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季锋对顾远琛说的那些假惺惺的话语,季幕心里止不住地反感。他借口去厨房弄点果汁,想一个人松口气。
结果才到厨房,袁立玫就跟着进来了。
厨房的佣人都出去了,袁立玫一改面上的笑意,默不作声地站到了季幕身边。
季幕手里正在剥着一个橙子,漫不经心道:“母亲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就可以了。”
“你后颈的伤口很新,这几天刚标记的?”袁立玫从不动手弄厨房的杂事,她帮季幕取出两只玻璃杯来。
季幕头也不抬,也没答话。
袁立玫将玻璃杯推到他面前:“别得意太早。”
季幕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冷淡,撇开心中对袁立玫的恐惧,现在的他光是从态度上,就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母亲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你有想过如果有一天,顾远琛知道了真相,他会不会恨透你?”
“他不会知道。”季幕望着袁立玫,平静道,“如果你想季沐活着,顾远琛就不应该知道真相。”
袁立玫面色不动,眉眼间流露的是多年来对季幕的厌恶之情。
季幕把剥好的橙肉放进榨汁机中,打开了开关。榨汁机的声音如同一个漩涡,不断地吞噬人的思绪。
“季锋把小沐关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威胁我,今天必须扮演好你的母亲。”袁立玫的语气失去了往日里的咄咄逼人,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过的无助,“否则他不会善待小沐。”
季幕没想到能看到袁立玫这样弱势的一面,轻笑道:“父亲向来说到做到。”
袁立玫沉住气,问他:“你不怕我去报警?”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如果她真的要去报警,是绝对不会来询问季幕的。显然这条路走不通,她才茫然失措。
所以季幕故意想了好一会儿,才接上话:“季家其实有一个私生子,他离家出走了。”
袁立玫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
季幕垂下眼帘,将橙汁倒入杯中,动作缓缓:“而季家的夫人为了找他,也失踪了。最后,季家竭尽所能,找到了私生子,就在一家精神病医院中。他因为自己的过失,损坏了腺体,精神出了问题……”
袁立玫背脊发凉,她的指甲尖掐入掌心。
季幕不徐不疾道:“季夫人失踪了,但不必担心……”
他的声音幽幽的,充满了报复的欲望:“花园可以埋你的尸体,地下室也可以藏你的尸体。种上花,锁上门,换掉家中为数不多的佣人……或者,砌一堵墙?”
这是袁立玫当初对季幕说过的话,他记仇,于是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季幕心中藏着无数把匕首,将自己的身心划破,扭曲成一个残缺的性格。一把把利刃是破土而出的春笋,巴不得捅向袁立玫的心脏。那些童年时期血淋淋的记忆,无数次地告诉季幕,他很痛。
他勾起嘴角,满意地直视了袁立玫眼中越来越多的惊恐:“我今天带着标记回来,母亲不惊喜吗?和顾家的婚约,只差一个孩子了。有了孩子以后,不管真相如何,我和顾远琛永远都有牵连着的东西。”
这样一来,季沐就真的成了地底下的老鼠,见不得光。
这也是袁立玫最恐惧的情况,她没想过顾远琛真的会爱上季幕,并且标记他。今天,从季幕踏入别墅的那一刹那起,袁立玫的心就乱了。
她的计划,她的季沐,都将毁了。
“你就不怕我现在冲出去告诉顾远琛——”
季幕一改往日的沉闷,厉声打断她:“去啊!只要你今晚出去,你就再也见不到季沐了。而我想,眼下的顾远琛应该不介意我有一个精神出问题的母亲吧?他很善良,他一定会接纳你的不正常。”
“不正常的是你!”袁立玫当然没那么傻,季沐还在他们手上,她不会害了自己的孩子。
季幕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那也是母亲教得好啊。”
袁立玫失控地抓住季幕的衣领,红唇微颤,眼眸中是日夜不眠后的血丝。她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就和当年的季幕一样:“你表面装作善良纯真,内心则有一条肮脏的河流,卑贱下流!”
季幕不能否认,在季家长大的孩子没有一个是正常的,季幕是,季沐也是。
都在泥沼中挣扎。
“季家哪一个不下流?”每一个都带着目的,戴着面具。
季幕抓住了袁立玫颤抖的手腕,稍稍一用力,轻松地推开了她。
袁立玫踉跄了两步,一颗心凉了个彻底。她已经没有期待了,而没有希望的人,等同于是疯了。一个疯子,做出的事情必然没有理智。
在她的心中,已经没有季锋这个唯利是图的丈夫了。
“季幕。”这是袁立玫第一次喊季幕的名字,“你的心比我毒多了。”
她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季家演技最差的只有季沐一个人。
第63章
顾远琛离开H国是在除夕那天的早晨,无端下了一场雨。
H国的冬天阴冷,季幕因为分别前夜的一场缠绵有些疲惫。他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拥着自己的怀抱离去,温度渐失,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八点的航班。”顾远琛低头吻他,“我自己去就行,你继续睡。”
“我送你。”季幕依依不舍地望着他,露出的肩头还有顾远琛昨夜留下的牙印,不轻不重,只添了一个红印子。
“今天气温低,还下着雨。”顾远琛抚着他肩上的牙印,声音温和,“听话,不要送我。”
季幕躲进他怀里,闷声道:“寒假太长了。”
顾远琛搂着他,呼吸落在季幕的后颈上,使得季幕打了个寒战。标记的疤痕已经愈合,变成了淡淡的痕迹。顾远琛有时候会吻这个标记,而每每如此,就可以让季幕浑身燥热。
顾远琛的信息素已经开始引诱季幕,扎根在他的心里。
季幕贪婪地独占着顾远琛温柔的信息素,内心始终藏着一丝后怕:“哥哥,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你不喜欢我了。”
顾远琛把季幕的话当作了一句玩笑话:“梦和现实都是反的。”
季幕抿唇,惶惶不安的心就仿佛吊在悬崖口,他努力守护着它。
“之前我和你父亲说过,我们可以先领证。”为了让季幕安心些,顾远琛低声在他耳边询问,“你愿意吗?”
季幕愣了愣,没应声。
顾远琛向来不懂浪漫,意识到这等同于求婚,于是连忙说:“你不用急着给我回答。”
季幕转过身来,目光与顾远琛的视线交会在一起。他眼前的顾远琛,已经掉进了季家的陷阱中,可怜地被蒙蔽了双眼。
他伸手抚摸了顾远琛的下巴,在顾远琛深情的目光中,他心里忽然疼起来,愧疚主导了他的情绪。于是,季幕开口婉拒了顾远琛简陋的求婚:“你不用理会我父亲说的那些话,顾伯父和陆叔叔的意见也很重要。”
虽然陆秋远很喜欢季幕,但顾黔明却不一定。
季幕只和顾黔明见过几次,顾黔明的态度一直都较为冷淡。顾远琛深知这点,正想安慰季幕说他会去和顾黔明解释清楚时,季幕突然这样说:“哥哥,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
“如果有一天,我父亲对顾家提出无理的要求时,你一定不要顾虑我的感受,拒绝他就好。”季幕的眸子透出琥珀色的光,浅浅的声音落到了雨声之中,“我很抱歉,出生在这样的家中,但是,请你相信我,从小开始,我就喜欢你,也绝对不会伤害你。我是真心想要和哥哥你在一起,也是真心喜欢你。”
一份真心罢了,他却反反复复地念叨,仍怕不够。
季幕的语气笃定,而有些话,即使他不说,顾远琛也明白。
顾家从一开始就知道季家想要的是什么。
也许季锋的和蔼不一定是真的,可眼前季幕的真心炙热,烫得顾远琛神志发昏。所有季幕说不出的秘密,顾远琛都在心中帮他圆了无数遍。
顾远琛以前说过,他会相信季幕:“这些事情我大致都知道。可今天你能这样告诉我,我很开心。”
季幕的顾虑是对的,顾黔明不允许他们提前领证,更是希望顾远琛能够把婚期往后推一推。
陆秋远知道后,碍于季家确实有些贪得无厌,并没有多加阻止。另一方面,他也考虑到季幕还在上学,结婚领证的事情确实不急。顾远琛已经标记了季幕,陆秋远是不会让季幕受委屈的。
有了顾家的两位长辈答话,季锋不再催促这件婚事。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之后的日子里,袁立玫越发安分了。她以前还会询问季锋关于季沐的状况,甚至私下去调查季沐的所在地。
但自从见过季幕之后,她仿佛是变了一个人,清冷了不少,看季锋的眼神里也缺了某些东西。
也许是心死了,也许是放弃了。
她有时候像一个沉闷的疯子。
季锋早对袁立玫厌倦,婚后更是后悔,只是碍于袁家当时的恩惠,他不好负了袁穗湫后,再委屈一个袁立玫罢了。
见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态度,季锋也就随她了。
平静的日子过得飞速,好像什么都照旧,又似乎什么都不太一样了。
其间,韩森联系过季幕,说是找到了泽达一家。
“徐泽达一家躲在一个偏僻的小镇里。”韩森为了找他们,花了不少心力和时间,如实说道,“还有,他们全部改名了,和以前的亲友也都断了联系。”
季幕猜想到一些:“那他们还好吗?”
“徐泽达因为车祸的一些后遗症,休学了三年,现在已经复学了。他的父母在小镇上开了一家杂货店,不富裕,但不影响正常生活。”韩森说,“我按照你说的,表达了来意。可是他们一家都拒绝和你见面,说是不想再和以前有牵连。”
季幕听了,很平静地接受了徐家的意思。
当年的车祸果然不是意外,泽达的母亲被诬陷偷窃也是他人刻意为之,季幕认为这个人就是袁立玫。当他知道泽达一家安然无恙的时候,就松了一口气。
季沐的行为差点害得泽达失去了性命,季幕可以理解徐家不想再和他们扯上关系的心情。
韩森问道:“需要我用点什么办法吗?”
“不用!”季幕了解徐家的难处,“他们不愿意,说不定还有别的因素。您去找过他们的事情,还有别人知道吗?”
“没有。”韩森抽出一支烟,身边的小弟连忙递火,他缓声道,“其实我完全可以帮你处理这件事情。”
季幕拒绝了韩森的好意:“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您注意下他们会不会搬走。如果搬走了,就留意一下他们搬去了哪里,但不要惊扰到他们。”
或许有一天,季幕仍需要去见见泽达,只因为他是当时唯一的证人。
…………
寒假结束没多久,季幕搬离了宿舍。
顾远琛市中心的公寓变成了两人同居后的第一个家。
家里的避孕药从不间断,定期从药店购入,每一瓶都标注着Alpha专用。顾远琛看着死板,实则却是个对恋人很细心的人。
再加上顾远琛给予季幕的安抚信息素充足,季幕的学业并没有因为标记而被拖累,有些科目的名次反而一下子越到了肖承的前面,拿了专业第一名。
陆泽安给肖承分析:“肖承,我觉得你就是缺少爱情的力量!”
肖承反驳:“我觉得我是缺少独自一人复习的时间。”
陆泽安:“哦。”
肖承纳闷了:“你到底是怎么进的C大图书馆,你哪来的学生卡?”
陆泽安抓了抓脑门:“季幕借我的呀。”
肖承生气道:“他怎么总是助纣为虐!”
…………
陆泽安哑然,觉得肖承说什么都挺对,把手里的牛奶“咕咚咕咚”地喝没了。好像自从他考上大学后,肖承这边就没安生过。
看在肖承苦于学习的分上,陆泽安打算给肖承放半天假,让他安心在图书馆复习,自己则打算去骚扰季幕。
可惜现在季幕不好找了,除了上课时间,陆泽安在C大都逮不到他。
这会儿正好是临近暑假的时间,季幕每天都在家里复习备考。陆泽安先是打了个电话给顾远琛,立即被挂断了,得到的信息回复是正在开会。他又打了个电话给季幕,听到了季幕困顿的声音。
“你这样的好学生拼了命地复习干什么?给肖承一次机会吧。”
“……安哥,”季幕揉了揉眼睛,“就让我拿几次第一怎么了?”
“你不知道,肖承为了考第一,都嫌我烦了。”陆泽安考前很少复习,有个及格分就行。陆家对他也没什么期待了,不闯祸就成。
他坐上自己刚换的新车:“我来你们小区接你,我们去吃火锅。”
季幕这几天一直有些头晕,他望了一眼窗外的烈日:“今天挺热的。”
“去吧去吧,复习多无聊啊。”
“可我和哥哥约——”
陆泽安果断地打断他:“你家顾总这个点都还在开会,估计是和你吃不上午饭了。”今年年初,顾远琛变成了公司的小顾总,上班时间变得自由起来,但忙的时候,也是一整天见不到人。
陆泽安催促季幕快出门,挂了电话就开着车离开了C大。
陆泽安开车的速度特别快,平时肖承都不愿意坐他的车。不过确切来说,那是因为车上载的是肖承。如果载的是季幕这样柔柔弱弱的Omega,陆泽安自然而然地就把车速放慢了。
这回,车里就他一个人,他一脚踩下油门,没多久就开到了季幕住的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