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盘膝坐在那里,任万千剑气穿体而过,不动不摇,甚至连心神都与外界隔绝,完全沉入在了那一方剑气的世界中。
每一缕剑气穿体,都能够让她的潜力更上一层,并磨砺她的体质,淬炼出无往不利的锋芒!
使得这少女整个人,便是一把锋芒毕露的神剑!
威武的中年人却没看那些剑气,只是看那少女的身影轮廓,喃喃道:“你都这么大了啊,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样了。”
他注视着少女,似乎从少女的身上,望见了昔年的洛阳城。
那一年,从洛阳城中走出了三个青年男女,闯荡江湖。
最后,他成了戍边北境的镇北王,另外两人一个成了当今皇帝。
当年那少女,则是上一代的隋国皇后。
他依稀从赵青羊的身上,看见了三十年前的那位红衣少女的影子。
也就在镇北王背手站在石壁前,看着少女背影,陷入往事沉思时。
老远处。
一老一中两个道士,远远地看着那里,不敢靠近。
二人便是如今天宗的最高辈分的黄粱和裘玉虎了。
裘玉虎老道捋须叹息:
“这王爷一心愧疚了十年,看刚才的样子,便能看出来他深感亏欠两个孩子,所以相见又不敢见。好在青羊全心筑基,无瑕外物,让他也能够不必直面昔日亲手送走的公主。”
黄粱道:“尽管当初奉皇命送出亲子,换取两国十年和平,让陆起十年心中难安,但不得不说,如梦生编纂《十国志》的时候,对陆起的评价中肯的紧。”
云梦生本是春秋文人,后入隋而仕,出任史官,受皇室之命,编纂春秋之《十国志》。
接续三国崩,而十国起的历史,至隋、唐并起,天下两分而结束。
自然,作为灭掉了春秋十国之最后一国,造成了现在隋、唐并立的兵神陆起,不能不大书以笔墨,甚至在《列传》一目中,专门起了《陆起列传》一篇。
其中对陆起的一生进行了详细的总结和分析,以单枪匹马出洛阳,至春秋乱战间从小兵而起,再至最后屠灭蜀国,完成了春秋战国期间,真正以一家之军灭国的传奇。
蜀国,是陆起领原本二十万狼骑而灭,一直从蜀南杀进了蜀中过度,杀破了蜀地天险。
那一年才三十五岁的陆起,亲手将蜀帝一枪钉死在了未央宫金匾之上。
这一切,都是陆起和他的二十万狼卒所为,当中未有南隋任何兵力加入。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睥睨天下的兵中圣者,却在老年,不得不承受皇帝之命,将自己亲子送去别国为质,无半点男子热血。
仿佛春秋时期的陆起和隋唐时期的陆起,根本就是两个人。
前一个是战无不胜的兵中战神,后者仿佛是一个懦夫。
这是十年前隋送质子往唐时,天下人对陆起的评价。
然而,云梦生却说:“陆起是天生的兵道天才,他的一生都是为战场而生,兵法二字在他手上得了神乎其神的演绎,然而,直是到了老年,他的兵法思想才真正的大成。”
“兵者之事,非一城一池之事,非是一军一战之事,而是一国一朝之事!”
“兵,为国而生。”
“仗,为国而打。”
到了老年的陆起,才真正将兵法军事的思想大成,明悟了战争的内核,其实就是两个国家国力的较量。
一时之胜败,仅仅是兵家小道。
仗一旦开打,便让对方亡国。
一打就能让天下一统,才是真正的兵家大道。
所以,兵法的思想到了最后,直接上升到了国家的高度。
十年前的隋唐两国。
陆起的二十万大军刚灭下了蜀国,自身却也只剩下五万残众,当时的隋朝上下兵力,不足十万。
而反观北唐,坐拥八十万虎狼之军,正欲南倾。
那时若生一战,结果当如何?
太简单不过的推演了。
隋必亡。
天下将被唐一统。
然而,或许是上天助隋,北唐当时竟有国体变动,上代李皇被囚,太子被杀,如今唐皇夺位而上。
北唐上下动荡,无法南下。
但南隋却也才刚灭一国,无有本事去咬北唐一口,那只会加速自己的灭亡,毕竟北唐国仍在,若生外患,必先攘外。
于是,就在两国无比默契的情况下,隋都送出隋皇唯一的公主,以换取和平。
北唐却仍不放心,又要了兵神陆起之子,才肯放心。
当时陆起为何要答应这样的决定,他岂非没痛苦煎熬,岂非心如铁石般甘愿送出亲子。
但他终究还是送出去了。
为何?
便是他明白,兵家战争的根本,在于国力的比拼。
当时若不顾一切一战,家国天下俱亡。
反之,以质子换取时间……
隋国变法。
十年来,南隋在这心仿佛长在了一起的君臣二人大力镇压下,完成了焕然一新的蜕变。
递交质子的第二年。
隋帝与丞相韩商议变法之纲。
奖改农耕工商,以富民。
改革军功法制,以强兵。
统一法令,举国从之。
如此方能大出天下!
然而,才是第一条施行起来,便如走蜀道,难若登天。
奖改农耕,在当时,立即涌现无数反对声音,多是富商员外一层。
可,次月,在镇北大军的征踏下,用数千颗的人头,如河般的鲜血换来了人人沉默和律令通行。
第三年。
丞相再度改革军功,由镇北军先改。
便是陆起麾下跟他冲锋了大小战役数百起的老兵老卒们,也生了哗变。
这时候,又是陆起。
他入军营铁血镇压,亲手斩了三百个跟随自己征战沙场的老部下头颅,才让法令顺利施展。
便是现在,隋国上下仍有太多恨不得喝陆起之血,啃韩子卿皮肉的人。
可事实是,隋国却在这十年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国力强了十倍不止。
若没有这十年间的韬光养晦,富国强兵,哪来的即使坐拥八十万虎骑得北唐,也不敢轻易下嘴的铮铮大隋!
如果说十年前隋唐一战,天下必属李家。
那么现在,则根本谁也无法断定。
这就是陆起这十年所做。
所以云梦生做《十国志》,专门为陆起做“陆起列传”,最后结尾用了一句:“之所谓将才者,曰儒将、曰大将、曰才将、曰战将……陆起之将才,千年之盛未之有也,可曰帅将。”
将者治兵,帅者治国也。
……
黄粱、裘玉虎两道人远远看着陆起在石壁前站了半个时辰。
终于。
这个让北唐无比忌惮,让南隋境内某些人同样也恨得咬牙切齿的王爷,转身走向了二人,沉声开口:“听说你家掌教要和东海剑客一战,为报答他接回两个孩子,让他回来看一看老子这一拳,本王与他便两清了。”
语落,还没等二人心惊。
陆起已经站立于山坡上,起手,抬掌,握拳……
顿时,青莲峰的天空上被阴云笼罩。
周围狂风大作。
二人衣衫猎猎,几乎看不清楚那山坡上的威武男子。
只在这一刻,那一拳印浩浩荡荡的若汪洋排下,拳印若实质凝视,将周围的空气气流都吞吸了进去。
一拳出。
轰!
滚滚涛涛。
远处一座小山,几乎倾塌,留下了一个数十丈大小的清晰拳印。
这一拳下,那小山周围空气炸鸣震荡,一圈圈的涟漪若狂浪般,涌向四面八方。
随即,在二人痴傻般的目光中,镇北王领兵下山,找儿子去了。
第47章丧事来客
两日后的青莲峰上。
黄粱远观云层,忽地目中一喜,“师兄回来了。”
他立即来至殿前。
不足三个呼吸,面容上尽是风尘之色的白眉真人从天上飘然降落,站在了剑道殿前。
“师兄,此去一见叶太白,结果如何?”黄粱立刻问道。
老掌教面容不变,背手道:“他,果然已经至那个境界了。”
黄粱面色微变。
那个境界,是……
他正欲开口再问详细内容。
白眉真人忽地察觉到了天宗之内,充斥着某种极其浩大阳刚的的意念,不由变色:“那武夫拆我们家房子了?!”
黄粱闻言差点呛住,赶紧道:“没有没有,顶多就是将发飙时,将山头踩得颤了颤,师兄你察觉到的那股沛然雄浑的阳刚拳意,乃是如此……”
他迅速将那一拳的详情道来。
“王爷说,等你见到那一拳,咱们帮他带回儿子的事儿,就两清了。”
白眉真人闻言,脸上升起肃穆,道:“那一拳在哪?”
十几个呼吸后。
二人来到了那座小山头边,注视着那山峰上的可怕拳印,宛若巨神一拳,让人望之生畏。
这一拳印太大了,足足十几丈,但其上的纹路,却清晰如画。
更为恐怖的是,不管是黄粱,还是境界更高一层的白眉真人,都在这一拳留在这里的浩瀚拳意下,感受到了如同老鼠见猫一样的惊悚,是那种天生的魂灵对大日阳刚的敬畏。
黄粱曾经以神念想要掠探这一拳,结果,刚一探出,便仿佛沦入了白茫茫的一片天地,如针刺般的火烧拳意,让他吓得当即不敢再探视这一石壁上留下的硕大拳印。
“留这一拳,恩情两消……”
白眉真人喃喃自语,“陆起,我承你恩重了。”
当初早就说话,他将两个孩子设法带回来,由陆起去向洛阳皇室说项,将青羊留在天宗拜师,这便是两清了。
结果,他上来青莲峰讨儿子的时候,还专门为自己留下了这一拳。
人们大多记得陆起是南隋镇北王,却忘了这个武夫和那大唐安如山一般,早就走出了武夫的新高度。
白眉真人注视向这一轮拳印。
随后,沉默少顷,道:“决战时我会带青羊一起去。”
黄粱似有明悟,道:“观战当世最强的两大剑者决斗,的确对青羊有很大帮助。”
赵青羊与李亭舟不同。
她生性锋芒毕露,又是紫贵命格,注定是红尘之人,所以见证各家剑道反而对她帮助极大。
“你回去吧,决战之前,我便在此枯坐了。”
说罢,白眉真人已经在这面山壁前盘坐了起来,将元神跳出,融入了这一拳印当中。
也就在白眉真人于山前观拳之时。
……
山下。
均州兰陵郡青河县。
本县最大的宗族世家周老太爷已经是死后三天了,当地民俗,死后三天,便是发丧于外的日子。
这一天,便见到小半个青河县都有披麻戴孝的人。
锣鼓哀乐、花圈,铺满了周府之外。
青河县周府是当今世上十大古老世家之一周家的一支小小分族,虽然远在小县城,但是却几乎占据了兰陵郡大半的绸缎生意。
周汉元生有一子二女。
大儿子周震南,三十岁就接过了周家生意,如今独当一面,在兰陵郡内是头脸不小的人物,
大女儿早年自缢,乃是一件丑闻,早就被人淡忘。
二女儿嫁于了前朝均州牧杨尚的儿子杨宁。
前朝蜀被隋所灭,均州牧杨尚亲自出门捧印,向陆起献降,保得了一个家族平安。
后来这些前朝遗臣虽然被罢黜,换上了隋朝的新鲜血液,然而有着前朝的底蕴积累,退下均州牧的杨家仍是均州境内的一个庞大家族。
并且因为前朝背景原因,庙堂之上已无他们去处,新隋之后,杨家便将家族中心放在了江湖武林之上,连带着早年专心学文的杨宁,也在后面练就了一身武功。
再不提周家在江湖上的交际关系,所以这次周汉元之丧事,来了兰陵郡内的大大小小有名姓的人物。
虽是仇杀,但周震南为尽孝道,仍是将周汉元的丧事办的极为浩大。
周府门中,除了四面八方前来吊唁的宾客之外,小城的百姓也有不少,周府门外摆开了流水宴,想要施以薄恩,压住乡民的口舌,不愿在背后嚼谈周父被仇杀的阴谋内幕。
周家一家十三口跪坐在灵堂前,他们另一郡的族兄来帮忙招待来宾。
哀乐恸人,周震南跪在灵堂内,虎目通红,三天了,还是没有接受这场变故。
这时候,忽听着周府门外传来女声痛哭,周震南立刻听出了是小妹的声音。
“姑爷到了!”
只见从门外进来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一个唇边续起黑须的三十多岁中年人,搀扶着已经痛哭失声的娇俏妇人。
正是周府的姑爷杨宁和周汉元的二女儿周茹。
进入灵堂后,周茹已经跪在灵位前失声痛哭不能起来。
杨宁一脸沉痛给岳父灵位上了柱香,随后拍了拍周震南的肩膀,道:“放心,岳父之仇,我必报。”
说罢,他长身走出了灵堂,走入了周府白事大院,沉声喝道:“诸位乡亲父老,今天我杨宁在此立誓,今后半生,不找到那杀死我岳父之人,我誓不罢休。”
顿时,周府大堂内一片击节赞叹。
江湖宾客俱都仗义发声:
“杨大侠一片孝心,那杀害周老先生的恶贼,天地不容。”
“天地昭昭,难容奸恶,那人绝逃不出公道。”
“谁不知道杨大侠武功震兰陵,那大恶人伏诛之日不远矣。”
便是连兰陵郡的官府都有捕头附声喝道:“诸位放心,我大隋律法,铁令昭彰,杀人偿命,周太公此案必破,杀人者也将受律法制裁,逃不过菜市口走一遭。”
然而,就在这一片声讨杀人恶贼的声音中。
陡然,一道令所有人都微愣,随后诧异,接着在大白天都生出冷汗的声音压过了众多人声。
灵堂内跪着的周震南和杨宁之妻更是浑身一颤,瞬间认出了:
gu903();“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