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不是他说了什么,而是在这种时候,他仍然想要利用自己对赛琳达的影响力,操纵她。
这才是最让她痛彻心扉的事。
或许在那一刻,赛琳达才彻底领会了什么叫做孤家寡人。
她身边依然有朋友,有可以信任的人,有爱她的人和被她所爱的人。但对赛琳达而言,兰斯的存在是无法被替代的。而他的所作所为,则推着她向着蜕变为一国之皇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所以容远才会感到失望。
因为这一次见面时的赛琳达,她所思所想的一切都是从大局出发,不免显得缺乏了几分人性,别有一种冷酷无情的理智在其中;她交谈之时面面俱到,顾及着容远的立场和想法,对自己的打算不知不觉就解释了很多,看上去似乎是在很温和的跟他商量,但却在不经意中透露出已经这么决定了,我不希望听到除了赞同以外的其他意见的态度。
临别时,为帝国最近的动荡和无数平静表面下的暗潮而心力交瘁的赛琳达曾流露出一丝憔悴和软弱,喃喃低声道:船长,我该怎么办?
然而不等容远的回答,她只是略略停留了一瞬,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她逼着自己不再依赖任何人,哪怕对象是容远也一样。她选择了这条道路,选择了背负起上千亿民众的期望和责任,必须比任何人都坚强,而不能再做一个受人荫庇的小女孩。
或许再过几年,连这表面的温和和软弱也会消失,赛琳达会变成一言一行,都拥有着无上权威和不容置疑的气势的样子;会变成一个统御数百恒星系的帝王该有的模样。
很难说这种蜕变对于兰蒂亚和赛琳达本人来说是好是坏,但在容远眼中,赛琳达已经失去了过去让他欣赏的那种纯粹。
但,即便那时赛琳达留下来,容远也无意多说什么,更无意改变赛琳达的决定。一方面,是因为他觉得,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即便是朋友和家人,也不能打着为你好的旗帜强迫对方去改变自己的意志。另一方面对于麻烦的事,容远也没有那种一定要做些什么的热情和冲动。
在挚友和伙伴接二连三都去世以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容远都提不起精神去做任何事。有时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堆已经燃烧过的灰烬,尽管依然有点点火星和余温,却没有再次燃烧起来的能量。
直到豌豆醒过来。
明明自己也是小小的一点,却跟他说: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从始至终,那双黑亮的眼睛中,没有任何别的人、别的事,只有容远。
容远一笑,突然就释然了。
失去一个朋友固然令人惋惜,但是,却也有一个人,会永永远远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人生最大的幸运,他都已经拥有了,还奢求别的做什么呢?
见豌豆依然在专注地盯着他,容远摸了摸豌豆的头,笑道:等这件事了结了,我们就离开兰蒂亚怎么样?
离开?豌豆眨了眨眼睛,问道:好啊我们去哪儿?
去能赚到很多很多功德的地方,升个级,然后容远的笑容微微收敛,语气也低沉下来,轻声道:我们再闯一次创生之柱。
嗯,好。豌豆并没有什么意外或者畏惧的神色,只是确认道:就我们两个?你和我?比起创生之柱的危险,它似乎更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
当然。容远话音刚落,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转头一看,阿尔法正幽幽地盯着他们,摄像头红光暗淡,莫名显得十分哀怨。
容远失笑道:当然还有阿尔法,想去的话可以一起走。
很危险的!会死的!豌豆立刻扭头看向阿尔法,郑重地道。
智脑程序内并没有【畏惧】这种情绪。阿尔法慢悠悠地道:对我来说,死亡跟关机的感觉差不多,所以我其实每天晚上都体验一回,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怎么能一样?
豌豆鼓着脸,不大乐意。倒是阿尔法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转身又去摆弄它的那些花,很是怡然的模样。
容远戳了戳豌豆的脸,很想笑。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自己的心态变得越来越苍老,豌豆却变得越来越活泼。最初它像个没有感情、只能按照程序运行的电脑。相处的时间日长,渐渐地,豌豆的感情越来越丰富,一天一天,成长到如今鲜活的模样。若是不说明,谁能想到它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
豌豆被容远戳得一晃一晃的,刚才那点小小的情绪也都被晃走了,它抓着容远的手指摇了摇,道:赛琳达的委托,你要接受吗?
之前在会面时,赛琳达曾委托了容远一件事,就是智脑兰草被组织控制一事。虽然现在组织中的高层几乎都死光了,但还有一个大头领潜逃在外,并且所有人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却并不知道他或她到底是谁。智脑兰草也只是死板地按照系统设定为帝国进行基本的服务,并没有真正归于帝国的掌控之下。不说别的,只说那位大头领能隐瞒身份到如今,毫无疑问是借助了兰草的力量。
赛琳达说的时候,容远只说要考虑一下,但豌豆看得出来,他实际上已经打算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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