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火舌卷住信纸,谢珩浅声开口,“以后我就不用再来这里了。”
直到信纸被烧成灰烬,谢珩才站起身,望向不远处的另一座坟,那是他曾经为雪嫣所立下的。
寡薄乖戾,一身反骨。
这是过去他听祖父说过最多的,对二弟的评价。
不要性命,不要家人,也不管会让多少人痛心,确实寡薄反骨。
而他事事周全,寻求平衡,却做不到像谢策这样,只为了一人不计后果,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深情。
“所以他最终还是打动了你。”谢珩牵唇低言。
许久许久,眼里的千万言语都化成了云烟,谢珩收回目光,沿着来时的路下山。
夏日炎烈,到了午后长街上的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书斋的生意就更是冷清。
谢策干脆让青墨闭了门,在铺子内摆上冰鉴,抱着雪嫣小憩休息。
谢策低眉看着怀里倦意浓浓的雪嫣,抬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勾绕着她鬓边的发丝,看到她皱眉,谢策又笑起来。
“囡儿想好了吗,和我离开这里?”
雪嫣迷朦的睡意立刻醒了不少,谢策早些时候就与她提过,要带她离开平襄。
如果她答应与谢策走,就意味着她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也意味着她今生都不可能再摆脱谢策,她当然也知道不管离不离开这里,都不影响她与谢策的结果,可她心中不踏实。
雪嫣纠结万分,恰听到叩门声响起,连忙从谢策膝上起身,谢策也顺从着放开了她。
雪嫣理了理鬓发去开门。
打开门,雪嫣扬起笑脸招呼,然而看清站在铺子外的人容貌,她整个人僵住,浑身的血液都冲进了脑中。
“掌柜不请我进去坐坐?”赵令崖一身低调的儒袍,做文人打扮,朝雪嫣随随一笑。
雪嫣心中大乱,赵令崖怎么会过来,必是知道了谢策还活着,他会怎么对付谢策……
雪嫣手心冰凉,勉强维持着面容屈膝便要朝赵令崖行礼。
赵令崖以手中折扇轻抵,“掌柜不必多礼。”
“囡儿,谁来了?”谢策问着走上前。
雪嫣连忙挡到他身前,企图用身体将他挡住,神色说不出的慌张。
谢策高出雪嫣一个头都不止,岂是她那娇小小的身板能挡住的,但她情急之下的举动,却是谢策没有想到的,整颗心都软的不像话。
他看着赵令崖,轻轻捏雪嫣的手,低声道:“你先去后面。”
雪嫣反握住他的手,紧张的手都在抖,却不肯动。
谢策又道:“听话。”
雪嫣对上谢策坚持的眸光,不得不放开手,挑帘走进里间。
她终于知道谢策为什么要带她离开,就是怕会被赵令崖发现他还没死的事,她应该早点想到,早点离开的。
赵令崖看着垂落的布帘,打趣而笑,“还是旬清好手段,都知道护着你了。”
熟络的一如过往。
谢策不置可否,朝他拱手一拜,“谢寻见过公子。”
他直起腰请赵令崖入雅室,斟茶奉上。
赵令崖身后的许瑾正要上前验毒,被赵令崖摆手制止。
他接过谢策递上的茶饮了一口,“谢寻,好名字啊。”放下茶盏的同时,悠然的语气陡然一转,“胆敢欺君,你可知是何罪?”
谢策掀了衣袍跪地,不卑不亢道:“知欺君之罪,罪无可恕,故谢寻斗胆肯请皇上让我戴罪立功。”
“哦?”赵令崖尾音略扬,颔首看向谢策,“你且说来。”
“乌夷自百年前就一直是腹患,虽为我朝附庸但因其疆土位置特殊,在我朝与大齐之间两面逢源,而且据我所知,自燕王谋乱后,乌夷与大齐接触频繁,皇上初登大统,内忧才平,岂可又起外患。”谢策淡淡而述,口吻始终平和不见波澜,“我可助皇上我朝平衡与乌夷之间的关系,且只要我活着一日,便承诺予皇上做消息传递,以及,终生不入长安城半步。”
“今昔不同往日,你已经不是镇北侯府的世子,还敢口出狂言。”赵令崖呷了口茶抬眉而笑,“而且,朕为何要放一个隐患在世上。”
“皇上若是真觉得我做不到,今日就不会来此了。”谢策不自谦的笑笑,接着道:“至于隐患就更是说笑,皇上也说,我与侯府已经没了关系,如今不过就是一届白身,皇上大可放心差遣。”
“你不怪朕心狠?”赵令崖看着他,眸光锐利。
谢策却道:“我还要多谢皇上成全。”
话都已经摊开到了面上,也无需再试探。
赵令崖让他起来,语气略作缓和,“旬清,你若是想要躲藏,朕一定找不到你,为什么要冒险。”
谢策把目光投向屋内那四个堆满冰块的冰鉴,半真半假的说:“皇上也看到了,我养个宝贝一日花销要多少,而这书斋一日才能赚多少,还不够我蚀本的。”
谢策无奈的笑笑,“所以指着皇上给我留条生财之道。”
“合着你是利用朕利用上瘾了。”赵令崖倒也不怒,随口问道:“这铺子是陈家的?”
谢策面不色,轻颔下颌,旋即又带着几分兴味而笑:“陈宴和若是知道我住在他陈家的宅子里,怕是能吓走他半条命。”
赵令崖看了谢策一眼,没有从他眼中看出什么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