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欲仍旧不动,可那只手执意向前伸。他只好把束带打了一圈,固定在小乔的拇指上,再逆时针往腕骨绕。绕掌心、绕尾指、绕掌心、绕无名指……最后收尾。
绕的过程中乔佚就把头低了下去,嘴角脏着,鼻子呼呼喘气。束带很快栓好了,沈欲的手离开了他的手,可他不抬头等着什么。
直到那只手又回来,带着水,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从耳后到后脑勺,和从前一样轻,梳理他不听话的头发,桀骜不驯的发型,告诉他染头发对发质不好,可是又没办法。
就这样揉着,揉着,最后温温地停在他颈后。
沈欲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把手一停。“生日快乐。”
“能不能不打了?”乔佚吸了一下鼻子。
沈欲的手压着小乔颈椎骨上,好硬。“我这辈子没打过正规赛,你让我把这几场打完。不告诉你签合同,是不愿意把你牵扯进来,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和我不一样。”
“好,你别骗我,否则我杀了你。现在我去找董子豪。”乔佚用浴缸里的水洗了把脸,站了起来。
浴室外则是另一番景象,骨头面色阴沉,seven和张晓围着阿洛问东问西。
“我们小马哥和乔老板……真的是啊?”seven不肯相信,“刚才是乔老板骗赵温文的吧?不可能吧?”
“我觉得不可能。”张晓提醒他,“你别忘了,小马哥他结过婚。他和我说过是离婚,踢坏了才不再找。悟空是混血,乔老板……”突然他一拍脑袋,“妈啊,乔老板的眼睛……”
阿洛偷偷拿可乐喝。“眼睛怎么了?眼睛也是金的吧?我是乔佚的兄弟,叫阿洛,你们想问就问吧,反正他俩就是那种关系。”
“哦。”张晓无话可说,“可他俩都是男的,悟空难道是……乔老板的儿子?”
“是谁的儿子就轮不到你们操心了,以后啊,你们也别围着沈欲左一句哥、右一句哥叫唤。人家是你们的哥吗?人家的弟弟是乔老板。”阿洛开始散布谣言,“他俩都领证了,你们以后盯紧一些,有什么对沈欲图谋不轨的人,打报告通知我,100块钱一次。”
seven立刻顿悟了。“怪不得小马哥总说别叫他哥……等等,乔老板比他小?乔老板是弟弟?不会吧!”
刚好乔佚走出来,双手滴着水。“你就是seven?”
骨头要拦,怕他欺负拳场兄弟。然后被阿洛捏住了肩:“别管,我们不伤人,我们都是好人。乔佚和你们小马哥是家庭内部矛盾,夫夫意见不统一导致小小小争吵。爱情调味剂,小别胜新婚,肯定不会亏待你们。”
好人?骨头拧起眉毛,在他眼里这帮有钱人都不是善茬。
seven被点名,咽咽唾沫。“我就是,你干嘛?”
乔佚没有他高可凶气更胜一筹。“你混血哪的?”
“我……”seven语塞,问到伤心处了,“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蒙谁呢?”乔佚攥了一把拳头,水滴滴答答被挤出来。
seven又咽了一下唾沫。“我真不知道,我家是广东人,我爸是跑船的,说好了回来娶我妈,结果再也没回来。我妈不跟我提起这事,巴不得我爸掉海里了。以前我妈叫我衰仔,seven是小马哥给起的,说7是幸运数字。”
“7是我幸运数字,什么时候轮到你了?”乔佚松开手,“你告诉我,沈欲腰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这……”seven是个老实人,小马哥从来不让他们说,“你先告诉我,你不会再逼他打假拳吧?”
阿洛无奈地叹气,就这脑子怪不得叫衰仔。
“是赵温文干的。”seven不敢说,骨头说出来。不管出于什么样的情绪,尽管他不喜欢姓乔的,可他感觉这人会替小马哥出一口气。
至于怎么出这口气他就不管了,有钱人打有钱人,闹得两败俱伤他最乐意。
“你想知道是吧?我告诉你。”骨头说,“我们都是拳场的马仔,以前龙拳里有赔率的拳手多得是,满屋子都是。董子豪接手,踢走了一大帮。你明白吗?我们的手都不干净,即便我们打正规训练赛也有黑历史。”
“他怎么伤的?”乔佚问,右手在左手的束带上慢慢地搓。
“小马哥不想干,你说赵温文会怎么整他?”骨头掀翻了这里的黑暗,“你以为每个人都是一开始就愿意干这些事?更别提他还有一个儿子。”
乔佚手下一停,指骨顶出一个锐角,水在鞋边滴成一滩。
“每一次小马哥不想干了,赵温文就把他请到包间里。我们都是打拳的,身体不能受重伤,也抗打,赵温文自然想得到办法逼他点头。”骨头像自己报仇那么痛快,“你要是有本事,就把姓赵的烫几个烟窟窿,我骨头从此以后也叫你一声老板!”
“我没这个本事。”乔佚活动着手腕走向门口,“我现在去找董子豪。”
人离开休息室,屋里只剩下喘气声。骨头鄙视地骂了一句,没想到乔老板是个孬种。不一会儿,浴室里响起冲澡声,再有吹风机吹头发的轰轰声。声音停下,门开,他们的小马哥换好衣服,又是一个新人。
“他呢?”沈欲看了一圈,不对劲,人少了一个。
“去找董子豪了,大概是签赞助商的合约。”阿洛耸耸肩,“现在你怎么办?我送你回家,还是一起等他回来?”
“他现在去找?”沈欲扎着头发问。
seven点着头打报告。“小马哥,你和乔老板要是有什么事,你们好好谈,都结婚了没什么说不开的。他总比赵温文好,以后他肯定不让姓赵的欺负你。”
沈欲手里的毛巾掉在地上,他看张晓,张晓不抬头,他看骨头,骨头硬气地昂着下巴,这他妈明显是说过什么。
“他人呢?”沈欲慌起来,踩上双星就要往外跑。
“你别慌,他说他去找董子豪。”阿洛扶着他,要不是自己身高有优势差点被拽倒。
沈欲系着鞋带,嘴里自言自语。“你们他妈有病吧?怎么让他走了……”
“你别急啊。”阿洛刚要拦,差点又被过肩摔,“我靠,沈哥你这就缓过来了?你真是超人吧?”
“他什么时候走的?”沈欲一手抓肩将阿洛箍紧,皱着鼻梁骨像在笼里一样凶恶,“他要是出了事,我跟你们没完!”
伊戈出事?伊戈能出什么事?阿洛颤悠地说:“大概……半小时?他说去找董子豪啊。”
“他不可能去找董子豪。”沈欲放开人,“他去找赵温文了,我去找他!”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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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粉还是红?[VIP]
赵温文去地下停车场取车,一路上看什么人都不顺眼。地下拳这玩意儿屡禁不止,全国各地都有,特别是往南的地区,一些未成年的小拳手为了赚钱都会接商务表演赛,连护具都不戴。
更何况成年人,多得是专门培养地下拳手的训练基地。拳击不比其他体育项目,单独划分出来的一块,国际市场紊乱、用药参赛自来都是常有的事。
这门项目在很多人眼里只是生意,东南亚更是盛行。旅游团还接泰拳商演呢,13岁拳手上场,大学生和金腰带选手死亡擂台,闹得国内沸沸扬扬。以前一直和小马说得通,现在傍上新东家,就他妈想把自己一脚踢了。
还说什么不干了、为自己赢的,从前也不见他这么清高。赵温文上了车,拧钥匙,虽然今天有钱入账,可这钱赚得不是很痛快。
得想个办法把小马弄回手里来,他的年龄再打几年完全没问题。至于那个乔老板,赵温文踩动油门,真没把他放眼里。
一个和国内拳市八竿子打不着的海归,20岁出头,不知天高地厚水深,真以为自己什么道都混得开。
方向盘转动起来,赵温文往B2出口处开,刚开到开阔区域左侧面闪现一道远光灯的照射,他下意识地踩刹车,那道光配合着刹车片的尖叫,杀到他车门外几米。
赵温文第一个反应是,今天我要死了。撞击带来的巨大惯性把他甩向玻璃,系在身上的安全带又来一次回弹,将他拉了回来。接着是气囊爆破,左侧和前方两个同时弹出将他压在了椅背上。
脑袋里什么都转不过来,眼珠倒是疼得像打着转。安全气囊从膨胀到瘪掉,赵温文吐出了一颗牙。
被气囊弹掉的牙。他看着大腿和手,确信刚刚有几秒钟的半昏迷。光线开始刺激视觉,他才把发生过什么回忆起来。自己被一辆车撞了,刚好撞在驾驶员的门这一边。
得赶紧下车,这是赵温文清醒后的第一个念头。他扳动开关结果门岿然不用,像固定在车架子里。他把碍事的气囊拽下去,看清了凹陷的车门。
被撞变形,门开不开了。这时,赵温文的身体被强烈的求生欲唤醒,晕乎乎地开了车窗。视野里有一辆黑色凯宴在倒车,前车盖已经撞掀了。
“救命。”他把手搭在车窗外,“保安呢!来人!”
凯宴车门开了,下来一个人,手里还拎着什么。赵温文把视线定格,看不清人的轮廓,雾蒙蒙一团。那人在他车旁停下,汽油味猛烈。
赵温文找不回延迟的语言能力,随着听力的恢复,有液体在泼洒。
乔佚绕着这辆车转一圈,一步一洒。“晕了?我提醒你了,开车注意安全。”
车里的人根本说不了话,只有踹车门的声音。乔佚把那只搭出来的手扔回去,弯了一点腰。“被KO大概就是你现在的感觉,仔细体会一下。”
“你?”赵温文终于看清那张脸。
“我怎么了?”乔佚朝他笑笑,“我问你,你怕烫么?”
这是要放火?赵温文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敢。”
“是么?”乔佚径直退出危险范围。一个打火机神出鬼没地跑到他手里,火机盖掀翻又合上,响声清脆。
火苗在皮手套里像听话的工具,拖延着,燃烧着。乔佚玩儿起打火机,把它抛起半米又接住,火星在危险液体附近乱撞。
“你见过爆炸么?”他又问,“我从小在俄国长大,见过运汽油的车爆炸,轰一声,车就飞了。烟像蘑菇云那样,是黑的。地面留下一个大坑。”
赵温文狠狠地砸门,踹门,用脚踢挡风玻璃。“乔佚!你不敢!”
“听说你还想吓唬我儿子?”乔佚甩着火星问。
“救命,来人!来人啊!”赵温文用膝盖撞车门,卡死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颗火苗晃动,“有话好商量,来人啊!保安!”
打火机油灌满了,整个火机裹着一层火在乔佚左右手中乱飞。“别叫,爆炸就一瞬间,没什么痛苦。”
“你要多少钱,我给你。”赵温文不放弃生的希望,远光灯刺眼,像笼斗场上12盏大灯。撞击后的晕眩干扰了五感,时断时续感觉不到四肢。
汽油味刺得他疯狂流眼泪。但人的本能促使他始终往外爬。即便见过地下拳场那么多龙争虎斗,出血受伤,也没想到今天会风水轮流转到自己头上。
有人想要自己的命!赵温文开始拍打车框架,每一次都要把手腕骨折断了,像体力耗尽被扔进了八角笼里,逃不出生天。
沈欲带着兄弟们冲到B2,他查过监控,知道小乔乘电梯到了地下车库,却没料到眼前一幕重演。又是汽油,又是打火,又是那个男孩。只不过男孩变成了男人。
“乔佚!”顾不上别的,沈欲先冲上去,“你冷静,别动。”
阿洛撤离人群跑去找保安,半路撞见保安往事发地点跑。他一边跑一边后怕,这要是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伊戈又要点火了,战斗民族不能激。
骨头第一时间用血肉之躯挡住变形的车门。他后悔了,这场狗咬狗的争斗是自己点起来的,但乔老板再狠,在他有限的想象里也只是烫赵温文几个烟窟窿。
乔老板还说他做不到,呸,他是做不到,他直接玩儿更厉害的,把赵温文当烟给烧了。这件事超出了骨头的接受范围。
乔佚拿着打火机,原地不动。“你别过来,烧着你。”
“你冷静一点,你听我说。”沈欲动手示意别人退后,他自己往前走,如同5年前靠近那个点火的男孩,“我让他们走了,先把打火机给我。”
“不给。”乔佚盯着脚边的汽油,“我以前为了你当好人,现在我后悔了。”
“你把打火机给我,好不好?”沈欲心急如焚,“给我。”
乔佚把火机盖一顶。“我要是不给呢。”
沈欲向他伸左手,很确信又很忐忑。“我动作比你快,你抢不过我。把打火机给我。”
“为什么?”乔佚看着他,左手套的手背位置已经烧成灰色,“他烫你,你不还手,现在你跟我发脾气?”
“我不是跟你发脾气。”沈欲跌跌撞撞地喊,“赵温文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这叫放火。他一条烂命死就死了,你怎么办!”
乔佚的动作有点慢了。“你担心我?”
“你出了事安安怎么办?”沈欲很想抢,默默计算自己的胜算,“我不还手是不想招惹他,我他妈动手了打死他还不容易!”
“所以你只为了安安。”乔佚说得很轻,火重新燃起来。
他真的要放火,沈欲太了解他。“不为了安安,你把打火机给我。”
汽油味弥漫熏得每个人睁不开眼,seven和张晓往后避,惊得发不出声音。他们都没见过小马哥这副样子,疾言厉色。
“打火机给我。”沈欲最后警告。靠近他,像刚认识那年,男孩听不太懂中文,穿着单薄在冰天雪地里转打火机。短发和梳起来的头发重叠,侧脸仍旧没变。
gu903();“不给。”乔佚仰着脸,不觉得自己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