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脑勺抵在浴缸底,沈欲试着起来,可小乔压在他身上,最后只好认命地躺在一缸热水里。被捞起来的一瞬间他的手向上方空抓几下。
乔佚鞋底下又是一滑,噗通坐进浴缸里。水面剧烈撞碰,掀起来的水花像撞碎的玻璃溅上他们的身体。终于两人都坐稳了,面对着面,一个浑身通红,一个脸色惨白。
经过刚才那一通折腾,他们同样精疲力尽,气喘吁吁。沈欲干笑两声,又不笑了,蜷着小腿找舒服的姿势。
水还在往缸里灌,绕着他们转几圈再漫出浴缸,滴滴答答淌在瓷砖地上。蒸腾的热气烤花了镜子,沈欲被气泡震得难受,试着偏了一下肩膀。
就这么一个小动作,被小乔误以为他又要站起来跑掉,长腿一伸踩住了他。
跑不了了,再跑短裤要掉了。
沈欲隔着水看两腿中间的那只皮鞋,黑色的,成熟男人才会穿的皮鞋,自己也有一双。不过只在悟空入园仪式那天穿过。可在他记忆里,小乔还是几年前的脸,刚成人的骨架撑不起日渐茁壮的气血。
5年,时间不长不短,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重逢以来沈欲时常像做梦,直到这一分钟、这一秒,终于有了真实感。小乔回来了。
隔着蒸腾向上的潮气,沈欲才发觉他们竟然没有好好地说过话。
总是一个在跑,一个在追,只顾得解决情绪。仗着雾气缭绕看不清对面,沈欲伸了伸脖子,大胆地开了口。
“你的手怎么了?”“你嗓子怎么了?”
两个人一起问,一个哑得彻底,一个压得极致。可谁也没有回答,一人一边地占着浴缸,谁也不想动了。
张权有3F的授权,带着骨头和seven冲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副奇特的场景,两个人泡在一缸水里对视,浴室变成了桑拿房。沈欲浑身粉红真的快被蒸熟了,一动不动地看着乔老板,像看亲人。
“哇哦……怎么回事?”阿洛也冲进来,“这屋……这么多花?好香啊。”
张权一把拽过他。“我警告你,等乔老板清醒了,你们赶紧滚蛋!”
“凭什么滚蛋,他要当赞助商的。”阿洛对这个断眉零好感,伊戈的儿子凭什么归他养,“你松手啊,不然我报警。”
“报警?你试试。”巧了,张权也不待见他,“你这个头发……”
阿洛对自己的发色极为敏感,一下异常敌视。“你他妈什么意思?”
怎么还给说急了?张权瞧着他一头嚣张的红发。“没什么,在我们中国你这种发色算贵族。葬爱听说过吗?就你这种。”
葬爱?还贵族?阿洛这下就接受了,笑一笑。“是吧,以后请叫我贵族。”
骨头和seven听他们打嘴炮,只想冲进浴室把小马哥从水里捞出来。
十几分钟后,热水持续地灌入浴缸,乔佚站起来先走了。沈欲被张权拉起来,骨头拿大浴巾包住他的身体,seven已经备好了跌打油。躺进沙发,沈欲泡热水泡太久,晕晕地睡了过去。
梦里,小乔染着一头短短的金发,洗完澡故意不擦就甩头,把水甩得到处都是,甩在他身上、脸上,还笑。他们接吻,成宿成宿地接吻,在没有暖气的屋子里。
等沈欲收拾完毕,离开拳馆已经到吃晚饭的时间。今天是周一,社区会所有小画廊活动,悟空喜欢画画,肯定玩得很开心。
要不让儿子放弃拳击去学美术吧……沈欲抬腿过马路,被刹车声吓了一跳。
“你现在是不是不会过马路了?”副驾车窗下滑,是乔佚的脸。
沈欲往里看了看,是那个阿洛在开车,故意很酷地抻了抻领口。“没有,不小心,没看路。”
“你最好看路。”乔佚伸出右臂,搭在车门上的右手轻轻敲了敲,“你上车。”
又是上车,不要再搞我了。沈欲没动,思考小乔是不是打算把自己绑了沉湖,直到副驾的人下来,抓住他,拉开车后门,像塞东西把他塞了进去。
几年不见,小乔的力气是真大了,毛子基因不可小觑。沈欲被莫名其妙地塞进来,车发动,他才看清身边还有一个人。
女人,穿很优雅的裙子。是小乔在车房里抱过的那个女人。
沈欲突然就坐直了,后悔自己刚才不上车的举动很没气度,早知道她也在就该大大方方地上车。车里开了冷风,沈欲却觉得热。
早知道今天应该穿好一点的衣服。旁边的女人还总往他这边看,沈欲在没礼貌的无视和有礼貌的假笑中犹豫,最后选择稍稍对视。
本身自己也没资格和人家较劲,这么一想,沈欲抬起了脸。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一只女人的漂亮手伸过来,中文介于流畅但语调不对之间,“我叫Linda。”
沈欲和她短促一握。“沈欲,欲望的欲。”
接下来就不是沈欲的主场了,车上除了自己全有外国基因,他们用英文和俄文交流,快到沈欲根本听不懂。他又晕车,没过半小时只能捂着胃,靠着玻璃窗看风景来分散精力。
车速就在这时候缓缓减慢,靠着的车窗突然开了一条缝。沈欲收回胳膊,自己碰着什么地方了,把车窗给打开了?
但凉风吹进来确实好受许多。沈欲闭着眼听英文,权当大学考六级时练听力,忽地他从听不懂的对话里拎出一个词汇,那个女人说了一个中文名。
安安。她说安安,她认识他。
这么想着,沈欲更觉得晕车了,把脸一转,从胸包扯出耳机线,戴上,抱着胳膊听音乐。
很快车停下了,沈欲睁开眼,发现有人帮他拉开了车门,像是酒店的代位停车。他只好下车,在Linda下车时犹豫一秒,还是伸手扶她了。
“谢谢。”Linda差点踩到鱼尾裙,“宝贝,你好甜啊。”
沈欲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外国人说话都这么夸张么?甜?自己哪里甜了?自己浑身是汗。等小乔也下了车,他忽然被搜身,钱包和手机被拿走了。
“跑啊,我给你机会跑。”乔佚歪着头看他。
“我没跑,你把手机给我,我给悟空打个电话,问问他吃没吃饭。”沈欲无奈了,唇峰有些红肿。
“悟空?小杂毛。”乔佚的眼色淡了一下,“你跟我走。”
沈欲环顾四周,看不出来这地方是哪里。“跟你干什么去?你先把手机还我吧,我怕悟空没吃饭。”
“你的赞助商现在也没吃饭。”乔佚说,嘴角天生上翘。
沈欲叹气。“他还小,而且……”
“我从早上就没吃了,我很饿。”乔佚说,说完又歪着头看他。沈欲一愣,没法拒绝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的情绪解决完了,进入破镜重圆的第二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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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没人管我3.0[VIP]
“你早上没吃饭?”沈欲怀疑小乔的脑袋被热水泡傻了,当然,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不能心软。他提醒自己,不能心软,要拿出打大马士革拳手的气势。
“嗯。”乔佚很高,可垂下脸的时候睫毛尖还是翘的,“没人管我。”
沈欲静了半晌,擦手的动作停住。悟空在会所,自己在会所办了年卡,会有人带他去吃饭,陪他看书,陪他画画。
“那走吧。”最后沈欲说,说完就后悔了,可腿还是跟着小乔迈了出去。
阿洛在最前面带路,然后是乔佚和Linda,沈欲在最后。酒店很豪华,属于打死沈欲也不会进来吃饭的水准,进宴会厅的包间他有点犯怵。
圆桌坐了十几位,有男有女,西装或晚宴长裙。他呢?T恤牛仔白球鞋,斜背着一个运动型的胸包,站在一群看上去就很高冷的人面前。
刚动了跑的念头,沈欲想起自己的手机和钱包都被扣了。抬头一瞧,小乔像算准了一样正在看自己。
“跑啊。”乔佚翻起沈欲的钱包,最常见的一款,没什么现金倒是有几张银行卡。再翻,翻出一张30万的欠条来。
“你借别人钱了?”乔佚问,问完不依不饶地继续翻,翻出两半张烧得只剩三分之一的照片。
“我……随手捡的。”沈欲心焦,谁知道小乔会翻自己东西,“钱借给拳场一个弟弟了,他肯定会还。”
“又是弟弟?”乔佚不高兴地皱起眉头,“哪个?”
沈欲只好说:“小白,去深圳了,年底回来。你把手机还我吧。”
乔佚不接话也不还手机,倒是把沈欲往前推了推。圆桌已经开了酒,一个男人插着西装裤的兜站起来,说话像捋不直舌头。“你们再不来,我们可就要走了。”
“来,堵车。”乔佚爱答不理的,“座位呢?”
服务生应声来安排座椅,圆桌开餐的规矩是几人来、几人座,添人数了再加椅子。4张丝绒高座搬过来,沈欲往后闪,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坐吧,自己实在格格不入,不坐吧,又躲不开。最后选了最后一张,坐远远的。
“你不坐我旁边,手机我不还了。”沈欲一落座乔佚就问。
本来众人的注意力分散各处,被乔佚一句话吸引到焦点身上。沈欲无奈得浑身发烫,脑袋里一阵嗡嗡响,只好站起来,越过Linda和阿洛坐到小乔旁边。
“这位先生是谁啊?看着面生。”一个女人问乔佚,声音带出一点藐视。
“他是谁和你又没关系。”乔佚特意倾身,扯一块雪白的餐布盖上沈欲的大腿,“请不起是不是?”
一句话噎得在座各位哑口无言,沈欲揪着餐布一角,心里想的是小乔这几年中文学得真好。从前他很少用长句子,现在无论从词汇量还是语调上都挑不出毛病。
“咳,这帮人都是藏二代,家里都是搞收藏的。”阿洛小声做旁白,“还有珠宝协会那边的孩子,简称珠二代。你别误会,我和伊戈是兄弟,Linda是乌克兰人,来中国赚钱,我们都帮着伊戈工作。”
兄弟?现在沈欲看阿洛的发色稍微顺眼些了。“对面的人……是不是不欢迎他?”
“他?你说伊戈?”阿洛往对面瞧了瞧,“这里面挺复杂,刚才说话的那个男人是协会会长的儿子,那个女的……唉,别管了,咱们吃咱们的。他们有事求我们,可是又看不起我们。”
还真是看不起小乔。沈欲的脸色比对面还冷。“那你们带我来干什么?”
“伊戈的脾气你还不清楚?”阿洛故意这么问,“家人,朋友,对他重要的人,他就想全拢在身边,懂吧?你别再气他了,他生气不睡觉。”
沈欲自己撞了枪口,局促地闭上嘴。
服务生开始上菜了,圆桌很大,各样菜肴摆上桌,大多数菜品是一位一客,少了最后4位客人的。
“真抱歉,刚才以为你们爽约了。”协会会长的儿子召唤服务生,“拿你们菜单来,再添几客。”
“用不着。”乔佚明显不悦,这种请客还给下马威的场面见多了,“你们吃你们的,我点我的。”
那边笑了笑。“乔佚,你这是看不起我,对不对?中国请客吃饭的规矩是尽地主之谊,你这样太见外了。”
乔佚也笑了笑。“我是怕自己吃的东西你们吃不惯,毕竟我在俄国长大,我哥我姐没告诉你么?”
一番话压得包间气温降入冰点。沈欲一恍惚,以前小乔告诉过他,他还有一个大哥,一个大姐。
“所以咱们各吃各的吧。”乔佚朝后伸手,“服务员,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醉蟹?”
负责包间的服务组长先用对讲机联系后厨,半分钟后说:“有,梭子蟹,用的花雕,是应季的满膏生蟹。”
“可以,先来10只吧,菜单给女士,她点她自己的。”乔佚心满意足,突然又添一句,“还有,来几碗紫米饭,或者杂粮米。”
这下没有人再质疑,两边各吃各的,觥筹交错间假惺惺地你敬我、我敬你。只有乔佚在专注地等饭吃。
沈欲扭头朝窗外看,天色已经全黑,悟空应该吃过晚饭了。醉鲜是现货很快上桌,10只醉好的梭子蟹趴在玻璃盘里,配4碗糙米饭。
阿洛热情邀请Linda一起加入,Linda赶紧摇头,示意自己点好了惠灵顿牛排。
这就没办法了,这么好吃的东西无福消受,阿洛擦擦手,朝一只梭子蟹下手,花雕泡的肯定好吃。掰掉一根蟹腿吸一口,妈的,让他现在去见列宁他也要发出声音,中国菜好吃!
因为螃蟹是生的,不用嚼,阿洛叼着蟹腿忽然想到兄弟戴手套,没法吃这个。他看过去,伊戈果真一动未动。
“伊戈,你把米饭拿过来,我帮你。”阿洛伸出援手,换着蟹腿嘬。
“我来吧。”沈欲赶在那只手之前,捞了一只个头最大的梭子蟹放进盘里。小乔爱吃这些带壳的海鲜,以前也是自己给他剥。
阿洛讪讪地收回手。“那好,我吃我自己的狗粮。”
“中餐真有这么好吃?”Linda凑近闻闻。
“真的,我激情向你安利,中国菜不好吃我戒酒半个月。”阿洛掰开蟹壳,糊状的蟹膏淋到杂粮饭上,吓得Lindn一个劲往后躲。
沈欲也掰开一只蟹壳,拿过小乔面前的饭,把融化式的蟹肉和蟹膏帮他淋好。小乔一直都是这样,像进化过程没完成的人,喜欢吃生冷。那年自己亲手给他做过一瓮醉蟹,他差点连壳一起吃下去。
螃蟹的心脏比较寒,沈欲把它夹出去,把壳上的膏体一勺勺挖出来。腮也不能吃,沈欲一块块扯掉,再顺着蟹自身的结构往下拆,把澄黄色的蟹膏和黏糊糊的流质蟹肉,完完整整地掏了出来。
gu903();掏一只花雕醉蟹,仿佛身体被掏空。那年他没什么钱,买的是便宜的海蟹,也没用什么好酒,醉得不算成功,带一丝腥。眼前的花雕梭子蟹只香不腥,蟹膏多到挖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