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相信,苏凡瑜这个人,可能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恶劣。
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相信,他或许真的做了比他想象中更差劲的事——这件事,本来,就是他欠苏凡瑜一个道歉。
“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舆论从来不是善良的东西,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我们要掌握主动权,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更何况这里面还有盛寅那边掺和……”
齐卫东半点都听不进电话那头的长篇大论。
两种截然相反的观点一直激烈地撕扯着他的大脑,让他一会儿觉得苏凡瑜在整件事中是个彻头彻尾无辜的受害者,一会儿又觉得王檀作为苏凡瑜的下属理所当然会包庇他的错误,何况那个时候他还没来千金,说不定并不了解实情。
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他挣扎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如果是苏凡瑜做的,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能够获得钱财吗?不。他并没有拿照片威胁他给钱,如果是他找的狗仔的话,反而还需要倒贴不少。像他这么抠门精明的商人,会做这样不划算的生意吗?
他能够获得资源吗?不。虽然借着明星热度“火”了一把,但是他并非是依靠人气吃饭的艺人,圈里也不会因为有传言说他包养了大明星而更买他的账。
他能够……
他绞尽脑汁思索,甚至咬起了指甲——想不到这件事对苏凡瑜的益处,让他焦虑极了。
他努力地翻找记忆,试图从中发现些端倪。
他想起当时除了包养传闻外,还有不少营销号说苏凡瑜爬上他的床是想拯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公司,也有说苏凡瑜是用了手段才和他上床的,因为他以前的床伴个个都是金光闪闪的明星艺人,从没有过如此灰头土脸的素人。他想起他的粉丝们虽不相信他们有交集,却又矛盾地疯狂攻击苏凡瑜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唯独,他想不起苏凡瑜做过什么。
但是当年的他并不愿意开动他精贵的大脑去思考这些,毫不在意地、随随便便地全盘接受了忻阁荒唐的说辞。
因为他不在乎。不在乎事实,也不在乎这个人。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如坐针毡。
“……小东,小东,你在听吗?嗯是什么意思?”
齐卫东回神,“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那个能扒出你和易冉、苏凡瑜是同学的视频虽然是盛寅经纪人翻出来的,想借你炒作,但又能用来澄清你和苏凡瑜的关系,问你打算怎么处理。盛寅经纪人是答应了不会再用这个营销,但如果我们自己把这拿出来说,难保他或者其他有心人不会用这事儿再作文章。”
“你看着办吧,你是专业的,”齐卫东心里乱得很,随口道,说完才反应过来,又咂咂嘴,“盛寅?怎么哪儿都有他?”
王檀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这和他当时以为这次的事是节目组手笔的时候大相径庭,简直淡定地有些不正常。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齐卫东便继续道,“这种东西不就是齐锦台一句话的事儿嘛,他又不是不要他了,何必每次都搞这种不三不四的手段。”
话虽说的不好听,但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正因为如此,盛寅还真不一定是为了资源去的。王檀心道。
他以前听齐卫东提过几句盛寅和齐锦台的事,自己也私下做过一些功课,除了“贵圈真乱”以外,并不能找到更合适的词来评论齐锦台和盛寅之间的关系。
按照盛寅的圈内地位和齐锦台现在对他的态度,如果这件事是盛寅自己授意的,他这个样子,与其说是冲着什么飞行嘉宾这种蚊子肉一般的资源来的,倒不如说更像是想报复齐锦台当年让他和齐卫东在一起的决定。
——包养这类事,王檀在圈子里实在没少碰到,逢场作戏久了就假戏真做、一往情深的明星他也不是没见过,而盛寅又太像是其中之一。
所以他忍不住提前在心里替盛寅感到惋惜。
虽说齐锦台比起其他人来说算是厚道也“长情”的了,可若是盛寅用这种方法去试探金主对自己的感情,怕是如同在悬崖上走钢丝一般危险。
看过那么多的前车之鉴,王檀深知一个道理,如果包养对象对金主存了私情,那么两个人的关系就快掰了。因为包养对象若想要钱,容易,若想要其他,难如登天。
毕竟这有钱人,往往都是钱越多,心越少的。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不会贸然把这种不负责任的猜测说出来,所以他只是道,“我发现你小子很双标啊,以为是公司营销的时候气势汹汹的,知道是盛寅又偃旗息鼓了。公司到底哪里得罪你、对不起你?”
齐卫东一时没答上来,刚好听到了电话那头有些他很熟悉的声响,便顾左右而言他,“你在哪里?我怎么听到了《三文鱼历史研究》的声音。”
“什么东西的声音?”王檀被齐卫东口中的奇奇怪怪的名字逗得差点笑出来。
“《三文鱼历史研究》。”齐卫东耐心重复道,“小时的一部短片,很好看的,就是没什么人知道,你怎么会看这个?你在哪儿?”
王檀此时身处公司,周围灯火通明,几个会议室统统满客——李莉华和她的手下正商讨着公关对策;赖黎带着几个人正蹲守第一期节目上线;罗盖接到了一些品牌对于易冉的合作咨询,正和销售们商讨对外资料与话术;还有……
回头看了眼离他最近、没有关死的会议室大门,王檀答道,“内容策划那边在开选题会。这期组完队,下周就该开始有比赛任务了,第一期主题好像定了是偶像什么的。他们里面正在放的,应该是和再下一期比赛题目有关的片子吧。”
“那是小时拍的,你们问他要授权了吗?”齐卫东道。
王檀听他语气严肃,反应了一下,谨慎道,“现在还不知道他们要用这个片子做什么,如果要放在节目里作为商用的话,肯定是会申请授权的。”
“檀哥,”齐卫东仍是不放心,嘱咐道,“小时是个单纯的创作者,很多商业上的事,你这边能帮忙盯着就尽量多出些力吧。”
王檀心道你家小时可牛逼了,砸锅卖铁也能把这公司撑到现在,还需要我盯?
嘴上还是答应了下来。
这章就不分上下发了,不知道太长会不会影响阅读体验之后的章节我看每一章的具体情况再决定怎么发吧~
第38章
《三文鱼历史研究》
《三文鱼历史研究》是苏凡瑜的一部寓言短片,讲述的是一个关于人造三文鱼是如何成为猪肉的故事。
历史学家来到学校附近的小餐厅吃饭。
坐在他隔壁桌的学生情侣点了一份香煎三文鱼后,其中一人对另一人开玩笑道,“你知道吗?其实三文鱼不是长在猪身上的,而是长在一种鱼身上的,要不然为什么名字里有鱼呢?”
另一人听此言论很是不屑,“老婆饼里有老婆吗?你的生物课老师会被你气死吧。三文鱼最早是猪背脊上的一块肉,因为改刀后的样子与鱼很相似,便被称为三文鱼。”
一旁,小餐厅角落的电视上正放着新闻:“人造肉技术是由乌托邦公司在20XX年开发的革命性技术,它的出现,彻底改变了动物的生存环境,也让肉食与血腥的杀戮彻底断绝了关系。很难想象,大家现在常见的里脊肉、三文鱼、肋排等,在以前,都是人类通过养殖、屠宰家猪获得的……”
三文鱼很快做好,由老板亲自端给了隔壁桌。
“这家的三文鱼做得特别好吃,外面怎么都吃不到这个味道呢。”
老板听了夸奖,只是淡淡一笑,“谢谢。”
“有什么可以透露的秘方吗?”
“唔……”老板思索了一下,“其实有很多人来问,但是没有信我的话。其实,三文鱼是一种鱼肉,所以相比爆炒,更适合油煎。”
和其他人一样,这对小情侣也没有相信,但正巧听到的历史学家陷入了思考。
吃完饭,历史学家拉住老板,问,“您为什么说三文鱼是一种鱼呢?”
老板起先很警惕,待历史学家说明身份后,才叹了口气,起身将店门锁上,回头道,“我的家族,祖上是美食家出身。”
这是一个很不乌托邦的故事。
几十年前,乌托邦公司刚成立不久,生产出的第一个产品三文鱼一经问世,便很快因为其色形味肖似真肉而打开了销路。
公司市场部门为了更好地推广产品,找到了餐厅老板的祖辈美食家先生,想让他写一篇产品的推文。美食家尝了一下产品,表示可以做推广,但是会如实地陈述他尝到的事实——“鱼肉有腥味。”
“我们的产品是绝对不含三甲胺的,所以不可能有腥味,您尝错了吧。”公司这样解释。
美食家只相信自己的舌头,依旧固执己见。
由于两边意见不一,合作最终泡了汤。但美食家同意了不在网络上发布任何关于产品的评价。
不久后,他偶然看到了一个同行的讣告,死亡原因是“突发性器官衰竭”。他想着去那人的社交账号下留言哀悼,却在无意中看到了他曾经发表的一条关于乌托邦三文鱼的吐槽——
对于爱吃三文鱼的人来说,可能吃不出来,但产品是真的有腥味。
美食家心里一紧,直觉他的死与这条留言,或者说乌托邦公司有关,便有心留意这样的消息。
功夫不负有心人,短短几个月,他竟发现了数起类似死亡事件的发生,但没有一件有警察介入调查,就算有人感到蹊跷,也只会猜测这些人的死亡是由于生活作息不规律导致的。
极度惊恐之下,他没有把这个猜想告诉任何人,将秘密带进了坟墓,只在日记里小心地写道,“食材:乌托邦三文鱼,处理方式:常规鱼类烹煮操作,由于腥味较淡,可减少料酒用量。”
历史学家看了店家递来的日记本,非常惊叹,回家后搜集了一些资料,以做学术为由,去了乌托邦公司。
在乌托邦的史料馆里,历史学家听完讲解员骄傲地向他解释公司是如何重新定义肉食后,问道,“20XX年,乌托邦三文鱼肉被科学定义为非鱼肉类,是这样的吗?”
讲解员点点头,“是的教授,因为当时的民众对于乌托邦三文鱼这样的人造肉类有很大的误解,所以我们……”
“这个误解指的是什么?”历史学家打断道。
“误解乌托邦三文鱼是一种鱼肉。”
“那么你们又是如何给自己正名的呢?”
“鱼类因为含有三甲胺,所以有腥味,而乌托邦三文鱼是没有的。”
“这……”历史学家觉得逻辑稍有牵强,不太信服,心里疑虑更深。
史料馆门可罗雀,只有历史学家这一个访客。不远处,听到他们对话的年迈讲解员在这时走了过来,对年轻的讲解员道,“我来讲解吧,你可以休息一下。”
待年轻讲解员走后,老讲解员对历史学家说,“我可以告诉您一些秘密,但前提是,您不能公开这个秘密。”
历史学家点点头,郑重承诺绝不说出去。
“当年,公司的三文鱼销量停滞。”老讲解员娓娓道来,“高层在做了市场研究后觉得,鱼肉的受众太过于狭窄,便希望进驻到猪肉市场。
但猪肉市场中本就有一些既有的人造肉公司,而乌托邦自己的猪肉研发工艺又一直突破不了瓶颈,于是他们便花了大价钱洗脑大众,告诉消费者们,乌托邦三文鱼和猪肉是极相似的可替代品,没有腥味,还比猪肉营养价值更高。
这么做了几十年后,又买通了一个科研组织,出了一个证明,说三文鱼就是猪肉,这才有了现在‘三文鱼是猪背脊上的肉’的所谓常识。”
历史学家听完后叹了口气,“这是多么具有研究与纪录价值的事啊,但我答应过你会保密,就一定不食言。”
回家后,他坐在书房,久久不能平静,最终在纸上写道,“好的是,这只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坏的是,这只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故事到这里便结束了。
苏凡瑜并没有在公司公开过自己生不逢时的马甲,知道真相的只有郑松柏、王檀这些经手过他作品交易的人。但因为前不久齐卫东在办公室里嚷嚷过这个名字的缘故,策划组出于八卦的心态去找了些片子来看,恰巧便用上了。
“三文鱼因为乌托邦公司而从鱼肉变成了猪肉,偶像是否也会因为经纪公司而在公众眼里变得面目全非?”盛亚封手下的一个策划道,“偶像的形象是如何产生的?公司的包装与粉丝、路人的解读又分别在其中起到了怎样的作用?紧接着上一期的’如何定义偶像’,我们希望探讨偶像形象的问题,还原那些被曲解的真相,解放那些被扭曲、禁锢的偶像……”
不管有没有掉马甲,苏凡瑜都无意跳出来站在创作者的立场上解释自己的创作初衷,因为他很清楚,创作一旦完成,后面的故事就是观众的了。但是站在老板的角度,策划组过于明显的司马昭之心,依旧让他产生了一些久违的不满。
“如果你们想这样来洗白齐卫东,我完全不赞同。”
所谓盲人摸象
会议室里没有了脑洞大开的奇妙故事,取而代之的是苏凡瑜难得一见的严厉发言。
“我希望大家能够明白一个道理,齐卫东的问题,是不能光靠洗白解决的。这个节目,也不是以他为核心的。”
他想着刚才策划的发言,只觉得心口有一把火,灼得他又燥又疼——节目的三个嘉宾里,陆昊根本不是偶像,这个话题完全就是与他无关的,而高麟虽是偶像出身,却一直发展地稳稳当当,从没有过形象问题,更谈不上被曲解禁锢。
只有齐卫东。只有齐卫东和这个主题高度相关,又眼见可以从中获益。
盛亚封带的这支团队是他看着一路成长过来的,从最初的少不经事到现在的游刃有余,他们大小错误犯得不少,但一直很有自己的原则,曾经因为坚持内容决定权归属自己而得罪过明星,也因为不愿意偏移立场而谈崩过品牌合作,却还没有一次站队至此、偏心如斯。
这不是盛亚封团队的工作风格,也有失他们一贯的策划水平。苏凡瑜不愿意多想,但在这个档口,又不得不多想。
gu903();“我不知道是什么给了你们这样的错觉,觉得这个节目是为了给齐卫东洗白才做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