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内,就算有其他追求者,学长也要优先和我相处。”季幕忍着哭音,不忘顺杆子就往上爬,这点不管怎么样都改不掉。
顾远琛迫于无奈,再次应下来。季幕于他而言,既然是个推不开的麻烦,那不如答应他这个请求。反正一年后……他应该也会和季幕分道扬镳。
“那我可不可以要学长的号码?”季幕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还没有号码……”
“……”
“学长不是说要遵守一年的承诺吗?是骗我的吗?”他的眼泪来得很快,哗啦啦地又掉了许多。顾远琛没办法,乖乖地在季幕手机里存了自己的号码。
这是他亲手打下的号码,季幕面上委屈可怜,心中却十分欣喜。他抹了抹眼睛,正要说什么时,他突然打了一个哭嗝。
这可不是季幕装的,他刚才是真的伤心了,以为顾远琛要彻底推开他了。这哭嗝大抵是被惊吓之后,又瞬间放松下来的产物。
也可以说,这个哭嗝和上次肚子叫一样,是个无法控制的意外。
季幕虽然擅于伪装,但在顾远琛面前,他总像个笨拙的孩子,做出一些不该做的粗心事。
顿时,季幕安静了下来,也不呜咽了,就是丢脸地继续一个劲地掉眼泪,还时不时地打个嗝。
他眼眶湿润,羞赧地想找个地洞钻。
顾远琛大概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人,前一刻还哭得那么死去活来、伤心欲绝的,下一刻竟然开始打嗝?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脸上还是那副淡定的表情,但他们两人此刻的神情在季幕的哭嗝下,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个严肃,一个可怜,仔细看去,甚至有点滑稽……
顾远琛快被他气笑了,他尴尬地清了清喉咙,拿过水杯:“喝水。”
“嗝。”季幕眨巴着眼睛,睫毛都湿透了。
“……”
季幕听话地喝了一口水,依旧没止住,边流眼泪边打嗝:“学长,我不是故意的。这个、这个没办法阻止……”
“嗝。”
顾远琛理解道:“嗯。”
“嗝。”
“……”
“学长,它停不下来……”季幕无助地说,一双手无措地抓着袖口,“怎、怎么办?”
“嗝。”
“再喝点水?”
季幕摇头,一杯水都见底了:“不行……”
顾远琛没辙了,拿过他的杯子去客厅又倒了一杯水。陆秋远也不知道他们在房里干什么,就看到顾远琛来回往屋里送水。他忍不住问了句,只听见顾远琛老远地说了句:“他打嗝!”
陆秋远一脸莫名,跟上去:“打嗝?你和他说了什么,让他一直打嗝?”
“爸,你知道止嗝的办法吗?”顾远琛问。
陆秋远想了想:“就喝水吧。”可喝水没用啊,一直打嗝也不是个办法。陆秋远张望了房内,拉着顾远琛说:“还有一个土方法。”
“什么?”
“你亲他一下。”
顾远琛:“?”
陆秋远颇有经验地说:“你突然亲他一下,他肯定就被你吓好了。”想当年,顾黔明一直打嗝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做的。不过那次,顾黔明的脸色不大好就是了。但季幕这么喜欢顾远琛,总不至于和当年的顾黔明一样生气吧?
不过陆秋远很清楚顾远琛的脾气,这个建议果然遭到了无视。
“反正你突然吓唬他一下,很快就能好。”他一边叨叨,一边被顾远琛推到了门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而屋里头的季幕脸红得像个番茄,快熟透的那种。
“我爸有时候喜欢乱说话。”顾远琛问,“好点了吗?”
季幕忍着声音,默默地又打了一个嗝。
“再喝点水?”
季幕摇头,他刚才喝了粥又喝了一大杯水,现在无论如何都喝不下第二杯水了。但他捧着水杯,逐渐平缓了心情,打嗝的状态自然也平息下来。
“谢谢学长,我现在好多了。”他把水杯放到草莓奶边上,迎着柔软的灯光,两颊似乎因为哭得太久而出现了一抹红晕。
这个样子的季幕,顾远琛总是没办法把他和自己心里所想的那个正在演戏的季幕联系在一起。谁的心都是柔软的,季幕是,顾远琛也是。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淡淡的玫瑰香,轻轻绕在顾远琛的鼻间。它如同一个秘密花园,在内绽放芬芳,在Omega的信息素领域中,它是许多Alpha穷尽一生都无法拥有的高岭之花。
可顾远琛却可以轻易地拒绝这玫瑰香:“你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这一次,长夜漫漫,季幕睡得并不安稳。
明明生着病,他却失眠了。
窗外的雨声吵闹,季幕睡不着就坐起身来。他的背包就放在一旁,里面的隔层中,放着一只朴素的钱包。他拿过它,轻轻地打开,一张被裁剪过的照片掉在柔软的棉被上。
悄无声息间,季幕捡起了它。
照片上的画面,是13岁的顾远琛,不远处,有躲藏在左边花丛后的少年。而且,少年的身影并不明显,模糊的一个小点,若不仔细找,近乎看不到。
在顾远琛的右边,原本有着另一个少年的身影,但季幕把那个少年的画面剪掉了,唯独留下顾远琛。
季幕看着照片被裁剪的边缘,深吸一口气。
他的脑海深处反复出现两个字:季沐,季沐。
那是他的亲弟弟,本该在顾远琛右边的少年,也是季家真正的少爷,玫瑰花信息素的原主人。
他的指尖抚过照片的边角,最终将这张照片再次收起来,一层一层地包裹,藏进背包的隔层中,将真相埋进自己的记忆深处。
他想起一年前,季家的庭院中。
他的父亲季锋拄着拐杖,无情又冷漠地说:“从今天开始,季家没有季沐这个少爷了。”话罢,季幕听到屋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以及肮脏的咒骂。他直直地站立在季锋面前,波澜不惊的神色内,是无尽深渊。
他要坠下去了,在季家这座冷漠的监牢中。
他要将一切过去都丢掉了。
季锋忽略了那些痛苦的喊叫,毫不怜悯,毫不在意。他只是举起拐杖,指了指站在身前的季幕,没有一丝尊重,仿佛正在施舍一个可怜的人:“从现在开始,你才是季家的少爷,也是顾家一直以来的婚约者。记住了?”
那一刻,恐惧与窃喜同时降临,席卷了季幕一颗空洞至极的心。
乞丐也好,强盗也罢,他是卑微且卑劣的。
季锋跛着脚,站在他面前,细长的眼睛如同毒蛇凝视他:“你和你弟弟不一样,你更像我。他已经毁了,所以你千万别让我失望,孩子。”
他的父亲季锋,十八年以来,第一次称呼他为“孩子”。在这之前,季幕只是住在季家阁楼中的,一个可有可无的杂碎罢了。
“父亲。”
他开口:“我会达成您的心愿,但我有一个请求。”
季锋微合双眼,并未应声。
“我的名字,是我的亲生母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不想一辈子用弟弟的名字,唯有这一点,希望您能成全我。”
季幕,季沐。
当年刻意取成一样的名字,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两种人生,两段梦魇的开始。
…………
季幕闭上眼睛,好久才从这个清醒的噩梦中挣脱出来。他捂住自己的面孔,冷汗渗透了他额前的发。无尽的寒意袭来,将人拖进一个接一个的谎言中。
“我怎么会让你失望呢……”季幕自言自语,握紧苍白的手,双目中有着不可言说的恨意,“我一定会取代季沐。”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周三更,双更入V!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21章
次日。
早晨七点,陆秋远难得早起。
“张嫂,这个粥还要煮多久?还有这个葱要现在放吗?等等,盐呢,盐在哪?”随着陆秋远的一百问,张嫂的头都大了。
平日里,陆秋远进厨房,顶多也就是泡个牛奶切个水果,做做小甜品。这还是他第一次真刀真枪地下厨做中餐,虽说只是熬一碗牛肉粥,但也折腾了好久。
“先生,还是我来吧。”张嫂宁可陆秋远睡懒觉,也不想他大清早地来厨房里“捣乱”。
“我就想给季幕熬个粥,怎么就这么难?”陆秋远看着锅里的不明粥体,深深感到厨师的不易,“其实我以前煮过粥的,那会儿明明弄得挺好的……”
但张嫂好歹是在顾家工作了多年的老人,她最摸得准陆秋远的脾气,安慰道:“先生的手是做研究写学问的,自然不擅长这些家里活儿。给季少爷熬粥的心意有就好了,剩下的,我来吧。先生您就出去看个早报,喝个咖啡,早餐一会儿就好了。”
被张嫂三言两语地哄出了厨房,陆秋远看到了准备出门去跑步的顾远琛。
顾远琛诧异,露出见鬼似的表情:“爸?”
“怎么,我就不能早起?”陆秋远神态自若地坐下,“我早起很奇怪吗?”
顾远琛不好反驳:“就……挺难得的。”
“对了,你跑步回来的时候,在附近的便利店里买一些草莓牛奶吧。”陆秋远暗示,“季幕不是喜欢喝吗?昨天病着都想喝,你买一些……不对,买一箱吧。”
“?”
“你昨天都让他哭得打嗝了。”陆秋远扶额,“一天天的就知道放狠话,也不知道像谁。”
可能这一方面顾远琛比较像顾黔明?这么一想,陆秋远更来气了。
顾远琛莫名被他的情绪牵连,很是无辜。
陆秋远抿了一口咖啡,神清气爽:“先不提婚约的事儿,来者是客,就没有你这样的待客之道的。”他一开口就免不了说上顾远琛几句。
顾远琛被陆秋远教育了好一会儿,连运动的时间都快耽搁了,临出门前,他说:“爸,你就是总这样,所以泽安才会被你宠坏了,他爸总不想让他来我们家长住。”说完,摇摇头,果断地关上了门。
陆秋远被堵得无语,但又觉得好笑:“陆家那两口子自己宠儿子宠得上天心里没数么,怎么成了我宠坏的?”
待闻到一阵粥香时,季幕已经起床了。他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再加上每天早上,他都想着要给顾远琛做早餐,索性就起来了。
他走到客厅的时候,恰好陆秋远去厨房了。
偌大的客厅中,不知何时站着一位陌生的中年男性Alpha。季幕朝前走了一步,才发现这个男人其实并不陌生。他的照片会经常出现在报纸上、互联网上、新闻上,他的五官和顾远琛的十分相似,因此季幕对他很有印象。
他是顾远琛的Alpha父亲,也是顾氏企业的总裁——顾黔明。
“你是?”顾黔明语气不佳,他不太喜欢家中有陌生人,于是率先发问了。他皱着眉,冷下面孔,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
“您好。”季幕庆幸自己没有穿睡衣出来,身上穿的毛衣即便居家,也还算得体。他鞠躬:“我是季锋的儿子,季幕。”
顾黔明停顿了片刻:“季沐?”
很显然,他所说的季沐,并非眼前这个季幕。
只是“沐”与“幕”发音一样,仅仅只是口头上来说,并无区别,也不会引起别人的过度注意。
“顾伯父,您好。”季幕拘谨地站在原地,“我因为脚伤暂住这里,打扰您了。”
话罢,陆秋远从厨房出来,看到顾黔明,原本温柔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淡漠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今早要去X市开会,有份文件落在家里了。”顾黔明没有和陆秋远多说的意思。
陆秋远也一样,随口嘀咕一句:“打个电话让人给你送过去不就行了。”
顾黔明没有回答,径直上楼去了卧室。他和陆秋远在多年前就分房睡了,而这份文件居然是在陆秋远的卧室中,怪不得不方便让人回来拿。因为陆秋远有点洁癖,他不喜欢陌生人进他的私人空间。
等他下楼的时候,桌上已经放了粥和一些早点。
张嫂好声道:“顾总,来得及的话,吃了早餐再走吧?今天凑巧都是一些您爱吃的。”
顾黔明看了看时间,其实是来得及的。但他又看了一眼自顾自坐下开始喝粥的陆秋远,不禁皱了皱眉:“不必了,我赶时间。”
说完,他对季幕礼貌道:“季公子,招呼不周。”
“顾伯父,您言重了。”季幕连忙起身。
顾黔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狐疑地问道:“我记得你的名字,是三点水的‘沐’,对么?”
“以前是,后来改成了落幕的幕。”季幕解释,恭敬地站直了身子,“我父亲说,我改名的事情,有提前和您还有陆叔叔打过招呼。”
哪想顾黔明根本不知道这事儿,他只是觉得季幕同四年前他因生意来往去季家拜访时见到的长得有些不大一样,才多问了一句。不过那会儿,顾黔明也没有多仔细地看“季沐”,因此疑虑只存了一瞬,就消散了。
“这些琐事,虽然没什么要紧,但有时候还是应该同我说一下。”
他是个死板的人,观念也相对传统。得知此事陆秋远并没有告知他之后,顾黔明显然有些不悦,但他从不会苛责陆秋远,相反,他对陆秋远很是客气地说:“我这阵子都比较忙,家里的事,劳你多关心了。”
陆秋远轻轻地“嗯”了一声。
顾黔明一走,外头的雨瞬间又落下来。
暴雨一场。
陆秋远用勺子慢吞吞喝粥,心里却在低语:淋不死你,顾黔明。
然而,顾黔明一出门就坐上私家车走了。真正被淋成落汤鸡的,是他陆秋远的儿子顾远琛。
还好顾远琛的身子骨硬朗,初冬淋了一场雨也没有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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