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怎么了?”
我没怎么,沈哥,我只是想你想疯了。
“是不是一个人害怕啊?”
我接住这句话,赶紧嗯嗯几声。一个人不害怕,我害怕你不要我。沈欲的声音在电话里听有些失真,不如当面听那么悦耳。
“外面挺晒的,阳光太刺眼了……”沈欲说,我能听出他周围很乱,“我陪完姥爷就回去,你再睡一会儿吧。”
我说了一声谢谢沈哥就把电话挂断,但心情却没好起来。晒太阳有这么紧急么?看着窗外没有云彩的蓝天,我不觉得太阳有多晒,只希望赶紧阴天。
可是足足过了两个小时沈欲才出现,我想生气又不敢。他又提着口袋回来的,里面装着的不是衣服而是一双新鞋和新的袜子。
“你那双球鞋太旧,早该扔了,这双鞋码差不多你穿合适。”沈欲说。他脸上很红,不是被晒的就是跑了很久。
我的气一下子没有了,情绪起伏堪比过山车。新球鞋也是白色的,和旧鞋摆在一起简直雪白,我的旧鞋像从屎坑里捞出来的垃圾。新袜子也很舒服,柔软,保暖,我又变回干干净净。
“谢谢沈哥,这个鞋……”我在屋里高兴地走来走去,鞋好轻,大小合适,“我可以穿。”
“可以穿就好。”沈欲把我的旧鞋扔进垃圾桶,又拿着指甲刀过来,“伸手。”
我拒绝,从小没人这样对我,万一给我剪疼了呢?
“快点,剪完了我带你出去转转。”沈欲催促。带我出去转转?我一听立刻把底线扔了,伸出一双干燥的、上了冻疮药的手。
沈欲先是帮我换药,然后小心翼翼地修剪甲体周围的倒刺。这是我们第一次离这样近,脸和脸相差十几厘米距离。我屏住呼吸了,怕过快过燥的气流热着他,吓着他。他专心剪指甲,我专心看他的眼睫毛。
从没见过男人的眼睫毛长成这样,绒呼呼,扇子一样。还不是普通的扇子,是我在博物馆里看过的羽毛扇子,又浓又黑,扇起阵风把我弄得找不到南北方向。
我见过女人戴假睫毛,沈欲的睫毛就和假睫毛差不多,但我能看出来他的是真的。
卡加没被妈妈剪过指甲,小乔被沈哥剪过。小乔是最幸福的了。
我的手又恢复成原来的模样,沈欲还帮我抹了油。他夸我手长得特别好看,我摸着圆滑的甲体边缘心里想的是你的眼睫毛才叫好看。
天还没有全黑,我以为他要带我出去吃晚饭,结果却带我去了酒店附近的小公园。我有点怕碰上以前认识的人,他们都不是好人,我剪过指甲我和他们不一样。如果他们坚持要和我相认,我就打架。
公园里热热闹闹,沈欲和我聊天,大部分都是他在说我在听。他把回家的重要性又讲了许多遍,又说应该先给爸妈打个电话,报一声平安。我却盯着新鞋不放,后悔刚才走了不干净的路面,弄湿了鞋底。
我应该永远不会回家了,也不会和爸爸扯上关系,我的出生就和孙悟空一样,从石头里蹦出来。这时过来了一位大哥,特别高,特别结实,目测体重有我两倍。他认识沈欲,一下子坐在了休息椅的另一侧,我厌恶地瞪着他,想挖他的眼珠子,砍他的手。
因为他把手放在沈欲的膝盖上。凭什么?
他问沈欲我是谁,沈欲揉着眼睛说是自己的弟弟,我不甘落后地问他是什么人,沈欲说,这是旅游团的导游。
导游?我继续瞪着他,想让他赶紧滚蛋,他不仅没走还继续和沈欲聊天,只是手很不老实,从腿挪到沈欲的肩膀,牢牢地搭住。
沈欲在他怀里像个跑不开的小动物,我不管那套,把他的手从沈欲肩膀推下去,不让他占便宜。
这傻逼就是在占便宜,估计他是一个死同性恋!沈哥又好看又好说话,这种人就专挑沈欲下手,想拉他的手,搂他的腰,要他的手机号码!
“呦喂,你弟还挺凶的,要啃了人骨头似的。”那大哥笑着把手收了,我把沈欲往自己这边拉,用不太强壮的胳膊,搭住了他。
沈欲愣了,我也愣了。我在干什么?
我没有沈欲高,肩膀也没有那么宽,做这个动作甚至要歪着身子,但死守这条底线。以前我的底线是自己不被欺负,现在底线是独占沈哥。
“别闹,你成熟点。”沈欲塞给我钱包,但眼睛里并没有烦我的情绪,“帮我买两瓶水回来吧。”
看得出来他们有话要谈。我拿上钱包走了,跑到公园中心的小超市里买矿泉书。超市里有好多情侣,他们抱着一起购物,吃冰棍,我突然反应过来,其实自己也是一个死同性恋!
不得了,确实是。
任务完成,水拿在手里我健步如飞,跑到他们面前用扔铅球的力量把水扔给那大哥,然后细心地拧开这一瓶的瓶盖,交到了沈欲手里。
“沈哥喝水。”我很骄傲地说。
“回来这么快?”他喝了一口,也没有怪我用矿泉水砸人,于是我更骄傲了,想再做点什么让沈欲重视的事,也想扑进他怀里撒欢。那大哥可能被我吓住,又说几句就走开了,我赶紧问沈欲有没有事,他笑着喝水。
“其实我很能打的,那人动不了我。”
“他是坏人,你是好人。”我咬着牙,他要动沈欲我就杀了他。
“我也不是那么好。”沈欲玩儿着我给他的矿泉水瓶,“急了我也会打架,我也会骂脏字。我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我才不信沈欲会打架,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觉得他无比脆弱,全世界都能欺负他。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沈欲带我去吃饭,就在附近的小饭馆里。我让他坐在靠里的位置,自己坐在外面,用行动表示自己一点都不幼稚,很成熟。
沈欲吃饭很慢,吃得又少,我能精准猜出他什么时候会放筷子。我用勺吃,他握着我的手腕教我用力,掰着我的手指教我操纵竹筷。
其实不难但我故意学不会,还想让他多教几次。吃完他又开始劝我回家了,我模棱两可地答应着。
“你这个年龄该去读大学,这么聪明一定没问题啊。”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出我很聪明,话题从劝我回家变成劝我读书,“读书可以改变命运,该读书的年龄不要混日子,日子很快,一混就没了。”
“嗯。”我当然知道可以改变命运,可我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哪里。
“小乔。”沈欲突然很严肃地看着我,坐得很近,我脸红都没地方躲,“你想回北京么?”
“回北京?”我生出一股逆反,“不回,我不喜欢北京。”
“可你的家在那里。”沈欲突然不看我了,偏着头看窗外。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惹了他,让他生气。
“可我不想回,我就想留在这里。”在这里,和你,就我们两个。后面的话我没勇气说。沈欲说他很能打,我怕说完被他一拳打死。
我不想回,北京太远太陌生,离俄罗斯很远。这里是我拖延命运的安乐窝,我刚刚习惯边陲的生活。况且这里还有沈欲,我甚至连梦游都不怕了。
沈欲没有再劝我,带我又转一会儿就回了酒店。他说明天会早一点来看我,给我带早饭和午饭,还让我放心睡觉,如果再梦游跑出去他会去找我。
我没想到他明天就要走了,就这么傻乎乎地躺好准备睡觉,只是压不住心里的异样感,一直在想为什么今晚他会提北京。北京,那是我以前最想去的地方了,可现在我恨那里,恨得睡不着。
我想这辈子自己都不会回去,被家人抛弃的滋味我尝过两次,再也不会犯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奶乔:然后我就追着沈哥回北京并扑到沈哥胸口嘤嘤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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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番外-《脏狗》8[VIP]
蓝色卫衣是沈欲送的,很好看,该睡觉了我都没舍得脱。穿着它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是沈欲最照顾的那个人,事实上我真是,他对我的好不是假的。
如果我的身份是大收藏家乔连勋的小儿子,他对我好也许另有所图,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小混混,穷得叮当响,脏成没人要,沈欲对我这样好是图什么呢?
唯一的答案是要么他什么都不图,要么就是他喜欢我。
穿着卫衣睡觉特别的热,热得我难受,像被某种情绪某种烈火煎熬着。脑袋里全被烧空,睡着没几分钟便会热醒,再踩着冰凉地板去找水喝。
矿泉水喝光了,我对着水龙头灌水,想念俄罗斯冻死人的冬天,和埋到半腰的雪。
我跌跌撞撞爬回床上,又想给沈欲打电话了。可现在是所有人都睡觉的时间,我只能努力做给他打电话的梦。梦里我还是很热,沈欲的胳膊搭在我身上还给我量体温,哑着嗓子说你发烧了,小乔。
你发烧了,小乔。我极少发烧,体质一直好得不行,冬天在冰湖里畅游都没发过烧。可沈欲说我发烧了,还靠在我旁边,用很心疼的语气说你怎么还不回家,还帮我的手上药。我变成了一个小孩子似的,希望他能用宽于我的臂膀搂着我,又希望自己可以反过来,用稍逊于他的身材去拥抱他。
我拥抱他,像坐过山车那样快乐。
然后我真的抱了他,抱很紧,炙热的胸口贴住他的胸肌。他夸我的金眼睛特别漂亮,金色的头发也柔软,我害羞地说谢谢。
我问可以亲亲你么?他说别让姥爷知道就行。
姥爷不会知道,只有我们两个。我让他枕着我的臂弯,很不熟练地挑开他的嘴,还很用力地揉他的腰。他的腰特别结实,像钢铁一样硬,我要拧着揉才行。我嘴里一边念叨着没人管我一边拱着他亲,越亲越用力。
但让我惊讶的是沈欲吻技很好,嘴唇柔软,舌头湿润滚烫,仿佛他经常亲吻,更不排斥和男人接吻。于是我生气了,真的气死了,咬着他的胸口质问是不是还和别的弟弟亲过?他摇头,我不信,问他是不是被那个导游欺负过?
沈欲比我高,肌肉轮廓比我的还清晰,可这一刻我眼中的他又脆弱又无助。他一不说话我就心疼,算了,和别人亲过也没什么,以后只和我这个弟弟亲嘴就好。
我说,欺负你的人都是谁,我去杀了他们吧。他说不行,你要当个好人。
然后我就醒了,去他妈的当个好人,我只想把这个梦做完。我没和任何人亲吻过,梦醒了只想要亲沈欲。一股渴望从身体里苏醒,想用手掌心去触碰沈欲的皮肤,研究他的体温到底比我高还是低,只有我们两个人,一发不可收拾。
天还是黑的,我不敢再睡,背诵着手机存下的电话号码把天等亮了。门被卡刷开响了几下,我也没睁眼,假装不知道沈欲走进来。
他脚步声很好认,总小心翼翼的,像森林里生怕留下痕迹的雌鹿。我尽量装睡,穿着蓝色卫衣在床上缩成一团,半张脸压在枕头里半张脸露出来。
有东西放在床头柜上,我猜是早饭。今天沈欲会干什么呢?我猜他又是先陪姥爷去晒太阳,聊天,泡温泉,然后晚上是看电视。闲下来之后他一定会来找我,带我去公园,用滔滔不绝的大道理劝我回家找爸妈。
有他在,我不需要爸妈了。我等着他走出去,可脸上却感知到热气,像被加热过的冰排往我的眼睫毛上铺开。热源离我很近,是个活物。
一个目的明确的亲吻落在我的脸上,左眼下方颧骨附近。我惊心动魄地装睡,却透过这两片嘴唇感觉到了沈欲的牙。
沈欲亲我,他偷偷地亲我!我一下子觉得自己活了,从一条快被大兴凯湖冻僵的破鱼变成了中国某条小溪里甩着最漂亮鳞片的锦鲤。
我很兴奋,可这是第一次被喜欢的人亲,短短两秒钟不够我思考到底要不要睁眼、能不能睁眼,最后把沈欲放跑了。他亲完就跑,我不怪他,换成是我偷偷在他睡觉时候耍流氓我也要跑。
他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呢?我躲在被窝里瞎想,脑袋里全是天马行空。可惜没有阿洛的手机号,不然我一定打20个小时的长途电话,喋喋不休地告诉他自己是怎么拥有了爱情。
躺了一会儿我还是起床了,因为沈欲给我准备的早餐太香,是葡萄干大列巴的味道,还有好久没尝过的牛尾罗宋汤的酸甜。
所以沈欲是知道我吃不习惯中餐,今天特意早早去俄罗斯饭馆买了这些?我迷迷糊糊抓起列巴往嘴里塞,又喝汤,吃到一半才看清床头柜上还放着一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