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一看这幅画，再看面前的小少年，就很肯定是一个人。即便是小东不说，他也看得出来，对于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初学者来说，这算是相当相当不错了。

想当初，他收下于勐这个徒弟的时候，于勐的水平……

于勐气喘吁吁的跑进门，说：“唉我去，田老师，您去哪儿了啊！这真是让我好找。”

田老师扫了于勐一眼，又问小东：“你一点都没有学过吗？”

小东：“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爸教过我一点，不过我都有点不记得了……”

他挠挠头，说：“我现在都是自己在家琢磨画。”

田老师再次端详小东的话，说：“于勐，你过来。”

于勐赶紧凑上前，狗腿的说：“田老师。”

田老师：“你觉得，你从他的画里，能看出什么？”

他点了点那张合影。

于勐看过去，两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子，一高一矮，都扬着脸蛋儿，笑的热情洋溢。

他立刻说：“友情与快乐。”

田老师：“不错。他正好具备你的短处，你技巧是有的，但是感情不算充沛。很多时候感觉都不太对，抓不到那份细腻。但是你看他的画，虽然不具备那么高深的技巧，但是却完全有你所不具备的优点。”

他认真的看向了小东，说：“你的技术并不多好，但是，要说一点也没有，那也不是的。你还是有些底子的。而且，善于捕捉感情，自己也能感情充沛。绘画这种东西，有时候感觉是大于技巧的。我觉得这种天赋十分难得，像是你这几幅画……”

几个善于绘画的，这就讨论了起来。

曲小西原本是作为主力带着哥哥过来“双向考察”的，但是来到之后才发现，自己才是那个完全的局外人。好像来到了这里，小东就无师自通了，如果不是他们事先知道小东的智商有问题，那是完全感觉不到的。

他不仅不胆怯，反倒是头头是道，一些小的地方，还能说出自己的观点。

不需要自己上场，曲小西却不觉得有什么失落，反而是高兴的紧。

她嘴角噙着笑意，高兴的看着小东和田老师还有于勐，三个人一同陷入了讨论。即便是完全被人漠视，像是不存在的，曲小西心里也高兴。

她觉得，来这里的选择，真的作对了。

三人聊了好一会儿，小西和小北二人坐在角落里的凳子上，撑着下巴看他们的交谈，也跟着入了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似总算是聊到了结尾。

田老师开口：“你这小同学都是很合我的心意，难得与我投契。如果你愿意来跟我学习，我是很乐意的。一个好的苗子，我自然不会放过。”

他笑了出来，问：“你，要跟我学吗？”

小东立刻使劲儿点头：“要的要的。”

他特别开心，说：“我会好好的学习的。”

田老师点头，“不过我要事先说好，在我这边学习，可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我自然有我的要求，你既然到了就要遵守的。稍后，我会将来这里的要求写给你，你回去看一看。”

小东：“好，我会认真遵守的。”

他板着脸，很严肃。

田老师笑了一下，说：“这样就好。当然，因为你和你师兄进度不一样，是不能在一起学习的。你跟你师姐一起学，她是我侄女，今年十岁，刚学了半年。虽然年纪小，你也要叫师姐。”

小东使劲儿点头：“我知道啦。”

田老师笑了笑：“你每个周六来这边学习，上午九点过来，中午留下吃午饭，下午四点下课。”

小东依旧点头：“好的。”

他扬着笑脸儿，很单纯，不过却诚挚的高兴，问：“那么田老师，学费多少钱啊。”

小东认真：“学习都要教学费的。”

田老师：“既然我答应让你过来，就不必给什么学费了。我教学生不是为了收钱。”

小东却不同意，他说：“可是你付出了劳动，就是该有回报的呀。”

他又说：“而且我吃饭也要钱的。妹妹说，但凡占人便宜，或早或晚，都要还回去的。所以不如说的清清楚楚更好一些，这样没有那么复杂。”

田老师抬头看向了曲小西，曲小西露出一个笑脸儿没说话。

她其实可以说点什么，但是却更愿意小东自己沟通。

果然，小东沟通的很好的。

曲小西心里多少放下几分心，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觉得，也许终有一天，小东会好起来。

田老师：“那这样好了，每周一次课程，一个月二十块好了。”

小东：“好。”

他们商量妥当，小东终于恋恋不舍的跟田老师告辞，田老师倒是叮嘱：“下次过来把你的笔带过来的，我帮你看一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

小东：“好。”

三兄妹一同回去的路上，小东高兴极了，整个人都带着几分雀跃。看得出来他真的特别喜欢画画了。

小北：“哥哥好喜欢的样子。”

曲小西：“是的呀。”

她说：“我已经再给你看学校了，等过一段时间就送你去上学。”

小北：“好。”

三人上了楼，正要开门，就看到小丫抹着眼泪，匆匆从楼上下来。小北立刻问：“小丫，你怎么了？”

小丫：“小北哥哥，我哥哥病了！”

她着急：“我要去找大夫。”

她不知道去哪里找大夫，但是却知道如果不赶紧找大夫，哥哥就要死掉了。她不要哥哥死掉的啊。她抹着眼泪，跌跌撞撞要下楼。

曲小西：“我跟你上楼去看看你哥哥。小东小北，你们下楼去问问许妈，看看周围有哪家出诊的大夫。然后你们去请一下。”

小东小北：“好。”

大家赶紧分开行动，曲小西牵着小丫上楼，一进门，就看到屋子里几乎没有什么了。

小石头满脸通红，躺在一张单人小床上，昏昏沉沉的似乎已经糊涂了。

这里说是仓库，真是一点也不假，只有一个很小的窗户，屋里暗极了。而房间内也没有什么，除了小石头躺着的这张小床，另外一边摆了几个纸箱子，上面铺着一个单薄的褥子。

要说屋里唯一的大件儿就是墙壁一侧的立柜了，可是这一看就是固定的墙壁上的，想来是蓝小姐的东西了。

“唔。”小石头发出轻轻的声音，他似乎是感觉到来了人，勉强辨认，轻声：“姐姐……”

曲小西回过神，立刻上前，说：“嗯，是我。你感觉怎么样了？小丫，你去洗一条毛巾。”

小丫：“好。”

她则是起身将窗户打开，春日里窗外的空气不错，许是感觉到微风吹过，小石头吁了一口气。曲小西接过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小石头轻声哼哼，似乎还是不舒服。

曲小西：“这样不行的，还是得把人送到医院。”

小丫赶紧去翻墙角的破盒子，掏出钱来，说：“我们有钱的，去医院。”

曲小西看向小丫又黄又稀疏的小揪揪，再看他的手里，不过才三块钱。

小丫：“我们有很多钱，可以去医院的。”

曲小西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很快的，她就调整：“那行，你去楼下叫一下小东小北……”

还没说完，就看许妈跟着两个孩子上来了。

她说：“这是怎么了？这……我的妈，这屋里咋啥都没有了！”

说完，也顾不得其他，立刻来到小石头面前：“我看看他……后街的王大夫回乡下吃喜酒了，这附近没有旁的大夫。他这么严重，恐怕不行的啊。”

曲小西：“那就送医院。”

她说：“您看看楼里有没有男人，过来帮着抱一下他。我们也搬不动他啊。”

许妈：“成，我这就叫人。”

宿白正好在家，很快的他就跟着上来，男人到底比较有力气，他抱起小石头，立刻下楼。

许妈一边儿念叨这事儿闹得，一边儿跟着下楼，她说：“你们三兄妹也刚回来吧，就别跟着了，我正好没事儿，我跟着吧。”

小西倒是摇头，她说：“别，我还是跟您一起吧。小东小北留在家里，我跟你们一起去。”

小丫手里才三块钱，哪里够呢。

曲小西赚钱很容易，但是却不会忽略别人赚钱的艰难。

几个人拦了黄包车，很快的赶到了医院。小石头原本就迷迷糊糊的要昏过去了，送到医院的时候倒是很快的昏迷过去，曲小西主动去办理了住院，等她交了费上来，就看到小石头已经打上点滴了。

宿白看到她，说：“刚才先打了退烧针，现在点滴已经打上了，不过大夫说他的感冒算是十分严重，还是要在医院住上几天的。”

曲小西：“我猜到了，我先交了三天的费用。”

上一次他捡到小宝，就是这么操作的，算是很有经验了。

“等一下我去找个护工过来给他擦擦身换个衣服。”

许妈：“找什么护工，我来收拾吧。护工也不是要钱，不必浪费的。”

她指挥宿白：“小白你去打点水过来。”

宿白没说话，转身去忙碌。

曲小西看着还在昏睡的男孩子和坐在床边眼睛红红的小丫，说：“许妈，您稍微照看一下，我去买点毛巾什么的。”

许妈这次倒是没拦着，她也看出来了，这小兄妹真是什么也没有的。他们如若不帮衬着一点，那么更不知如何是好了。她叹息一声，说：“你看着孩子，我下去买把。”

曲小西笑了笑，按住了许妈的肩膀，说：“我去，我动作快。”

一般医院的门口都有一些店铺，曲小西一出门就在对面的小店买到了毛巾，她想了想，又买了个两个桃子罐头，一个圆形的一个长条的。

随手又拿了一块胰子。

出门的时候看到门口的包子摊，她问：“师傅，都有什么馅儿的？”

“肉馅儿大肉包还有素包子，都有的。小姐要几个？”

曲小西一身上下都十分的金贵，一看就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少女，这年头还是很敬这些的。老板十分客气。

曲小西：“给我来十个肉包子吧。”

老板立刻喜笑颜开，这样舍得花钱的，一天多遇见两个真是要笑死了。

曲小西给了钱，又问：“您的包子摊几点收摊啊！我等一会儿下来，还来得及吗？”

老板赶紧忙不迭，“来得及来得及，我不着急收摊的，我一直在这里等您都成。”

曲小西含笑：“那也行。”

这个时代的服务态度，真是极好无比啊。

曲小西提着东西上楼，刚到楼上，还没到达病房门口，就听到歇斯底里的哭声。

曲小西吓了一个踉跄，飞快的小跑几步，来到病房门口，一到门口，就看到的许妈搂着小石头嗷嗷哭。

曲小西：“这是怎么了？”

她戳一下站在一旁的宿白，宿白犹豫了一下，低声：“许妈刚才给小石头换衣服，突然就叫了起来。说是终于找到他了。”

曲小西：“哎？”

终于，找到他了？

许妈的意思……是找到谁？

小丫站在一旁，迷迷瞪瞪的，也不是很懂。

曲小西上前扶住许妈，“您还好吧？”

此时护士也过来了：“鬼哭狼嚎什么啊！安静点。”

曲小西赶紧道歉，许妈握住了曲小西的手腕，叫：“我找到了，我找到了小少爷啊！”

她哭的嘴唇都颤抖：“你，你帮我带小姐过来，你帮我叫小姐过来好不好？小石头就是我们家丢的孩子啊！”

曲小西没有任何惊讶与犹豫，立刻说：“好！好！”

也好在这年头舍得花钱住医院的人并不太多，所以这病房除了他们也没有旁人，倒是不打扰旁人。

蓝小姐的房间是安装了电话的，所以曲小西立刻给她打了电话。她并没有说这边是什么事情，直说让蓝小姐尽快来一趟，终于更多，并不是他不想说。而是电话里总归说不清楚。再说，她如若得到消息被刺激的狠了，路上再出点什么事儿，就得不偿失了。

正是因此，曲小西才没有直接说。

曲小西：“我下楼等人吧。”

宿白：“我陪你一起下去。”

曲小西点头，不过又说：“许妈，我买了一些包子，您和小丫先吃一点，吃饱了才有力气照顾人。”

她将东西都交给了小丫，小丫有点茫然无助。

曲小西揉揉她的头，说：“没事儿的，你乖乖的先吃东西。没有力气什么也做不成的。”

小丫听话的点头。

曲小西转头与宿白一同下楼。

曲小西指了指门口的摊子，说：“我们也过去吃两个包子吧，我请你。”

宿白深深的看了曲小西一眼，曲小西：“走啦。”

摊子老板看到她去而复返，乐颠颠的：“您要点啥？”

曲小西：“再来二十个包子吧，您这有汤或者粥吗？”

老板：“有有有，小米粥有的。”

曲小西：“那也来两碗。”

两人坐在一起，曲小西轻声细语：“你不好奇啊。”

宿白：“我猜到了。”

他垂垂眸子，随即抬头说：“好像也不是很难猜。”

曲小西点头，轻声：“是啊，可不就是如此。希望，他们不要失望吧。”

宿白也是真的能吃，这样的大肉包，曲小西吃三个就饱了。但是宿白倒是硬生生的吃了是十二三个，他吃东西还不快，细嚼慢咽的。等两人吃完，曲小西也看到蓝小姐的黄包车远远的过来。

她立刻结了账，飞快的跑了过去，倒是宿白慢条斯理的把剩下的五个包子打了包，这才追上曲小西。

老板摇头：“这的男人怎么的还让小姑娘请客，真是世风日下啊。”

蓝小姐着急的赶到，说：“怎么回事儿？是许妈有什么事儿吗？她人呢？怎么这么着急？”

蓝小姐与许妈一直相依为命，她能想到的事情，肯定都是与许妈有关的。

除了上一次，曲小西还是第二次看到蓝小姐这样失态，她赶紧说：“许妈没事的。”

蓝小姐一愣，随即深深的舒了一口气，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的。那什么事儿啊？怎么这么着急？”

曲小西：“你丢的孩子，可能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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