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顾朝山知道这些话老太太不爱听,可是这个档口却不得不说,就吞了口吐沫继续道:“瑛姑是个好姑娘,品性脾气自不必说,又是您一手带大。可她的身份实在上不了台面,若是实在舍不得,衡哥成亲后再挑个好日子悄悄纳了就是了……”
张老太太心头火乱窜,面色也慢慢沉了下来。她一向知道这个儿子唯利是图,却没想到他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竟想让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女儿去做妾!
老人家放狗撵人的心思都有了,但一想到顾衡昨日的叮嘱,就生生压下了脾气。
她似笑非笑地冷道:“你大概不知道吧,前些日子瑛姑因缘际会救了端王妃的性命,那可是正二品的皇子妃,是上了玉牃有金宝的贵人。结果端王殿下感激的不得了,硬是要给她保媒。衡哥和瑛姑的这桩婚事,保山就是这位端王殿下……”
反正端王没在跟前,怎么说怎都没人追究,更何况老太太说的也不算十分离谱。
顾家一干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不过短短两年未见,顾衡顾瑛二人在京中已经混得风生水起。顾衡不但进了六部有了正经官衔,还有侍郎之女垂青。而一向不打眼的顾瑛救了皇妃,成了布庄的大东家,如今还有一位王爷大力保媒。
这是什么样的泼天际遇?
边桌上的石缸小心养着几尾小金鱼,是顾衡读书写字累后歇息眼睛的。冬天这些鱼很难将养,顾瑛为此很是费了一番心思。此时正巧一道红影从水中跃起,带起一片清澈的涟漪,水面一层接一层的晕染开来。
顾朝山在心中快速合计利弊,觉得王爷的分量比侍郎还是要重些,最起码以自家的家底眼下都不能贸然得罪。那可是皇帝老爷的亲儿子,想必碾死平头百姓跟碾死蚂蚁一般。此时他只恨像顾衡这样能干的儿子没有多生几个,要不然也不会落到如此进退不得的窘地。
张老太太见他这副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心中失望更浓。难怪先前衡哥说过,这个当爹的很容易被利益所动。相对的,摆在他面前是更大的利益时,他也会毫不迟疑地反水。
这两年顾衡虽然离开了莱州城,但也拜托马典史时时留意同茂堂顾家的动静。毕竟几个人因为德裕祥盐场的存在,至今还是一时半会儿切割不断的合伙关系。
周侍郎府豢养的清客叶先生虽然行事谨慎,但他自觉这趟差事轻省,说话做事就不免带出几分盛气凌人之势。所以一口京城口音的人甫一入莱州,就如黑炭堆里滚落了雪花银,立时被马典史的手下牢牢盯住了。
这人当着顾氏夫妻的面说了什么许诺了什么,不过两个时辰后就有人原原本本地报到了马典史的耳边。
靠了驿站的便利,没隔多久远在京中的顾衡也自然知道了顾朝山的打算……
此时坐在工部虞衡司衙门里的顾衡眼里阴翳一片,一大早就碰见这些污糟糟的人,任谁都不会有好心情。顾朝山竟然舍却祖业举家北上,这回儿的血本儿下的可够大,这是指望自己顾忌官声会完完全全听他指派呢!
顾衡自嘲,有些人就是奢望太过,不碰南墙不知回头——譬如从前的自己。
在那场大梦当中,虽然因为乡试之前那碗加了料的补汤,自己和汪氏反目成仇彻底撕破脸。但是当自己在京城扎稳脚跟,还是忍不住写信回去炫耀一二。结果顾朝山顾徔父子打蛇顺棍上,一顿痛哭流涕求到自己松口,很快就趁着这个机会把同茂堂的新店开到了京城。
有小杂役端上热茶,顾衡看着盏中飘忽不定的倒影,面上的讥讽之意收了收,轻声自语道:“既然你们记吃不记打,巴巴地地上赶到京城来,那就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已经是年关,工部衙门里的老大人们都已经休沐,只留了三瓜两枣几个低阶官员看守门户。顾衡不愿意回去面对那些各怀心思的“家人”,干脆就主动申请留下来值守。
另一位主事的老婆正巧要生孩子,家里的事儿一大堆。本来就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偏偏还要按时上下值。这时看见顾衡极畅快地把自己手头的事全部接过去,心头顿时感激的不得了。暗忖这位顾大人在部里不结帮不结派,人人都道他心性淡漠,不想却是个面冷心热的仗义之人。
早晨才晴了一会儿,吃过午饭后外面的天色又阴沉下来。顾衡反正无事,干脆把所有能接触到的案卷重新清理了一遍。他是个极容易专心的人,不知不觉就看得入迷,竟然全未注意到外面天地的变化。
虞衡司最早是工部下属负责山林川泽之官,谓曰:掌山泽者谓之虞,掌川林者谓之衡。下设都吏、军器、窑冶、柜、杂五科和军器案房、军器算房、窑冶案房、窑冶算房、火房等单位。
自本朝太祖起,虞衡司掌制造、收发各种官用器物、核销各地军费、军需、军火开支,主管全国度量衡制及熔炼铸钱,采办铜、铅、硝磺等事。
隶属虞衡司的机构有许多其中负责收发毡、革、驼、椿、橛等的为司库,负责收发旗纛帐房的军需库,负责收发硝磺的硝磺库,负责收发大小枪炮、铅子的铅子库,负责收储废铁炮子的炮子库,负责管理官车以备工程运送料物的官车处。
顾衡负责的就是官办的采买处,主管东南各地的银矿铜矿。这看起来是个肥差,只可惜矿里所有的产出物都是纸上数据。他能做的就是在一张张申请核销的单子上盖个戳印。
其实任何一件事物钻研进去后就有无穷乐趣,等到部里的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院子里的雪已经堆砌老高。顾衡抱着厚厚的文档,忽然“咦”了一声,这里头有几笔帐倒是极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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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五章秋风
眼见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顾衡却老是没见回转。用了晚饭后,一张嘴说得口干舌燥的顾朝山左望右望,就是不见自家儿子的踪影,脸上难掩失望之色,却只得站起身子告辞。
磨刀胡同顾衡祖孙三人租住的院子实在太小,总共不过六七间房,顾朝山有再厚的脸皮也不好意思让自己这一大家子人统统挤在里头。不得已拿了银钱出来,在不远的同方客栈包了一层房间。
老两口的,顾徔夫妻俩的,珙哥和奶娘的,新生儿和奶娘的,几个有头面的丫头婆子的,还有长随小厮的,连吃带住一气儿算下来每天竟要三到五两银子。
顾朝山心疼得直哆嗦,在老家同茂堂一天都挣不到这么多钱。京城的物价竟然贵成这样,也不知衡哥和老娘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
只听说衡哥儿在德裕祥盐场很是挣了些银子,就是不好打听数额到底有多少?
那时自己也是憋着一口气,总觉得汪氏固然糊涂,导致她做下不可收拾的错事。但顾衡身为人子也不该将事情闹得这么大,生生要全莱州城的百姓看笑话。那段时日,自己出门连头都不敢抬。
更何况喝下掺了川乌头的毒酒之后,顾衡连站都站不稳,却撑着心气非要去应试,不就是因为心头连气含恨吗?但大家都不以为然,因为彼时根本就没人认为他考得中举人……
顾朝山那会儿也抱有一份侥幸的私心。
心想乡试会试都是极花费银子的,多少人考了十年二十年都没得中,往往把家里耗得精穷。这孩子要是手头紧的话,自然会回来苦求自己。那时候再请几个德高望重的族长帮着打几句圆场,自己也有台阶可下,最起码父子二人能一笑泯仇重归于好。
哪里料想得到,这个最不被人看重的小儿子偏生有大运道。
就这么简简单单地一撒手,衡哥就像鹰击长空蛟龙入水一般,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再也寻不见踪迹,父子之间终是有了不能打开的心结。族谱一改,乡试的捷报也直接送到沙河老宅,根本就没莱州同茂堂顾氏什么事……
多少全须全尾饱读诗书的人都落了榜,顾衡这个病病歪歪的人反倒高中乡试亚元,让多少人惊得半夜都睡不着觉。到后来更是人生开挂,得了辛末科会试的三鼎甲……
汪氏坐在布置简陋的赁居客房里,满心满眼的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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