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么在车内枯坐,一直等到再次有脚步声响起,布帘被挑起。
谢珩看她的眼神里,夹杂着难言的复杂和失落,“我们回去了。”
谢珩一言不发的将她带回小院,雪嫣以为他必然会对自己警告或是威胁,结果他只是揉了揉她的发,在她抗拒的眼神下,柔声细语的让她好好休息。
雪嫣心灰意冷的躺在床上,一直到天边泛起蒙蒙的天光才终于撑不住阖眼睡着。
谢珩一夜都守在廊下没有离开,身上的衣袍被露水浸的透寒,直到屋内没有再传来辗转反侧的动静,他才终于敢走进去。
雪嫣蜷缩着身子而睡,把自己抱的极紧,连睡梦中都是防备的姿态,皱紧的眉心让他心疼不已。
谢珩缓步走过去,抬手轻轻抚过她的脸庞,自言自语般轻喃,“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忘了你三年,扔下了你三年,所以现在你也不愿记得我。”
雪嫣轻侧了侧脸,细声梦呓,“谢策。”
谢珩手一僵,极缓慢的握紧,“我一定会让你想起来的。”
地牢内,谢策席地靠坐在墙边,束发散乱,脸色苍白,双唇干涸透着灰,褴褛的衣衫上倒处是暗色的血迹,哪里还有昔日的半分意气风发。
锁链拉动的声音刮过耳膜,谢策缓缓抬起浑浊的双眸,谢珩站在几步外打量着他,身边是神色忐忑的秦武。
“不肯招么?”谢珩淡声问。
秦武颔首,“是,世子拒不承认与交州一案牵连。”
谢珩道:“那就再审审吧。”
秦武诧异抬眸,确定自己没有听差后,才舔了舔干涩的唇道:“是。”
谢策身上的伤虽重,脊背却不见有一丝一毫的弯折,布满血丝的双眸锐利盯着谢珩,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谢珩的波澜不惊却让谢策的心一寸寸坠到谷底,立刻猜出雪嫣还在他手上。
撑在地面的手用力扣起,深按的指腹被粗砺的地面磨出血痕。
谢珩亲眼看着谢策被行完刑,挥退了其他官员,走上前淡声道:“你我是兄弟,认下罪,我不要你的命。”
谢策苍白的脸上冷汗淋漓,身上更是寻不出一寸完好的皮肉,他扯着干裂出血丝的唇而笑,“好啊,但是大哥得把顾雪嫣给我。”
谢珩脸色骤然一变,“冥顽不灵。”
谢策被两个狱卒架着拖回牢房,他撑起身体靠在栅栏上喘气,双眸闭着,眉眼间的戾气不散。
一个狱卒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隔着栅栏压着极低的声音道:“世子,昨夜姑娘被大公子截下,三皇子说……无能为力。”
谢策遽然睁开眼,冷眸淬毒阴鸷,一把扯过暗卫的衣领,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崩出,“你去问问赵令崖,宁妃的肚子他还能瞒多久。”
谢珩前脚离开地牢,就被谢老侯爷叫去了侯府,他一脚方跨进书房,一块镇纸破空照面朝他飞来。
谢珩目光微动,闪身一避,镇纸就擦着他身侧飞过。
他转过身,朝怒不可遏的谢老侯爷道:“祖父。”
谢老侯爷手里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怒目瞪着他,“你还知道叫我祖父!”
谢珩垂着眼没有说话。
“好一个大义灭亲,上重刑。”谢老侯爷浑厚暴怒的声音像是要把屋顶掀了,声色俱厉,“那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谢珩神色有些许复杂,静默片刻才道:“祖父,我也是秉公办事。”
谢老侯爷将手里的拐杖猛得挥到桌案上,巨响过后黑檀木的拐杖直接断成了两节,飞起的木屑高溅,躲在廊下偷看的谢语柔被吓的一抖,眼睛直接就红了。
“你如果不将林韦泓的证据交出去,旬清岂会不能脱身!”谢老侯爷怒不可遏,这事别人做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谢珩。
“如今证据确凿,祖父是要我徇私包庇?”谢珩抬眸目光微冷,“我之所以下重刑,也是希望可以将功补过,让皇上至少能留谢策一命,保侯府不被牵连。”
谢老侯爷气急攻心,捂着胸口大口喘气,谢珩一惊,“祖父。”
谢语柔大骇,慌不择路的跑了进来扶住谢老侯爷,“祖父!祖父你快坐下歇歇,来人!快请太医!”
谢语柔泪流满面,看向谢珩求道:“大哥,你救救二哥,二哥不会做那样的事的,你想想办法。”
谢珩眼中不是没有挣扎,看向自己素来疼爱的小妹,袖下的双手紧握,他亦不想至谢策于死地,是谢策不肯罢休。
谢老侯爷抬手指着谢珩,目眦欲裂,“滚!滚出去!”
谢珩重重阖眼,转过身,吕氏也在廊下看着他,眼中的悲怆让谢珩胸口被狠狠撞击。
吕氏走上前,神态疲惫,显然也是彻夜未眠,她紧握住谢珩的手,嗓音沙哑带着哭腔,“你祖父是一时不能接受才会迁怒于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想办法保住你弟弟。”
谢珩反握住吕氏的手,眸色深的望不见底,沉默良久才道:“母亲,我还要回刑部查案。”
雪嫣找遍身上,又将床榻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谢策给她的那个瓷瓶,她焦灼咬着唇,怎么会不见的。
她皱起眉心仔细回想,昨夜三皇子的人过来,她就将瓷瓶放进了衣袖……雪嫣目光一动,想起昨夜听到的那声响,反应过来是在逃跑的时候丢了。
雪嫣懊恼不已,心里一下子就变得空空荡荡,好像连唯一的寄托也彻底没有了,她不安的蹲下身抱住自己,将脸埋进膝盖与臂弯之间。
谢珩走进屋内,看到雪嫣抱膝蹲在地上,心上一慌大步上前,“雪嫣,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