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七章入局
顾御史府的秀姨娘这些日子有些苦恼。
当年拼死拼活地想法子入了顾府,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富贵日子。伏小做低一段时日后,御史夫人终于对自己改变了看法。虽然有时候还是免不了受些白眼被喝斥几句,但自己的儿子终于可以抛却私生子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对着别人说自己姓顾。
顾府的大少奶奶周玉蓉出身高贵,可又能怎么样呢?夫妻相处时男人就像孩子一般,女人靠的就是隐忍再隐忍。相比小时候朝不保夕地跟着野戏班子到处流浪,如今的生活已经算是神仙过的了。
秀姨娘倦倦地抚着身上的绫罗绸缎,雪白腕上的金丝龙须镯。那年在柱子上咬牙一撞留下的骇人伤痕已经淡的不能再淡了,用了叠翠的金花钿遮挡着,首先映入他人眼帘的就是一片富贵炫丽。
人就是这样得陇望蜀,没有的时候奢望有,有了的时候又想要更好的。
大少奶奶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身孕,按照自己得到的消息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生孩子了。那么自己的儿子虽然是顾府的庶长子,但却是顾家千里良田上的独根儿。以后顾府里的老爷老太太死了,偌大家财岂不是要独落在自己的手中?
谁能想得到当初可怜兮兮的小戏子,有朝一日竟然成了煊煊赫赫顾御史府上的真正当家人!
秀姨娘想得心肝都在发烫,似乎已经看见了自己的儿子长大后迎娶贵女,带着媳妇孙子在大堂上齐齐磕头,异口同声的换自己“太夫人”……
这美梦实在太过美好,所以她被人推醒的时候一万个不耐烦。等人站在面前了,才冷不丁地回过神来,“原来是冬语姑娘啊,是不是少奶奶那边有什么吩咐?”
因为顾伶到现如今只官至从七品,周玉蓉这个正室原配身上的诰命在京城实在不够看,所以顾府里上上下下只称呼她为少奶奶。
冬语神色有些慌张的左看右看,见周围没人了才凑过来细声道:“姨娘也太不经心了,睡觉的时候门上连个把门的都没有。要是有不三不四的人进来,你就是死一百次也辩不清自己的清白!”
秀姨娘一惊,知道自己好日子过久了,就淡忘了当初的艰难辛苦。连声道谢之后,开箱子取出一块二两重的银倮子递过去笑道:“像你这么心善貌美的好姑娘,不知日后要便宜到谁家去?”
冬语素来爱财,毫不客气地收下了银倮子,轻笑道:“少奶奶在午睡,我赶过来是要悄悄跟你说个事儿。住在我家隔壁的大嫂子为人最是热络,且她经常在外面拉纤保媒所以人面广,她昨天跟我说了一件担天大干系的秘事……”
秀姨娘娘见这个丫头话说一半留一半,不禁恨的牙齿痒痒。
奈何知道这个人无利不起早,又极想听听这件当天大干系的秘密是什么,想了一下就又塞过去一块不大不小的银倮子道:“我手上也没多少钱,这点拿去给姑娘买零嘴吃!”
冬语心满意足的把银子收进贴身荷包里,凑得紧紧地道:“那位大嫂子看得真真的,说咱家大爷多半在外面有人了,就在你原先住过的那处棉花胡同的宅子里……”
秀姨娘胸口一紧,嘴角扯了一下正想大力反驳觉得口舌干燥。
她忽地想起有一段日子顾彾回家后,身上总有若有若无的香气。那时候她还在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男人在外头应酬有些逢场作戏的事儿是难免不了的。顾彾如今是官身,有一两个当红私妓作陪实在是太平常了,像自己不也是这样才抬进门的吗?
可总想起被抬进府的那天,顾彾曾紧握着自己的手深情款款的说,这辈子永不相负。那位大少奶奶是侍郎府的千金脾气骄纵高高在上,是迫于父母之命才迎娶的。日后在他的心中,自己和孩子才是此生的最爱,这些话言犹在耳……
冬语看着一脸僵硬的秀姨娘,口气当中难得有丝同情。
“大爷虽然有些风流,可是他如今已经是正式的朝廷官员。且为你进门闹了那么大一场风波,大爷也当着人面儿下了无数保证,谁都没想到他还敢在外头悄悄置一房人。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大少奶奶的娘家人只怕就不会善罢甘休。”
秀姨娘脸上的笑容已经绷不住了。
冬语叹了一口气,“那位大嫂子说,棉花胡同宅子里的那位……可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一举一动都可人得紧,比起姨娘你年轻的时候也差不到哪儿去。”
这话简直刀刀扎心,谁还没有个年青的时候!
秀姨娘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慌乱了一会儿立刻重新镇定下来,摸了摸自己依旧白皙细嫩的脸颊无比自信,“别听风就是雨的,咱家老爷当初可说过,如果大爷再敢在外头胡来的话就立刻打断他的腿……”
冬语嗤笑,“别人相信这个话也就罢了,怎么姨娘你反而要相信这种话了?大爷要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人,当初你又是怎么进的顾家?”
秀姨娘让这个消息炸的是头昏眼花,努力吸了好几口气涨红了一张粉脸。
上下打量了一番,双眼还是有些不能置信,“……这么好的事儿,你怎么不拿到少奶奶面前去邀功?若是让少奶奶知道你一门心思为她着想,只怕转眼就会把你的小表哥从边境上放回来。”
秀姨娘心头有气犹嫌火不够大,啧啧感叹了两声,“听说发配过去的人只能在采石场里做工,日子可是苦的很呢!你那位小表哥生的细皮嫩肉的,也不知熬不熬得过去这个冬天?”
论起扎刀的功夫,秀姨娘是也是个中好手。
冬语眼中闪过愤恨,低吼道:“我表哥是被三庆堂的胡大夫连累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养生丸里夹有别的药。大少奶奶如今只是在气头上,等她气消了我就去求她……”
秀姨娘扳回一城,捂嘴笑道:“姑娘这么着急做什么,我也没说别的。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如今的处境尴尬不好出面,你说的事我会派人去查实。如果真有此事,我一定请少奶奶作主,把这位新妹妹接进府来。”
冬语定定看了她两眼,轻蔑道:“你现在心里有多难受,当初少奶奶心里就有多难受。她虽然处处不待见你,可是你也不见得有多清白。所以我这辈子宁可嫁个小门小户,也不愿意攀附富贵当妾,连亲儿子都不能正大光明的唤你一声娘!”
秀姨娘被刺了几句也不好着恼,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后在心头快速的合计。
就是不知道棉花胡同的那位到底生的怎样娇媚柔婉,又跟了顾彾多久?若是寻寻常常的就给一笔银钱打发就是了,若是被顾彾放在心上,那这件事处置起来未免就有些棘手……
两个人肚子里各自算计着,背过身去时脸上都浮起一丝相同的嘲讽。
第二天一大早秀姨娘脸未洗头未梳,眼敛肿得老高一路哀嚎着进了周玉蓉的院子,嘴都未开就开始泣不成声地哭诉。哀哀戚戚地说前天晚上大爷一夜未归,她实在担心不过就派人出去找。没想到在棉花胡同遇到从前的邻居,才知道大爷在那里藏了一位新人。
周玉蓉蓦地一惊,玉骨梳子当场就扯断几根乌黑的长发。
这顾伶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总觉得自己是曹子建再世,当初信誓旦旦下了那么多保证全是一纸空文。周玉蓉气得心口生疼,但看着秀姨娘这副唱念做打的作派,又觉得十二万分的腻歪。
她对着镜子把刚才画得不合心意的眉峰重新修正,掀着眉睫漫不经心地道:“以大爷的性子,没在外头偷鸡摸狗我才感到奇怪。想必……那位新人有一副极好的颜色吧,比起你来如何?”
反正进门都是妾,多养一个少养一个又有什么不一样?还不如好生将息自己,冷眼看着这些下贱胚子打打闹闹。
秀姨娘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又想起今日来的真正目的,抬头正色道:“少奶奶才是顾家的主子,我又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只是我听说那位新人其实算不得什么新人,在跟着大爷之前也是人家的小妾,且她从前的丈夫还死得有些不明不白……”
周玉蓉一怔,然后似笑非笑地转过头来道:“这么一个神仙人物,必定是极有手段的了。”
秀姨娘听出她话中的松动,连忙趁热打铁,“外头的那些小妖精死一百次都算不了什么,可是大爷是多金贵的身子。如今在朝为官正是前程远大的时候,若是被别人知道他和一个小寡妇不清不楚……”
周玉蓉脸色黑了下来。
秀姨娘的话总算说到了她的心坎上,顾彾但如何不争气都不打紧,顶多日子过得平淡些。但这人若是私德有亏被人记在案上,即便后台再硬往上升迁的空间也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