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彻留下柯然,过去和民警简单交代了一下现场的情况。看着民警已经接手了齐运达,女人和孩子也有人照应。
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准备回去就安慰柯然的袁彻,再回头就见柯然已经站在身后,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袁彻身体忍不住向后躲了躲。
柯然的脸色竟然从刚才的苍白变成布满红晕,眼角还有没有擦拭掉的泪痕,可脸上却挂着那种不羁的笑容,看上去心情非常好。
袁彻拍了拍胸脯对柯然这样戏剧性的表情变化佩服到家了:
“你真该去考个什么北影,演得真像。不知道还以为是你受刺激了呢!不过效果很好,齐运达直接呆了。就是下次能不能提前和我打声招呼?要不是我反应快,不就错过了?”
柯然回头看看后面被铐着手铐带过来的男人和那个偎在女人怀里已经止住哭声男孩,眼神一瞬间的迷茫再过头来茫然的神情已经消失了:
“好说,下次一定注意。”
袁彻瞪了他一眼转身下楼,他才想起来自己还在生柯然的气。
刚才一阵剧烈运动之后,袁彻身上的新伤旧伤都跟着凑热闹,此起彼伏地疼起来。
袁彻咬牙挺着,动作缓慢,才走了两级台阶,自己的手臂被搀了起来,转头就看见柯然笑的贼贼的样子看着他:
“干嘛?”此刻他要不是手在扶着楼梯扶手,一定拿着相机拍下这一瞬间,证明柯然主动接触他的事实。
可想想还是算了,还是成熟点,和这样的神经质计较有失身份。
“我看你胳膊腿活动起来都不自然,很疼吗?”柯然露出货真价实的关切。
袁彻眯着眼睛看着柯然:
“什么很疼?”袁彻明知故问,仔细盯着柯然的眼睛,试图发现里面有预谋的蛛丝马迹。
“说起来真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自己喝醉了身体会不听使唤,也可能是我在做梦,梦见自己变成李小龙。总之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你满身是伤委屈地趴在沙发上。我哪能鸠占鹊巢是不是?”
袁彻停在第三节楼梯上,嘴巴微张看着柯然,还是有点不能确定自己听到的话到底是不是从柯然嘴里说出来的。就在半个小时前他还装傻地好像自己完全被蒙在鼓里,现在又突然大方地承认。
袁彻一时有些转换不过来。更让他气闷的是,虽然他说话像是在道歉,可那口气和表情又完全和道歉不沾边,倒是有点对昨晚自己大获全胜感到沾沾自喜似的。
然后,柯然接下来的话马上验证了袁彻的猜测:“听说你在警队也是一等一的功夫高手。昨天你怎么会被我打的遍体鳞伤啊,也太逊了吧。”
“你在说什么?”袁彻咬着牙蹦出来这几个字,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他反手抓住柯然把他甩出去。
柯然的手刚离开,袁彻随即想起来这里是楼梯,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呼,脑子里是柯然被摔下楼梯的惨状。
可柯然像是早有防备,身体在短暂的失去平衡后快速接着冲力三两下跳着到了楼梯的底层,仰着头看着他,笑的更放肆了。
第52章欲言又止
袁彻沉着脸走下楼,彻底当柯然不存在。
如果可能,他真想当做从来没见过他。
他彻底明白过来,从头到尾柯然都是在玩反转游戏,他成了游戏的对手。
看着自己这样错愕的表情,柯然一定超爽。袁彻本就觉得以柯然的身家背景来刑警队就是一个不正常的决定。现在看,他不止是这个决定不正常,是整个人都不正常。
问题是,现在似乎只有他觉得柯然不正常,其他人都把柯然当成精英来看,如果他向队长汇报,搞不好还会落了一个嫉贤妒能的恶名。
更主要的,除了他的亲身感受和体验,他手里没有任何证据。
袁彻心里暗暗想着,他要多留心,要把柯然的反常的证据留下来,同时要装作若无其事,大度地放过柯然。不,应该说他要心平气和地和柯然较量一番,他倒要看看这个戏精能演到什么程度。
走出这幢楼围,观的人群还没有散去,三三两两地聊着这场惊险的现场直播。
民警带着齐运达离开的时候,有几个礼貌地和袁彻打着招呼。
围观群众中有明眼的看出来他们二人不是一般人,话锋一转又开始描述刚才在楼下隐约看见的制服齐运达的过程。就好像他们都在现场,目睹了全过程一样详尽。
听着这些揣测,袁彻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准备去钱大志家。
人群里的议论声一波一波地传开。被铐起来的齐运达,低垂着头,身上的力气似乎也被耗光了,拖着腿走到警车旁边,已经迈上去一条腿突然停了下来。
还没等民警问他怎么了,刚才已经浑身虚脱的人突然能量满格,挣脱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民警的手,左右开弓撞开了民警,夺路而出。
可他并不是跑向大门口,而是转回身来,直直奔向准备离开的袁彻。
这一阵骚动让围观群众惊呼着向后退去:
“他要跑,他要越狱吗?”
“他冲着警察去了,这是要报复啦!”
袁彻被惊动了,转头刚要看个究竟,眼前一花,刚才还在身后的柯然拉了他一把,整个人挡在他的前面,摆出要替他挡刀的架势。
可惜,柯然没有机会上演“舍身取义”,因为齐运达在距离他们一米远的地方自己站定了。
如果眼睛能说话,那此刻齐运达哭得红肿的眼睛里就像有千言万语,可嘴巴却被堵住了似的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徒然地从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音。他的眼睛里像是带着控诉、带着怨恨、带着不甘心直勾勾地看着袁彻他们,带着手铐的手抬起来指着前方,柯然和袁彻一前一后站着,也不知道他这一指是在指哪一个。
这时反应过来的民警已经追上来,一边一个按住齐运达:“你跑什么,跑的了吗你!”他们吆喝着再次把齐运达压回了车里。
袁彻很快反应过来,这齐运达像是有话说。他叫住了民警,三两步追上去:“我有话问他。麻烦等我几分钟?”
民警看了看周围的吃瓜群众,指了指警车:“你们到警车上说吧。”
袁彻点头“当然。这儿眼多口杂的。”
柯然和袁彻一左一右把齐运达夹在中间,两个民警一边一个站在门口。
坐在进车里,齐运达刚才那复杂的眼神被抽离了一般,只剩下一片死气沉沉。袁彻和柯然对望一眼,都觉得刚才这个男人是有话要说,可现在又放弃了。
是不知道该不该说,或者不知道怎么说?
他现在已经触犯了法律,这种挟持自己孩子,企图逼迫他们一起自杀的行为已经构成了绑架罪,只是这个男人的目的与众不同,一心想求死。
一个人活够了,要带着全家去死的案例不是没有,但大都不会像这样闹得满城风雨。齐运达今天的举动像是要告诉所有人他要死了。这个男人不像是单纯的活够了,倒像是被什么逼的不得不寻死。可在他内心深处一定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孩子是无辜的,老婆是无辜的。否则以他五大三粗的体格,真要痛下杀手把孩子扔下去,再捅死妻子可以说是分分钟的事,不会纠结这么久。
本以为他们坐上车,车门关上,齐运达就能说了,可等了一分钟他也没有在开口的意思,相反嘴唇紧闭像是生怕自己说话似的。
袁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地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齐运达嘴唇闭得更紧。
“你是在怕什么?所以不敢说?”
这个红眼睛男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脑袋一动不动僵硬的像是脖子被石化了。
“你要说的事,和你今天自杀有关吗?”
照旧男人没有反应。
问了三句话都换来沉默,袁彻皱着眉看着柯然,冲着他使了个眼色,这小子不是挺会套话的?这会儿能派上用场了。
柯然喜滋滋地收到袁彻的“命令”,懒散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像是突然全身放松了,疲惫不堪地打了个哈欠。
在袁彻忍不住要打断他的“睡前准备”时,柯然突然开口了:
“你要说的话和你女儿有关?”
袁彻不再追问后,齐运达本来紧绷的身体开始慢慢放松了下来,脸上悲伤的情绪更浓,像是陷进了一段悲伤的回忆中。
柯然的问题就在他刚刚放松后问了出来,像是他觉得没有危险了,刚把门欠了一条缝隙,透透气的时候突然被不速之客闯了进来,击中了他的痛处。
齐运达猛地转头看向柯然,所有试图隐藏的神情一瞬间完全暴露出来:惊吓、惶恐、不安、痛苦还有绝望。
背对着的袁彻看不到他的神情,可也能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微微的颤抖。柯然找到根源了。他再次暗示柯然继续,准备好刨根问底。
可下一秒,齐运达却切断了自己所有的线路似的,迅速把头低垂下来,身体缩紧,这次不但嘴巴紧闭,眼睛也闭得死死的,打定了主意一句话也不准备说了。
柯然摆了一个无奈的手势,自行开了车门下了车。
袁彻盯着齐运达好一会儿,确定这人此刻什么话也不会再说后,也下了车。
袁彻把车门关上,把车门边站着的民警叫到一边:
“这个齐运达,你们知道多少?”
民警为难地看了看车窗:
“在他女儿出事之前,他几乎和我们没有什么联系,是个五好公民。可自从他女儿出事后,他三天两头到所里报道,不是骚扰哪家孩子了,就是突然跑来告诉我们他女儿被害了。我们也为此调查了,她女儿确实死于自杀。现场还留着一封遗书。那孩子挺内向的,在出事前因为学习成绩下降老师经常找她谈话,还当中批评过她。你也知道,现在的孩子心理脆弱,也许是因此才想不开。遗书上倒是没有写原因,只是一番交代说让爸妈不要惦记她,让弟弟好好听话。看上去像是要出远门前的嘱咐。”
袁彻沉吟道:“刚才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不像是神志不清,臆想过度。这样,能不能麻烦你们再仔细了解一下这个齐运达的事儿,还有他女儿死前的一些细节。另外,小心看着点,我担心他又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真要在所里出了事到时候就说不清了。”
民警点点头:“知道,我们二十四小时盯着他。”
“最好能限制他的行动,非常时期非常对待。”袁彻交代完,拍了拍民警的肩膀,一副交托大任的样子。
民警会意,招呼其他人带走了齐运达。
袁彻目送警车离开,回头找柯然,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那几个围观的大妈们打成一片,坐在一处长椅上唠得正欢。
柯然本就长得俊俏,加上穿着可以算得上考究,一脸能融化整个冬天笑容,说话又不自觉地加了点糖,自然哄得大妈们乐呵呵的。
袁彻抱着膀子看着那边一团其乐融融,干脆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侧耳听着。
在一番媒婆似的打探和选秀一样的推销后,一个穿着黑花衣服的大妈总是能抢到发言权,此刻她正拉着柯然的手,近便的就像自己的子侄一样:
“你要说这人真没法看透,平时和和气气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发昏耍横的。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胆小如鼠。”
旁边被冷落了的黄色条纹衣服大妈忍不住打断她:
“胆小如鼠,你这词儿用的。你说谁啊?”
黑花大妈一脸不满:“去去去,我这也是念过书的人,别打岔。你忘了我跟你说上次碰到那个大志家的,我就跟我家鹦鹉说了句话,就给她吓得撒腿就跑。”
黄条纹大妈终于找到发言权:
“哦,她啊,可不,那女的每天堆在粉堆里,香味都能传到十万八千里。我每次见她都得躲老远。以前见她她下巴都能扬到天上去。你别说,他们一家子以前很少见着面的,出出入入都走地下。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了,总能见着他们。大前儿我看她迎面过来,寻思好歹是邻居,打个招呼吧,还没等我招呼呢,她一路小跑就跑没影了。穿着那么细的高跟鞋还能跑那么快,我都怕她崴脚。”
站在身后一个抱着狗,捞不着坐的大妈贴近了神秘兮兮地说:
“我跟你说,这家人偷偷摸摸的,说不定不是什么好人。我家阿斗平常对人挺和善吧,从来不乱叫。只要一看见他们家人就汪汪。不是说狗最通人性吗?准是他们做了什么缺德事儿,做贼心虚。我们阿斗闻出来缺德味儿了。”
黑花大妈四下看了看:“说起来,今儿怎么没见着那媳妇呢?不是潜逃了吧?小同志,你刚才问他们家的事儿,不是过来抓他们的吧?”
柯然笑的一脸真诚童叟无欺:“抓人哪能这么悠闲,我们是因为别的案子来了解一下情况,我看,您几位这眼观六路的,绝对可以开个情报局了。”
几个大妈立刻互相谦让起来,各个推说“哪有什么情报,就是张家长李家短的。”“情报搞不了,打听打听还行。”“呵呵,小伙子真会说话。”
柯然趁着大妈乐呵呵的空挡给袁彻递了一个眼神,袁彻眉毛挑了挑,每个动作都慢半拍地从兜里掏出手机,转身朝钱大志家走去。
第53章镂空的一本书
黑花大妈再次把话题扯到自己一个姑表三千里的“大龄”女孩身上:
“警察配医生,绝配,我给你留个电话,你要是有意思,就打电话,我帮你们安排见面。保证你见了就挪不开步。”
柯然眼见词穷了,手机铃声把他从“险境”中解救出来:
“喂?头,好,我马上去。”说完把手机比划了一下“您看,我们领导叫我了。这样,我知道您住这儿,等我有空,来找您细聊。”
“你净忽悠老太太。算了,年轻人的事儿也就看缘分。要是想问个什么,再来,我就住在五号楼201。”
钱大志家就住在五号楼。
袁彻都到钱大志楼下了,柯然才匆忙赶过来,一脸邀功的表情:
“钱大志一家最近确实很反常。怎么样?是不是有收获?”
“有,至少你未来媳妇有找落了。”袁彻冷嘲热讽地打压了一下柯然,才勉为其难地认同:
“看来这钱大志家最近遇到麻烦了。他们好像都在害怕躲避什么。难道有什么仇家找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