里留下了一个分身?
不,谢源源随即推翻了自己的猜测,随着来人的挨近,见翡翠透视得更加清楚了,从衣着和走路的姿态上看,这个人明显是个女人,不过,她不是天下之火的人。
作为一个刺客,最基本的素养就是绝不能认错任何目标,因此谢源源很肯定,来人绝不是季元凤。
他的右手上抬,莹莹锋锐的袖剑宛如蛇信,已然默默无声地从手腕处滑落出来,左手按着耳朵里塞的传音符纸,时刻准备给队友传信。
对方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了,那带点跟的木鞋底踩在石梯上,踏出清脆的笃笃声。
这是修女的鞋子,谢源源在心中断定。这种不耐磨,但是易清洁的木底鞋,也只有修道院的修女会在室内穿着,她是一个修女……或者说,是一个NPC?
他按在传音符纸上的手先是稍微放松,继而又紧了紧。
不,更有最后一个可能。
来人下了楼梯,站在走廊的尽头处,谢源源挨着墙,身体微弓,警觉地看着前方。
……竟然是玛拉?
他不由愕然,按着符纸的手也抖了一下,她怎么会在这里?
年轻的小修女面容带笑,手里还抱着一篮衣物,看上去像是再平常不过的,收拾房间之后的样子。但在这个地方,这个时间点,突如其来地出现在此处,本身就是一种异常了。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从长廊的尽头走过来,谢源源的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袖剑在手腕处起起落落,就是下不了决心挥出那一下。
倘若现在在这里的是贺钦或者杜子君,眼前这名年轻的修女也许已经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了,换作闻折柳,更是可以在眨眼间做出最趋近于正确答案的预判,但谢源源没有动,他仍在犹豫。
假如玛拉是穆斯贝尔海姆的人假扮的,那他现在就该听从贺钦的嘱咐,马上转身逃跑;如果玛拉的身份没有那么复杂,那他按兵不动,等她走过去就可以了,没同样有必要对她下手。
同时,谢源源的内心还是留着初生牛犊不怕虎一样的勇气。穆斯贝尔海姆的成员放到其他任何队伍,都足够团灭他们八百回。但无人入眠有手握珍妮的闻折柳,盘踞珑姬的杜子君,还有一个贺钦在所有人背后坐镇,迄今为止的搅局者全都死得很惨,对于谢源源来说,比起转身逃跑这样的处理方法,他到更想见识一下,这次敌人的真正实力。
他盯着玛拉轻松快活的,差不多是跳着走的步伐——她嘴里还哼着歌儿呢——一点点朝自己靠近,几缕阳光般的金发在她的头巾下蓬松地泄出来,衣篮里的一粒纽扣似乎也禁不住她的动作幅度,从篮筐的边缘弹蹦跃起,在地上溅起轻微的响声,打着转地停在了距离谢源源不远处的地方。
修女“哎呀”了一声,雪白的脸颊也有点红了。似乎庆幸于四周无人看见自己失误的窘态,她急急忙忙地小跑了几步,蹲下身去拾那枚出逃的纽扣。谢源源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不禁纳闷地皱起眉头。
难道她不是自己设想的敌人,突然出现在楼梯间,也只是因为鬼魂的特性而已?
此刻,玛拉已经距他很近了,近到马上就会擦肩而过的程度,谢源源看了她半晌,终于迈出一步,决定不再把注意力分给一个无关紧要的鬼魂NPC。
往前走了几步,他总觉得后背隐隐发痒,忍不住拿手抓了几下,但那痒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加难耐了。谢源源一面嘟哝着“怎么回事”,一面想要转着圈地回头看,但当他真的转过头时,却一下呆住了。
……他看见了自己的脸。
谢源源保持着抓背的姿势,整个人像是一座冰雕,僵持着一动不动。
不,那不光是他自己的脸,那就是他自己,准确来说,是他自己的身体!
“谢源源”的左手还没从耳边放下去,右手依旧维持着上扬的形态,他望着前方,双眼神光黯淡,宛如两颗混浊的玻璃珠子,皮肤灰暗青白,泛出了无生机的色泽。
……这几乎不能称之为身体了,只是一具站立的尸体而已!
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源源。”
谢源源惊骇难言,就在这时,他看见自己的身体后面,站着一个身着飘渺黑袍,面目不清的高大人形。它伸出袍袖的手指没有皮肉,漆黑如亘古的子夜,仅仅是五支嶙峋的枯骨,就这样轻轻搭在“谢源源”的肩头,然后喊了他的名字。
“谢源源。”
它又喊了一遍。
这声音没有形体,没有可以具象化描述它的词语,人们听见它,只能说它飘忽不定,犹如不知何时会刮起的混沌北风,可在那永恒游荡的飘忽中,又有无法阻挡的坚硬与虚无,这使得它不可捉摸,但命中注定;难以揣测,但避无可避。有人称呼它为命运,有人称呼它为时间的终结、万物的尽头,然而,它只是站在长河的另一端,随机或者刻意地吞吃掉一些起因和结果,随机或者刻意地用指尖拨弄过一颗晨星。
谢源源看着它,它也正在看着谢源源。
“死亡像一粒纽扣。”
他身后又有一个声音,轻言细语,娓娓道来,仿若睡前给小儿子阅读童话绘本的母亲。
“每个人身上都有这么一颗纽扣。”玛拉——海拉柔声说,“微不足道,无须挂齿,但你内心清楚,它就在那里。生命中有太多太多的琐事,人们宁愿在床上多睡一会,也想不到用线去把一颗小纽扣修补得结实一些。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在意的,有的人运气很好,他的纽扣可以在衬衫上坚持很长时间;但有的人或许没有这么好运,不知道哪一天,哪一个清晨或者深夜,拴住那粒小纽扣的丝线就会悄悄地断开……”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轻轻笑了起来,“——死亡,不过是一粒小小的纽扣。”
霎时间,谢源源周遭的空间剧烈旋转、摇晃,犹如一颗在颠簸中下坠的扣子,一年四季,黑夜和白昼,晚霞和朝霞,十二个形态各异的月亮和太阳都从他的瞳孔中升起。他的灵魂剧烈颤抖——她穿过他的灵魂,又穿过他的肉身,修女的黑袍亦在一瞬间恰似漩涡,变幻出更加奇异繁复的图案:悲惨与饥饿,迟缓与怠惰,衰老与毁灭都如雾气蒸腾蔓延。她的左半身是美丽和生机勃勃,她的右半身是腐朽和死气沉沉,那高大的人形在她面前不住压缩、蜕变,最终化作一顶星辰与焦骨的王冠,戴在她一半黑发,一半白发的头顶。
……死亡女神,海拉。
【道具名称:无相之冕】
【等级:A+】
【发动类型:即时发动】
【冷却时间:无】
【攻击力:即死】
【效果:死亡。】
【装备等级:无】
【道具介绍:屋顶勉强可见,屋檐低于地面,从那时算起,已有几个世纪,却似乎短过那一天的光阴。那一天,我初次猜出,它的马头,朝向永恒。】
“你们杀了加姆,杀了斯库尔和哈提……不错、不错,非常骄人的战绩,”海拉站在谢源源的灵魂和肉体面前,声音沙哑,朝他露出了一个瑰异非常的笑容,“但是,你有没有看过北欧神话?”
谢源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在这样的重压下,他甚至不能转一转自己的眼神。他终于明白了贺钦在顾虑什么,又为什么叮嘱他们在看到海拉之后记得快跑,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海拉弯起一边的染血红唇,也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在神话故事里,加姆不过是我豢养的猎狗,斯库尔和哈提即便有吞噬日月的功绩,不过也只是芬里尔的一对后代。你真的以为,我们跟他们……是一样的存在吗?嗯?”
谢源源犹如置身在万吨沉重的深海,海拉没有给他任何使用道具反抗的机会,仅仅一个照面,她便直接打出了谢源源的灵魂,把他的核心数据从载体上生生剥离了!
海拉打了一个响指,“我,死亡本身,允许你开口说话。”
谢源源猛地咳嗽起来,身上的禁锢被豁然打开了一个缺口,总算令他有了喘息的时机。
“你……”他恐惧地望着海拉非人的容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们为什么……要躲起来?”
海拉望着他难掩惊恐的眼神,吃吃地笑了起来,死亡冠冕上的星辰流苏也跟着不住颤抖。
“为何要问如此愚蠢的问题?”海拉勉强收住了笑意,同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她白骨的指尖划过谢源源的灵体,一阵难以忍耐的严寒顿时冻结过他的神魂,令谢源源的嘴唇不住颤抖,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吞咽下大声痛叫的冲动,“不过……这倒也不是不能回答。”
她的左眼美如星子,右眼只是一摊空洞的腐肉,这时,她就用这双眼睛凝视着谢源源:“闻折柳是贺……贺钦的死穴,选择他本来是一件非常合适的事情,不过,棘手就棘手在这里……他掌握的第一个世界的BOSS,手里有一把异常麻烦的钥匙。”
“……”谢源源没有说话,他注意到,在提及贺钦的名字时,海拉不自然地停颤了一下。
海拉蹙着眉头,露出不悦而矜傲的笑容:“那把钥匙在别处不值一文,但在这里,却有着非比寻常的力量,就连死亡也不能阻隔它,因此,他不是最佳人选。那个很看护你的女人——或者说男人,如果可以除掉他,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可是,我针对他的计划早在上个世界就泡汤了,人鱼太过偏袒他,甚至允许他触摸自己的心脏……我一眼就看见他身上携带的永生印记,这恰恰是死亡避之不及的,所以,我也只好放弃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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