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兰休问他今天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傅涵拄着头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已经在想了,本来就没多少肉的下巴瘦得更尖,感觉摸着都扎手。
看他投在桌面上的侧影,像一只头部朝下蜷缩起来的猫,兰休都想伸手过去偷偷摸一把。
傅涵狐疑的眯起眼,“这是最后的临终关怀?”
对于自己要死这件事,傅涵从来都没有逃避过,在他看来,生老病死其实都是常态,祖母死了,小菲也死了,他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兰休。
“你这张嘴。”兰休皱起眉,伸手捏住傅涵的嘴巴朝两边拉扯,“能不能别总说这么丧的话,我很不喜欢听知不知道?”
他捏的倒是不疼,可是晃来晃去的,也让傅涵感觉头晕眼花。傅涵不耐烦的扯掉兰休的手看着他,“别说,我倒是真有一件事想干。”
兰休扬扬下巴,“说。”
“想干你啊。”
兰休想笑都有点笑不动了,“我是真心问你的,别跟我开玩笑。”
傅涵收回拄着下巴的手看他,“我也是真心的,没跟你开玩笑,不过我现在有那心也没那劲儿了,还是你来干我吧。”
一下子屋子里就安静了,傅涵一直目光含笑的看着对面的人,兰休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傅涵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发硬的肩膀,半开玩笑道“算了,这身体我现在自己看着都恶心,还是不强人所难了。别做到一半突然吐出来,我非得笑晕过去不可。”
傅涵扶着桌角踉踉跄跄的往外走,还没下台阶就被身后的人抱住了,兰休把他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床上。
看兰休要解开上衣的动作,傅涵抓住了对方的手腕,迎着男人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的眼神很奇怪。
不带一丝□□,却包含着呼之欲出的占有,像是要把他撕碎了揉成粉末吞之入腹。
他都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居然还会想占有他?
傅涵心里有些好笑,他慢慢松开了兰休的手,头柔顺的靠在枕头上,“别脱我衣服了,就这样来吧。”
不然对着满身的绷带,他真怕兰休会下不去手。
可兰休不但把他身上的衣服脱了,还把缠在胸膛上的绷带也一点点打开。傅涵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副七零八碎的身体,被大片留着脓水的腐肉所覆盖,上面缠绕着毒素感染形成的纹路,从脖子一直蔓延到下腹,盘曲纷乱,纠缠不休。
腐臭味像是从无人境的尸堆里爬出来的一样,随着呼吸起伏的胸口,不断朝身下的被褥滴落深黄色的粘稠脓水,粘在身体跟床之间拉出一条条粘腻的丝状物。
傅涵伸手挡住自己的身体,有些失控的要推开兰休跑出去,可是对方并没给他机会,压着他的手腕掠过头顶扣在了被子上。
如果说没拆开绷带之前傅涵还多少有些信心,可是现在他自己都开始厌恶这副身体,只想推开兰休快点消失在彼此的视野中。
短暂的剧烈挣扎后,傅涵忽然安静下来,屋子里静谧的诡异,只能听到轻柔的亲吻声。
感受到身上落下的温暖,傅涵被他按在枕头上,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不要……”断断续续只是重复这两个字。
兰休抬起头,剥开粘在傅涵眼睛上的头发,低沉温柔的声线问他,“为什么不要?”
说完在他耳边落下一吻。
傅涵动不了身体,只能无力的侧过头,贴着兰休靠在自己脖颈上的脸蹭了蹭,“恶心。”
兰休埋着头笑了,“你觉我恶心是吗?”
傅涵感觉自己已经快没有力气了,只能随着他的动作起伏,“不,不是你,是我……”
“可是我觉得你很美。”兰休抬起头去吻他的嘴,“尤其是现在被我抱的时候。”
……
傅涵做梦回到了初二那年,他假装生病想赖在家里不去上学,结果祖母识破了他的诡计,给他裹了三层电热毯,把他热得大汗淋漓,差点昏过去。等睁开眼仔细确认才发现,原来没有电热毯,是兰休在抱着他。
傅涵看他还没醒,偷偷伸出手戳了戳兰休的腹肌,手指甲都戳弯了连道印子也没留下。傅涵有点不平衡,明明看着电线杆一样,怎么身上就这么多肉呢。
等他再戳其他地方的时候,兰休一把抓住他的手,缓缓睁开眼“还有力气?”
对上兰休的眼睛,傅涵有点尴尬,想把手缩回来对方却不放开他。
“放手!”傅涵的声音有点有气无力,虽然上午总共就来了一次,可是对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说一次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要是再来第二次他估计就得散架。
兰休也不为难他,在他指尖亲了一下后,乖乖把傅涵的手松开了。然后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你看,我已经放开了。
傅涵举着自己的手,收回去不是,继续举着也不是,总感觉自己被调戏了。
“你就欺负我现在不能揍你是不是?”傅涵捏住了兰休的下巴,目光阴飕飕的,可是眸子那点点水汽,还有头顶凌乱的黑发,让整个人的形象想凶都凶不起来。
兰休把自己的头凑过去,声音带着笑,“哪舍得欺负你,以前你揍我,我都是把脸伸过去让你打,现在变成媳妇儿更得宝贝着。来吧,你想打哪老公替你打,绝对十成力不太讨价还价。”
“滚蛋吧你。”傅涵抿着嘴把他松开了,靠着兰休的肩膀缓缓合上了眼。
如果每晚都能这样相拥而眠该多好。
晚上格雷来给傅涵换药的时候吓了一跳,赶忙放下药箱问兰休“他身上的绷带怎么都给解开了?”这要感染了可不是小事。
此话一出,两人都是面色一红,躲闪的目光让格雷一下就看出了猫腻。
本来应该秒懂的事情,他那个榆木脑袋楞是十分缓慢的转了大半天从依稀分析出事情的前因后果。低下头,脸上也跟着一点点变了颜色。
“咳,你们俩也太……”太让人嫉妒了。
不过爽完之后有些事情还是要注意的,比如消毒这件事就马虎不得。
格雷提醒兰休,“尤其是你,多注意点卫生,别手上带着什么细菌再把傅涵感染了。他身上的皮肤大面积缺失,机体免疫力很差,你在接触他之前先用消毒剂把手仔细洗洗,不然直接用灭菌灯照照也行。”
等给傅涵换完绷带后,又忍不住提醒他俩,“这次刚换完药得吸收几天,可别再拆开了。”
在兰休家坐了一会,格雷总感觉今晚自己格外的像电灯泡,兰休也是个没脸没皮不知道害臊的,当着他的面就亲了傅涵好几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他都看到好几次了。
后来格雷终于明白了,兰休这个老混蛋是在故意赶着他走呢。
格雷背上药箱往外走,被外头的冷风一吹,忽然有种被卸磨杀驴的悲凉。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一方面是感叹他们两口子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傅涵就感染上了这种病,而且情况也恶化的越来越快。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兰休又会怎么办?
另一方面他也是替自己悲哀,他们俩都如胶似漆合二为一了,自己这边却连牵个手都费劲,每次自己稍微有点靠近的意向,周筠轩就会找各种理由推辞。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次数多起来之后格雷也忍不住怀疑,莫非周筠轩压根就不喜欢他?
可是既然不喜欢当初干嘛要跟他告白?
关于这点兰休也提醒过他,说周筠轩心机深沉,叫自己多提防点,别最后再把自己搭进去了。这话格雷也不是全当了耳旁风,这么多年相处兰休什么样的人格雷再清楚不过。至于周筠轩是黑是白他心里就没底了。
可一想到周筠轩沉默的样子,格雷不由自主的产生怜惜,他很清楚,往往越沉默的人其实内心越渴望跟人交流,傅涵也说曾经的周筠轩并不是这样的,他开朗,也很健谈,是人际交往中的佼佼者,所以到底是什么让他变成了现在封闭自我的样子……
因为格雷医生的反复叮嘱,傅涵平躺在床上一晚上都没敢翻身,生怕自己动作幅度太大把绷带碰掉了,还得麻烦他再来一趟。
僵硬的睡姿就导致他睡眠了半个晚上,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
“傅涵?”兰休在他耳畔突然叫了一声。
傅涵困得不行,不想搭理他。
兰休又叫了一声,傅涵更心烦了,怎么这点眼力见都没有,不想起床还看不出来吗?
没等他发火呢,就感觉几滴温热的水落在了颧骨上,无声无息的,顺着脸颊的弧度滑到了耳后的发丝中。
兰休抱着傅涵的身体,搂在怀里开始压抑的哭起来,这把傅涵吓得赶紧正开眼,搂住了兰休的脖子,“怎么了你,我就是太困了不想动弹,没死。”
傅涵搂住兰休的脖子一点点坐起身,抹掉了他脸上的泪水,忽然笑起来,“以前都是我哭你帮我擦眼泪,没想到也有我帮你的一天,风水轮流转啊兰休军长。”
兰休单手捂住脸,大概是也觉得自己有点丢人了,埋着头半天也不说话。
没一会就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响,兰休以为是傅涵要下床,赶紧抹了把脸抬起头,怕傅涵自己行动不便再发生什么意外,没想到直起脖子,却看傅涵的脸就悬在与他五厘米左右的地方,双眼空洞,目光呆滞,脖子微微前屈,动作也有点僵硬。
兰休很快察觉到哪里不正常。
不等傅涵行动,他就扑上去按住了对方的手腕,双手扣在头顶,反压在被子上。
被压住的傅涵立刻张大嘴巴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晚上格雷来的时候就看傅涵已经被捆在了床上,兰休用小勺子给他喂糖水,被傅涵挣扎着一头就把盛糖水的碗撞翻在地面上。
看兰休捡起地上的勺子打算去后面再冲一碗,格雷放下药箱,过去拉住他,“这应该是到第六阶段了,糖水也消化不了,或者该说是机体不耐受,他现在接受不了任何有机物。”
“那怎么办?”兰休紧紧攥着手里的勺子看向他。
格雷被他这目光盯得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我是跟你透个底,叫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你吓唬我干嘛。”
估计兰休自己也没意识到他现在的表情有多可怕,他抓着格雷的胳膊摇头,“我不吓唬你,不能接受任何有机物,那输液呢?”
“输液得停了。”
“停了?”
兰休抓着格雷的手不自觉的收紧,把对方攥得诶呦一声,格雷赶紧甩开兰休的魔爪。
撸起袖子一看,手腕上红了一圈,格雷指着那圈痕迹啧啧两声“还不吓唬我,我看再待一会你都能把我剁吧剁吧扔锅里煮了。你生气我有什么办法,第六阶段就是感染末期,身体的吸收系统高度退化,不能接收任何外来的有机物,如果强行输入,只会让机体产生排异反应,加速死亡。”
话说到这,已经不能更明白了,到了第六阶段只有等死的份。不是腐烂而死,就是被活活饿死。
无论那种都是生不如死。
兰休看着床上还在挣扎的傅涵,手里的勺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连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如果到了第六阶段,还有多少天的寿命?”
“九天。”格雷没告诉他,这已经是最多的情况。
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傅涵的意识才稍微清醒了点,看着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还有床单上的抓痕,就算兰休不说他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
他看着兰休疲惫的神色,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问“有西瓜吗?我突然想吃了。”
兰休听到他开口说话,惊喜的走过去,伸出手摸了摸傅涵的脸,指尖都在打颤,“你现在暂时还不能……”
傅涵打断他,“我只想想在尝一下西瓜的味道。”他对上兰休不安的表情笑了笑,“放心我不咽,嚼一嚼就吐了好不好?”
两人对视了片刻,兰休先把绑住他的绳子解开了,给他揉了揉被勒出瘀痕的手腕。
“院子里有几棵西瓜藤,前天泼水的时候我看南墙那边好像有两个小西瓜,你等着我去找找。”
等兰休出去了,傅涵也穿鞋走下了床,他走到厨房,从橱柜里翻出一把菜刀,看着已经有些生锈了,用手指间摸了摸刀刃,一点都不快。
扔掉菜刀,傅涵弯腰又在上面的刀架上找,记得那天兰休切柠檬的时候,用过一次的水果刀哪去了。
傅涵蹲着身子,终于在碗柜里发现了,拿出来刚站起身,就看门口那边立着一道影子,兰休靠在门框上好像用这个姿势已经看了他许久。
手里的水果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颠起了两个个。
“你……”傅涵往后退了两步。
兰休走过来,非但没有对傅涵发火,反而笑了,“想死是不是?打算的挺好啊。你死了到是痛快了轻松了,我怎么办!”
他把地上那把水果刀捡起来,塞到傅涵手里,帮着他往脖子上比划,“来啊,往下扎啊,不是想死吗?动手啊,一刀下去得了,然后我也跟你一起走,也省得他妈没日没夜提心吊胆了!”
“对不起……”傅涵不知道筱黑用水果刀把脖子扎穿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不过现在兰休内心的痛苦,已经让他招架不住了。
最后那把水果刀又掉在地上,再也没有人去捡起它。
有时候死很简单,反而活着才是最难的。现在谁能告诉他,要怎么样才能活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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