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摆摆手,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而后看向沈未凉身后挺拔高大的男人,淡淡问,“二位此番来,可是为了昭庭的事儿?”
萧燃目光冷冽,不动声色地笑道,“你既是清楚的很,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宋昭庭人在哪儿,你又是谁?”
男子稍显虚弱地支撑着坐起身,“你们可是官家人?昭庭是我贤弟,若是要将他抓走定罪,你们便是杀了我,也问不出一二。”
萧燃嗤笑,抬手就要移到剑鞘上。沈未凉见状,赶紧按住男人的手腕,温和地解释,“兄台不必紧张,我们寻宋昭庭的下落,是因为挚友被其所劫持,想来他所做为何,您应该清楚。”
男子思虑片刻,长叹一口气,“也罢,都是因我而起。我名唤文逢徽,乃山阳彦水人氏,早年家道中落,父辈蒙冤,一气之下便落草为寇,后来占山造寨,成了绿林豪客。”
“昭庭本是山阳宋氏嫡子,却因年少轻狂,母亲又早亡,与其父和后母积怨颇深,于是离家,投奔到我寨中。我二人一见如故,便拜把做了这结义兄弟。”
“后来我染痨病,眼见着就要命不久矣,昭庭听闻山阳有一名医,可治百病,便费了千方百计,带我去寻此医治病。奈何这大夫方须千金,才肯救命,于是便有了接下来这种种事端。”
文逢徽缓了口气,神情凝重,“我自是不久于人世,只是想恳求二位,高抬贵手,留昭庭一命。他误入歧途,皆是我这兄长之过,要杀要剐,还请冲着我来,莫要怪罪于他。”
沈未凉抬眼瞧了瞧身侧看似无动于衷的男人,斟酌着同他小声商议,“王爷,您看眼下该怎么办?要不要先将世子爷和翠浅救出来,再做定论?”
萧燃若有所思地盯住文逢徽,半晌才琢磨不透地笑道,“此事,我本就不准备报官。再者,宋昭庭做错了事儿,那便要他自己承担。说吧,他人在哪儿?”
文逢徽自知来者不善,听口气也是非富即贵,想来他这贤弟是惹到了大麻烦。但二人又正气凛然,全然不似宵小鼠辈,他心一横,还是一五一十交代道,“你们的挚友,应该关在勾玉山脉东春城地界的寨子里。从东春城南城门上山后,按照这份舆图所示,便能找到山寨。”
沈未凉伸手接过羊皮卷,还未走出门,听见文逢徽又补了句,“还请二位,网开一面。”
萧燃充耳未闻般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女人倒是颔首,朝他露出个宽心的笑容,然后追了上去。
萧霸王心动实锤了,沈小将军还会远嘛~
第42章一吻
山寨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沈未凉蹲在不远处的树丛里,小声冲身侧男人道,“王爷,看样子我们得等到天完全黑了,才能偷偷溜进去救人。”
萧燃没应声,远远看见瞭望台上有山匪在高处巡视,遂立即伸手将女人的脑袋往自己怀中一按,屈了身子躲在树木之后。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不急,先看看情况。”
沈未凉缩在男人怀里,突然就想起了重生回东燕的时候,她似乎也是这样被萧霸王按着脑袋夜闯了太师府。
萧燃瞧见怀中的女人笑靥浅浅,随口揶揄道,“怎么,匪窝里救人,是件很有趣的事儿吗?”
沈未凉回过神来,冲他眨眨眼,笑着解释,“那倒不是,不过有王爷在,我很安心。”
萧燃半眯起眼,似在分辨女人话中的真假。随后,男人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松开沈未凉,将自个腰间佩剑摘下,塞到她手中,“等天色完全暗下之后,本王先去引开宋昭庭,你再进去救人。”
沈未凉蹙眉,清丽的面上透着担忧,一口拒绝,“且不说寨中有多少匪徒,更何况您还把佩剑给了我,太危险了。我不要。”
说着,女人将手中的长剑推还给萧燃,兀自往后退了几步。
萧燃神情一凛,眉间带怒,口气暴躁着喝斥,“让你拿着就拿好了,少废话。”
沈未凉咬咬唇瓣,抬起脸不甘示弱地也瞪圆了水眸,“不要就是不要。再说了,我本就不擅长使剑,就算拿着也是浪费。”
男人似被她气到火冒三丈,又摆出一副熟悉的凶胚模样,瞧着好像要将她骨头都捏碎了方能解气。
沈未凉被他盯得直发毛,于是折衷般提议,“王爷您先别生气,我会多加小心的。等救出了孟世子他们,我就在山下青枫亭等您。”
萧燃冷哼了一声,瞥见女人万分真挚的眸子,负气似的收回了长剑,背过身去算是默许。
沈未凉见状,弯唇嬉笑道,“王爷,您是知道青枫亭该如何走的吧?”
若是没看错的话,男人闻言身形微微一滞。
正当沈未凉掩唇偷笑之际,听见萧霸王没好气道,“下雨那天也是,本王还没问你,是如何知晓本王不识路的?”
萧燃转过身子,剑眉上挑,凌厉的视线直直看向女人闪躲的目光,侵略意味十足。
沈未凉微微启唇,“王爷,很久之前在东燕太师府,咱们见过。您还记得吗?”
男人顿了片刻,干脆答,“不记得。”
沈未凉咂舌,不满的小声嘀咕,“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萧燃横眉,语气不善,“你说什么?”
女人假笑着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入夜之后,月色淋漓。
沈未凉反手劈晕了守在柴房门口的两个山匪,然后一脚踹开厚重的木门。一片灰蒙蒙之后,小丫鬟泪眼汪汪朝女人的方向哭唤,“夫人……呜呜呜……”
沈未凉上前解开捆住翠浅的粗绳子,而后摸了摸她杂乱的发辫,柔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我带你离开这儿。”
翠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忽然拉住女人的衣袖哽咽道,“夫人……世子爷他,世子爷他刚刚被带走了。”
沈未凉蹙眉,扶着小丫鬟站起来,“我先送你下山。不要害怕,世子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另一边,萧燃不费力气解决掉山寨中巡夜的匪徒之后,没什么耐心地踹开主营营门,想要寻宋昭庭的下落,却瞧见孟长礼被绑在屋内一根木柱子上,身旁的山匪正举着烧得通红的烙铁对着他的面额。
男人剑未出鞘,手掌抻起剑柄,直直朝山匪后颈劈去。那人应声倒下,手中的烙铁也摔出去老远,溅起几颗星火。
宋昭庭站在屋子中央,这才回过身来,饶有趣味地盯住眉眼肃杀的萧燃,然后摸了摸自己浓密的大胡子,笑道,“少侠好本事,竟能找上山来。”
男人懒得同他废话,抽剑斩断了束着孟长礼的铁锁,声色冷冷,“你怎么样?”
孟长礼活动了下四肢,背后传来些剧烈的痛感。他呲牙咧嘴地蹿到萧燃身后摆摆手以示无碍,而后冲着宋昭庭气势汹汹地骂道,“王八羔子,竟然想把你爷爷我丢下山喂狼,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宋昭庭晃了晃手中的信函,嘲弄着开口,“你不是堂堂世子爷吗?怎的家里连这点儿赎金都拿不出来?你可知惠成王在这信中写了什么?”
孟长礼兀自翻了个白眼,在男人身后伸了伸脖子,不屑地问,“我爹写了什么?”
宋昭庭嗤笑,大声念了出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孟长礼:………亲爹。
萧燃听得烦了,长剑一转,指向宋昭庭,“你便是得了这赎金,也救不回文逢徽的命。”
宋昭庭眼神骤然一紧,握紧了双拳,脖颈上青筋暴露,怒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萧燃扬唇,眼中轻蔑,“宋昭庭,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嗓门比谁都大,脑子比谁都蠢。”
男人面上愤怒之色隐隐被惊愕所代替,先是不敢置信般,随后拎起双刀,对着萧燃大打出手。
后者一把推开孟长礼,腕子松动,提剑迎了上去。萧燃好似无心恋战,招式凌厉,直逼要害。
宋昭庭应接不暇,吃力地倒退数步,然后抡着双刀笑问,“少侠好功夫,不如留在我营中做个当家的如何?”
男人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屑道,“做梦想屁吃。”
孟长礼扑哧笑出声,正当他也想讽刺几句时,却瞧见宋昭庭一把揪下了自个面上的大胡子,露出张清秀的面容来,“你莫不真是萧家二哥?”
萧燃掌心一转,长剑归鞘,面色这才缓和了些,“终于认出来了?”
宋昭庭激动地上前一步,碎碎叨叨,“咱们小时候只见过一面,我那时牙都没长齐,还被你从马上给摔下来……”
萧燃全然不听他的控诉,凉凉道,“是你自己非要骑那匹烈马,我只是帮你勒了下缰绳。”
宋昭庭丝毫不介意其中细节,而是喜笑颜开着又上前一步,“真的是你啊萧二哥!对了,我义兄文逢徽,想必你已经见过吧。”
萧燃皱眉,“文逢徽病重,你就算要劫财为其治病,又为何跑去都山劫车?”
宋昭庭咬咬牙,坦白道,“萧二哥你也知道,我早年就离了家,家父家母病逝后,家中财产都归了我那妹妹宋慈婳。想来我也没尽什么孝道,这遗产自然分不到我头上去。可义兄病重,我又实在缺钱,所以去找宋慈婳商量。”
“她便提出让我帮忙,做一票都山的生意,只要帮她劫走那车车中女子,就分我一半的家产。”
“可这事出意外,她要的人我没带走,只能劫走那个小丫头和这看起来挺有钱的富家子弟。这不谁想,还碰上你了。”
萧燃闻言,眉头皱的更紧。孟长礼倒是听得云里雾里,索性直接问道,“什么情况,你俩还认识?”
宋昭庭瞪他一眼,解释,“算起来,萧二哥的母亲同我娘是亲姊妹,我该唤他声表哥才对。”
孟长礼吃惊地抽抽嘴角,“那你也太不厚道了,劫谁不好劫持你表嫂。”
说话间,沈未凉恰好推门而入。
屋里诡异的沉默着。
沈未凉见三人像是相谈甚欢的模样,略为不解地问,“你们这是,化干戈为玉帛了?”
萧燃没应她,而是愠怒着反问,“不是让你在山下等着,又回来做什么?”
女人淡然瞧他一眼,“听翠浅说孟世子被带走了,王爷您又孤身一人,我担心其中有诈,便折回来帮忙。”
没等男人再开口,宋昭庭倒是好奇地贼笑道,“哎美人儿,咱们又见面了。你该不会真是我表嫂吧?”
沈未凉哂笑,“目前来看,是的。”
宋昭庭一下来了兴趣,凑近些冲萧燃问道,“萧二哥,你不是不近女色吗,你二人如若是貌合神离,那我可要追求这美人了。”
男人怒极反笑,睨着宋昭庭那张轻浮的脸,出声反问,“貌合神离?”话音未落,萧燃便伸手将沈未凉猝不及防地拉进自己怀中。
他一手轻抚上女人秀丽的面颊,瞧向沈未凉的目光格外幽深专注,另一手托在她的脑后,不由分说便低头吻了下去。
她的唇瓣柔软,足以熔化他内心所有的燥怒。男人本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却因着那奇妙的触感,一尝再尝。
直到沈未凉错愕着回过神来,惊慌失措地推开身前的男人。她艰难的咽了下喉咙,刚想说些什么,肩膀就被萧霸王揽住,后者勾唇,似回味悠长般笑得狡黠,“我二人分明情意笃深。”
一旁的孟长礼仿佛没眼瞧似的挤兑起宋昭庭来,“你可省省那闲功夫,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宋昭庭尴尬地轻咳一声,讪笑,“罢了当我什么都没说。既然都是自己人,咱们便不计前嫌,坐下慢慢说吧。”
第43章二吻
营寨内火把燃着熊熊火焰,先前剑拔弩张的氛围一下子变成了其乐融融的景象。
孟长礼敲着桌板,愤愤不平道,“谁跟你不计前嫌,本世子可是挨了你一顿毒打。”
宋昭庭心虚地摸摸鼻子,“哎呀都是误会,再说了,我本来就准备过几日放你们下山的。”
孟长礼哼声,“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萧燃皱着眉,冷眼瞧他俩你来我往的斗嘴,忽然出声问,“方才你说宋慈婳让你劫车,那她又是如何知道我们的行踪?”
宋昭庭赶忙撇清干系,“这我就无从得知了。萧二哥你也知道,我这妹妹是后娘所生,向来与我不亲,她又整日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心思却沉重的很。”
孟长礼倒是直言不讳地悠悠道,“这人人都艳羡摄政王妃的名头,谁想却是个虎狼环伺的危险位置啊。”
萧燃知他口无遮拦惯了,并无恶意,可是闻言,心下倒有些在意,怕沈未凉听了去,心里不是滋味。
奈何沈未凉压根没听入耳。她托着腮帮子,一双水眸瞧着桌上的木质纹理,定定的出神。
方才萧霸王,居然吻了她!
女人心跳快的过了头,明明已经坐下来许久了,仍未平复。虽说萧燃行事乖张不按常理出牌,可这言语戏弄也就罢了,竟然还真的动起口来。
沈未凉愈想愈气,抬眸默不作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男人恰好也在看她,平白挨了一记怨怒的目光,萧燃眉心跳了跳,调笑着开口道,“夫人,有何高见?”
高见你个大头鬼。
沈未凉收回直白的眼神,淡淡回答,“此事,王爷准备如何处置?”
萧燃见她把话又抛了回来,不咸不淡瞥了眼宋昭庭后,似笑非笑道,“劫人马车,抢人钱财,按律应抓回大理寺定罪。”
后者哆嗦了下身子,连连辩解,“萧二哥,我这,这……”
萧燃没等他说完,又道,“不过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本王倒是可以网开一面。文逢徽病重,须千金求医,这千金本王也可以替你出。”
宋昭庭目光一凝,正色道,“萧二哥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