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满意了么?”乔佚微举双手,手背朝外,“回去和秋曼女士说,我过阵子就要回家了,希望你们已经把我的房间收拾好。还有,古董房的钥匙我不会给你们,如果想要告我,随时奉陪。”
乔凯和乔菱的脸色都很不好,也有成年人的隐忍。父亲的财产虽然分割给了孩子们,乔佚那份也明显少于他们的,可古董房的支配权竟然留给了这个野种。
防了这么些年竟然没防过父亲那个老狐狸,现在公证人和公证书都出来了,暂时也没有办法。
乔佚又叮嘱苗苗几句,让她注意休息,就带沈欲离开了,不适应的人反而是沈欲。
“怎么了?”乔佚拉着手问。
沈欲摇了摇头,手里紧攥木盒像攥住半条命那么紧。别说是乔凯和乔菱要抢,就算他们找专业打手来抢,豁出命去自己也不会松手。这是小乔的东西,他父亲留给他的,不管他是不是私生子,不管他叫乔佚,还是小名叫卡加的俄罗斯男孩,卡加伊戈尔维.安娜斯塔西亚。
真正令沈欲不适应的是小乔的手。掌心对掌心,沈欲一下觉出自己皮肤不够好来,相比之下有些粗糙,还有被拳击束带勒出来的疤,在他掌心形成边界线。
可小乔的手不一样,戴了几年手套,掌心有力却柔软,包住了自己的指关节。又热又干燥。还纹了一个圈,那是自己欠他的戒指。
沈欲赶紧抽回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又这样。”乔佚把他重新拉住,“你以前就是这样,拉着拉着就放开我,我经常害怕,怕你迟早有一天不要我。”
“不是。”沈欲重新攥紧,手指交叉格外用力。
“那是为什么?”乔佚问。
“我是,我是……”沈欲和他指根互蹭,“我是汗手。”
乔佚歪着头停下了。“什么叫汗手。”
沈欲把木盒递给他,张开另一只手掌,掌心一片亮莹莹。“手容易出汗,天生的。我也去医院查过,现在有一个手术可以把汗腺割掉,但是我胆子不大就没敢做。拉手时间久了,容易粘在一起。”
“就因为……”乔佚闭了闭眼,“就他妈因为这个?”
“嗯。”沈欲很老实的,“你不觉得抓着一块儿粘糕似的?”
“不觉得,想把你抓死。”乔佚恶狠狠的,“先回酒店,等孩子回来就陪我回家。”
“哦。”沈欲跟着他上了出租车,拉着的手一直没有再分开。
回到酒店乔佚忽地感觉特别累,比去沈家村还累。他先是冲澡,在花洒下面不停地冲手,竟然很不习惯了。
手没事。要不是因为刘秋曼,他也不会战战兢兢这么久。
等到这个澡洗完,乔佚习惯性去开盥洗台的抽屉,里面叠放着十几双一模一样的皮手套。他又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用再戴了。
曾经那个回家不敢说话的流浪少年已经长大。
洗完澡他先去喝了一杯冰牛奶,客厅里堆放着沈欲的箱子,没来得及打开。他走进卧室,沈欲正对着那个深褐色的小木盒出神。
“看什么呢?”乔佚走过去。
“瞎看。”沈欲说,“我已经把自己的出身告诉你了,你能不能把你家里的事也告诉我?”
“哦,我懂了。”乔佚摇晃着牛奶杯,“沈哥这是心疼我了。”
“没有。”沈欲很酷地否认,“好吧我是心疼了,你赶紧说,我急死了。”
乔佚舔舔嘴角的牛奶。“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和你遇见那年,我已经在东北流浪很久了,所以才误入歧途,和一帮不务正业的流氓在一起。他们那天计划抢超市,让我帮忙看门,结果就遇见你。”
这些沈欲知道,他去超市买东西,结果超市门口站着一个男孩。因为脸太过立体沈欲多看了几眼,可刚进超市没多久就听到收银台有吵架声。
有人抢劫!沈欲没遇上过这种事,不知道是该冲过去帮忙还是躲在货架后面。但他很快就被人拽出了超市,他以为自己也要被抢了,没想到那个男孩把他拽到很远的地方,又往回走。
那时沈欲不知道小乔和他们是一伙的,拦住他不准他回去,还要报警,结果小乔什么都没说,看了自己好一会儿还是掉头跑掉。
第二天导游告诉他,附近有一家超市被当地流氓抢了,可流氓团伙一个都没跑掉,全被抓进局子里。旅游团是退休干部福利,偶尔去看看冰排但大多数时间都在温泉酒店里待着,沈欲照顾着同学的姥爷,却始终惦记着拽自己出来的男孩儿。
后来他又看见他了,在早晨跑步的路上,先发现的是那一头很浅很浅的灰头发。男孩像是在等谁,坐在雪地里抽着烟,一身乱糟糟脏兮兮。
四周全是白皑皑,他看见自己就笑,一笑沈欲就乱了。
“我16岁时有人来俄国找我,说是我父亲的朋友,要带我回中国。”乔佚的声音响在沈欲耳畔,“我那时候小,也没怀疑,还买了很多纪念品就跟着他去办护照了。结果我们刚到东北他就变卦了,说我父亲只给我一笔钱,不希望我回去。还给了我回程的机票钱。”
“那你为什么没有走?”沈欲问。
“明知道自己没人要。”乔佚回答,“不服气,还想再待一会儿。”
“有人要。”沈欲摸了摸他头上的伤口,“我要,我养你。后来呢?”
乔佚闭着眼,在沈欲手上蹭脸。“旅游团的大巴车回北京了,我打了一辆出租,跟了一路,花光了你给我留的钱。又从旅行社门口跟到你家,直到你让我进屋睡觉。我知道我父亲叫什么,他很有名,我在网上查到他住院,直接找到医院去。他说他确实派人去接我,但那人回来说我不愿意见他,半路跑掉了。他看见我回来很开心,也给我钱,同意我先以乔家的名义领养弃婴,再然后……你就跑了。”
沈欲一噎。“这事不提了行么?”
“不行。”乔佚反驳,“当时我已经和我父亲说过你,结果你跑了。后来我父亲去世,我回家认错,刘秋曼同意我进门还经常带我参加拍卖,带我见世面,带我辨认真伪。”
“刘秋曼?”沈欲问。
“我父亲的原配。”乔佚说,“你会见到她。她不需要我父亲的爱,我父亲可能也不爱她。他们的婚姻后半段是开放式的,各自都有情人。”
“最起码……你父亲对你不错。”沈欲指木盒。
乔佚把盒子打开,果然是残墨。家里那半锭是这半锭的上半部,雕工精湛,浮金填朱砂,龙凤双祥。“你知道这锭墨是怎么残的么?”
沈欲摇头,他只懂打拳。
“是人为的,掰断的。”乔佚指墨体横切面,“两边都有手印痕迹。上半锭是我父亲在日本拍卖会上拍到的,这半锭是从中国收藏家手里收来的。中国古代的墨很出名,东洋人经常出口。这锭墨可能是两个人掰断后约定好再相见,可一定再也没有见到,否则不会在两个国家找到。”
“那还是……”沈欲摸摸墨,“挺遗憾的。”
“你以为我父亲是对我好?不是,他谁都不爱,只爱他的古董房。”乔佚看得很清楚,“你信不信,我就算拿到了钥匙,如果我想卖掉任意一件,遗产律师会立刻拿出文件,告知每一件都没有拍卖资格。”
沈欲受惊了,没想到小乔的父亲这样老狐狸。
“他不是纯粹的爱我,可能也有愧疚,但这件事他是利用我报复刘秋曼。有时候夫妻之间的恨意才是最浓烈的,他怕刘秋曼和我大哥大姐卖掉古董房,所以专门留给我,让他们到处找几年再恨我。他用我的存在像刘秋曼示威,即便他死了也能气她。但我有了这个,确实扬眉吐气。”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沈欲想跟他回去了,看看那个家到底什么样。
“等孩子都回来,咱们一起回去。”乔佚又拉住沈欲,“只要你别跑。”
“我不跑。”沈欲苦口婆心,“手机和钱全在你手里,我没有人身自由,你放心了么?”
乔佚笑了。“有点放心。沈哥,今晚长毛么?”
沈欲刚要点头,突然一顿:“等等!你先说你的手是怎么回事?你骗我!我他妈快被你骗死了!我以为你真的烧伤,还想着带你去看烧伤科!给你植皮!”
“这个……说来话长,明天再说。”乔佚很黏糊地抱住沈欲,头蔫蔫地放在他肩膀上。沈欲像抱着一只体型变大的奶狗,很讨人喜爱,很需要人去保护。
慢慢他开始回应这个拥抱,手指又逆着发根插进小乔的头发里,扬起了头,每一声喘气都在小乔的心跳节拍上。他抓着小乔的后背,又一次摔进了大床。
就是这张床,曾经发生过很多荒唐的事,沈欲主动解开了拉链。
趁两个孩子没回来,多长几次毛,以后就不能随意放纵了。沈欲做好准备却听到手机铃声。
乔佚拿起手机,来电人是阿洛只好接。“你可真会挑时间,洛迭.瓦西里耶维奇.伊里奇。”
嚯,能叫全名,伊戈这是多大的气?阿洛揉着眼睛打哈欠:“但凡有一丝丝人性,你也不会怪我。沈欲的事有眉目了。”
“什么?”乔佚眉心一紧。
“真的,我拿张权的人头担保。”阿洛说,“等这件事办成,我能吃一碗沈哥亲手做的猫咪拌饭吗?他真的是被拳市坑惨了,郑志没死。”
作者有话要说:
夏威夷的球们
安安:无牙仔,我们在海边搓背吧,大哥哥说搓澡才能交朋友!搓完澡我再帮你涂防晒!
又晒黑了的悟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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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冤案[VIP]
手机是公放,正在床上扒自己的沈欲突然不扒了,跪起来系拉链,一不小心差点绞着自己。乔佚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再说一遍。”
“这件事,我是局外人,沈欲的前老板肯定不会和我说,但张权和他是老朋友,灌了不少昂贵红酒才问出来,回去给报销吗?”阿洛右手捏着蛋挞,“郑志现在就在北京,也没有隐姓埋名。这是拳场惯例,走一个,必须带进来一个,只不过沈欲太傻,一直没看透。前老板还以为沈欲早知道了。”
沈欲抓着皮带,耳膜像被高频率的撞击侵入了。他听说过一换一的套路,也动过这个心眼,但他想的路线是找一个特别能打的对手,把自己狠狠KO几次,让拳馆看出对手的实力,和自己马上开始走下坡路的现实。
可从来没想过假死。
“人家老板说了,当时郑志用的就是一换一,他也是被蒙蔽,以为真出了人命。”阿洛说,“当时不敢把事闹大,这种事怎么敢让条子知道……”
“条子?”乔佚掐住眉心,“条子是什么?”
“就是警察咯,我刚学会的词。”阿洛笑嘻嘻,“郑志的家里人来要钱,老板不敢闹大,给钱了事。涉及这行时间久了老板才反应过来,当初那是一个局,可他又没法追。再加上郑志弄了一个沈欲进来,也就算了。老板没和沈欲说,是以为沈欲早看清了地下拳的套路。”
沈欲拎着皮带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他这几年只顾得养孩子。
乔佚特无奈地瞪他一下。“郑志现在在哪里?”
“在北京,具体在哪里还要问。”阿洛吹出一口冷空气,“明天我和张权回去,咱们一起找找。你也是有毛病,龙拳那一笔烂账还非要入股,摆明了是姓董的……”
剩下的话乔佚不想让沈欲听见,直接结束通话。沈欲已经遛下床,在厨房翻出一包小熊夹心饼干。
“电话打完了啊。”沈欲心虚地拆开。
“打完了。”乔佚拉出一张白色餐椅,慢慢坐下,“饼干好吃么?”
“好吃。”沈欲别过身往嘴里塞。
“好吃就行。”乔佚五指贴着桌面,依次抬起落下,抬起落下,“沈欲,龙拳是一笔烂账,你知道不知道?”
刚才还想肠子长毛,现在沈欲只想变成夹心饼干,躲过小乔的注视。可恶,明明自己才是年龄较大的那一个,被一个弟弟这么看凭什么要心虚。
“咳,饼干你吃么?”沈欲知道这是安安最喜欢的,“挺好吃的。”
“我把你吃了行么?”乔佚抢了一块,“我问你,那年到底怎么回事?”
沈欲继续心虚,饼干一块接一块地吃。“就是,郑志和我有几场拳赛,我打反架拳,他没防住,直接给KO了。晕了的时候我也没多想,可没过几秒他就开始吐沫子。”
沈欲的反架拳乔佚见识过,抱架分两种,习惯性出力拳在前叫作正架,反之就是反架。可沈欲偏偏是左利手,他的反架是左手在右手后,别人眼中这是标准正架。除非挨上几拳才会发现这人的路数很邪门,可虚晃都在半秒内所以很难防范。
“然后呢?”乔佚问。
“然后拳场就抬他去医院了啊。”沈欲很快吃光半盒,“地下拳哪敢去正规急诊,但接应我们的医院规模也不差,这已经是产业链了。”
乔佚哼了一声。“然后郑志进了医院就没出来,死亡证明倒是开出来了?”
“嗯。”沈欲一下往嘴里塞两块。
“然后你就信了?你他妈就信了?”乔佚不可思议,“要是我,不亲眼见到郑志的尸体绝对不会相信,沈欲你是真的很可以,我不是俄罗斯人,你是,你他妈绝对是。”
沈欲尴尬地笑了笑,嘴边是巧克力渍。“我不是,我是山里人,你是。你别生气,我胆子本来就不大,又没见过世面。饼干你吃么?”
乔佚还想再骂几句,但结合当时情况一想也就不再多说。沈欲当年零社会经验,又是在沈家村那种地方长大,吃过的苦已经太多。
别人给他难处,自己就不要再给了。这么想着乔佚接过了饼干。
“我对不起你。”沈欲说,饼干渣随着说话的气流喷出一些来。
“知道就好。”乔佚看了看他,又笑了。
gu903();晚上沈欲用半宿时间还债,热情回应,次日中午醒来时怀疑肠子里真要长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