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血飞溅开,很快便染红了袖子。
“涂楠!”怀中少女惊呼,脸上蒙着的面纱几乎要被风吹落,她又慌忙将脸捂好,听到身后人道了句:“无碍。”
卯时刚到,天还未亮,不过山间林里已经有些微光,深蓝色的天空下薄雾飘过,带着几缕寒风,吹动了飞竹林小屋上的风铃。
躺在书房桌案上裹着被子睡着的霍海突然睁开了眼,起身走到窗前打开一条缝隙朝外看,与此同时,小松也从伙房跑出来,两人对上视线。
不远处有马蹄声,正朝这边赶来,速度越来越快。
山间路马不好走,若非是真的急了,恐怕对方也不会单枪匹马闯入。
霍海出了书房,与小松一同站在祝照的房门前,其实这几夜祝照都没怎么睡,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半夜能惊醒好几次,这才听见屋外些微动静便有睁开了眼。
她披上稍厚的外衣,右手握拳抵在唇上干咳了几声,打开房门朝外看去,没一会儿便见一匹黑马闯入了林中小院,坐在马上的人直接重重地摔在地上,还有一人抱着马脖子不敢动,见身后人晕过去了,才慌忙道:“快、快来人救救他!”
祝照听见这声音浑身一颤,坐在马上的少女身形娇弱纤瘦,披着深紫色的衣裳,脸也被黑布蒙着,只露出一双惊恐害怕的眼,慌乱地从马背上爬下来。
祝照动了动嘴唇,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连忙道:“快去叫醒林大夫,给涂楠治伤。”
霍海见祝照认得这两人便放松警惕,去书房叫醒林大夫。
而祝照则跌跌撞撞,一路小跑到对方跟前,满心惊喜又是不敢靠近,生怕碰到对方都成幻觉,只愣愣地盯着少女那双眼,低声唤了句:“子秋……”
第118章噩耗
玉簪谢,故人归。
玉簪花昨日凋零了,今日一早天未亮,涂楠便骑马带着明子秋入了飞竹林小屋。
明子秋蹲在涂楠身边,颤抖着手摸了一把涂楠的胳膊,他手臂的袖子上全都是血迹,从城门前受伤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时辰,若不是凭着一口气,他恐怕坚持不到入飞竹林见到小松才昏过去。
祝照没顾着与明子秋寒暄,她心里有许多疑惑也暂且放去一边,而是吩咐小松将涂楠背进书房,那里有临时拼凑起来的床榻,虽然不算多好,但总比在外头吹风强。
先将涂楠安置在书房,林大夫打着哈欠看了他的伤口,才道:“没多大的事儿,伤口不大,死不了人,好好养几日便可了。”
听林大夫这般说,祝照与明子秋才一同松了口气。
林大夫要给涂楠解开衣裳上药,她们俩都是女子,不宜留下,祝照便带着明子秋出了书房,去了自己的房间坐下。
明子秋是冒着夜里寒风入林的,祝照为她倒了杯热水暖暖身子,将茶杯递给对方,明子秋刚接过,犹豫了会儿又放下,撇开脸不去看祝照,只垂着眼眸,掩藏了眼底的委屈。
祝照静了会儿开口:“对不起,子秋。”
明子秋有些意外,她看向祝照,摇头道:“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反而……反而应该是我对你说对不起才是。”
祝照道:“几个月前,我得知你在秋山遇险,以为你死了,但因为那件事涉及了明云见,故而我不敢往外说你的死讯,只假装自己没收过你的信,也不知你的去向。说起来,都是因为我的私心,若当时我能与陛下说明,或许他手下的人早就找到了你,也不会让你在外流落这么多天。”
祝照的心中的确惭愧,她有自己的私心,当时也的确以为明子秋已经死了,在她心中一个死了的明子秋比不上活着的明云见重要,可实际上,明子秋当时并未死,祝照的隐瞒,其实也断送了她的一条生路。
祝照心中所想,明子秋大约也猜到了,她半垂的眼眸忽而泛红,睫毛颤动一瞬眼泪便落了下来。
“不怪你,这都不怪你。”明子秋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觉得从门外吹进的一阵风冷得彻骨,双手环抱着手臂,瑟瑟发抖。
祝照见她如此,起身拿了条薄毯过来披在明子秋的肩上,薄毯才盖子对方身上,明子秋便垂下头,几乎成了蜷缩的形状,双肩颤抖着压抑哭声,双手紧紧地抓着手臂上的衣服,不知是在害怕什么。
祝照蹲在她身侧,以手覆盖对方的手背道:“你别害怕,这些日子你在外面受苦了,我虽不知你是如何在那种艰险情况下活过来的,但你放心,这处离京都不远,等涂楠好了,我便让人送你回宫。”
“不!不不不!我不要回宫!我再也不要回去了!”明子秋似乎被祝照这句话戳中了心中痛处,几乎是尖叫喊着不想回去,她紧紧地抓着祝照的手,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满眼都是泪水:“我不会回去的,我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可怕的地方!我今日、我今日便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祝照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见明子秋害怕得发抖,自己的心也跟着难受。
她起身将房门关上,又端着凳子坐在明子秋的身边,双手将人揽在怀中轻轻安抚。明子秋的哭声自祝照提起皇宫后便没停过,她这般害怕,让祝照不禁回想起自己也曾有过她这样的时刻,便是祝府刚没,她夜夜噩梦的恐惧。
皇宫里有什么是叫明子秋惧怕的吗?
太后虽然对明云见忌惮,故而给祝照吃了麝香,但她对明子秋却一直都是宠爱有加,小皇帝便更不用说了,明子秋在他跟前失了规矩也没关系,她分明是最受宠的公主。
明子秋一旦哭起来便止不住,她抱着祝照的腰,好似这时才找到真正能依靠的人。
这么长时间来,她都与涂楠在一起,若非有涂楠保护,明子秋也不能活着回到京都,可正因为活着回到京都,才让她更加可怕。
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切都变得不可预料,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一步步走入他人设下的陷阱,成了朝堂权势中的一枚棋子,没有人在意她,也不会有人爱她,一切都是虚假的,都是骗人的!
明子秋回想起自己这几日的所有经历,只恨不得自己那次从山崖落下便死了才好!
她心中纠结,也害怕,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有些话就在她的心口,那些可怕的画面就在她的脑海里,可她却不敢说!
明子秋恨自己胆怯,也恨自己到这个时候,还在犹疑不决。
“是我对不起你,皇婶……是我、都是我对不起你!”明子秋的声音闷在祝照的肩上,她的眼泪将祝照肩头的衣服都哭湿了。
祝照听着她沙哑的声音便心疼,以手抚过她的后背安慰道:“我不怪你,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怪你,子秋,你别害怕,有我在。”
“你要怪我的!你该怪我的!是我、都是我害了皇叔!是我……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明子秋哭着道:“若不是我求皇叔,他也不会落得今天这般地步,若不是我落下悬崖,也不会让皇叔中了他人的计谋!如今、如今我才是最该死、最该死的那个人!”
“你、你究竟在说什么……”祝照听不懂明子秋的话,什么叫都怪她,都是她的错?难道当初她落下悬崖不是因为嵘亲王命青门军追杀金门军,意图杀害明子秋,再嫁祸给明云见吗?
明子秋知道,若她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隐瞒下去,明云见会死,并且永远都会背上谋逆的罪名,从此在大周的史书上遗臭万年。
是她,是她对不起祝照,是她害了明云见,若非是她,明子豫也不会下旨处斩文王。
“皇叔活不成了……皇婶、长……长宁!子豫今夜下令,处斩皇叔,他、他的圣旨已经拟好,三日内皇叔必死无疑!长宁……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究竟该怎么办?我不想让皇叔死,我不想害了皇叔,可、可我也不知如何开口将实情说出,长宁!”明子秋抬起头,望着祝照的脸,几乎绝望地祈求明路:“你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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