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罢晚饭,郑夫人听着外面的呼啸的风声,道:“要变天了,崇宁公主不知道会不会打算在这驿站停留一夜。”
似锦直接道:“应该不会。姑母,让丫鬟们收拾一下,等一会儿就要出发了。”
一则林岐的控制欲极强,他习惯按照计划行事,今日事今日毕,不喜欢拖拖拉拉;二则雨雪将至,林岐极有可能会旧病复发,早些赶回京城,也有好的大夫医治。
想到林岐的病,似锦不禁忧心忡忡,不知道乔夙收到她的信没有。
果真不到一盏茶工夫,公主府的人就来传话,让大家准备出发。
在马车中坐定之后,似锦掀开车帘往外看,却见一群青衣侍卫拥着林岐出来了。
林岐身上披着件深蓝斗篷,从驿站里出来,并没有认蹬上马,而是抬手把兜帽往前一扣,直接戴在了头上,然后上了崇宁公主的马车。
她这才放下心来。
风这么大,一直骑马的话,林岐的身子太单薄,怕是受不了。
因为在巩县驿站停留的一个时辰,似锦一行人到底没能在亥时赶到京城。
距离子时还有一刻钟的时候,他们终于赶到了崇宁公主的碧漪园别业。
似锦和郑夫人被安顿在了距离画堂春不远的听涛楼。
来京城的路上,似锦大半时间都依偎在郑夫人怀里睡觉,因此这会儿精神了起来,让丫鬟婆子都去歇着,只留下春剑素心和郑夫人的丫鬟小福小寿服侍。
郑夫人看着房里的紫檀雕花罗汉床、西洋金自鸣钟、水晶罩灯和各种精致摆件,道:“怪不得太子选妃,闺秀们都如此踊跃,皇家生活的确奢侈啊!”
似锦笑眯眯道:“姑母,还有更奢侈的呢!”
她先去后罩房看了看,确定有温泉池子,便来叫郑夫人过去:“姑母,咱们先去泡温泉解乏,这样的话睡觉更舒服。”
郑夫人也是好奇心强的人,便和似锦一起泡温泉去了。
夜里果真下起了雨。
雨声淅沥,并不算大。
似锦却醒了。
她侧身躺在床上,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想起了前世。
每次下雨下雪,她都会想起许凤鸣......
如今重活一世,得知真相,果真是五味陈杂。
似锦翻了个身,转念想起既然下雨了,林岐怕是不好受,定是疼得发抖,心里就难受起来,再也没了睡意,索性起来,坐在床边发呆。
春剑和素心都在似锦房内的榻上睡。
一路劳顿,她俩累得够呛,这会儿都睡得很香,春剑甚至还在扯着小呼噜。
似锦一想到林岐这会儿正受罪,心里就如同生了野草一般,手脚也似没处放,索性起身下了床。
因怕吵醒春剑素心,她摸黑穿了衣服,披散着长发去了明间,点亮烛台,端起茶壶倒了一盏凉茶,立在紫檀小几边端着茶盏慢慢喝着。
这时候外面雨声似乎夹杂着脚步声。
似锦侧耳倾听,断定脚步声是向这边走来的,便放下茶盏,走了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正是康嬷嬷,她手里提着气死风灯,另有一个丫鬟为她打着伞。
康嬷嬷原本举手要敲门,见门开了,似锦立在门后,先惊后喜:“周姑娘!”
似锦不待她开口,便道:“他的病又犯了?”
康嬷嬷眼睛湿润了,吸了吸鼻子,低声道:“疼得在床上缩成了一团,大夫开的药里有曼陀罗,他不肯服用,说服了这药会变傻。”
似锦心里也难受,道:“我这就过去。”
画堂春里静悄悄的,浓重的药味夹杂着凉阴阴的速水香弥漫在楼中。
似锦进了小楼,直奔屏风后。
拔步床床头小几上摆着一盏水晶灯,帐幔用玉钩挂了起来,林岐背对着似锦缩在床上,弓着身子缩成一团,青丝散在白绫软枕上,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骨节一粒粒突起,分明是瘦到了极点。
似锦这时候再清晰不过地意识到,许凤鸣就是林岐,林岐就是许凤鸣。
她在床边坐下,伸手抚着林岐的后颈,察觉到他身子在颤抖,一颗心似坠入冰水之中,刺刺麻麻地疼。
似锦深吸一口气,吩咐康嬷嬷:“把药拿过来。”
先止住疼再说。
林岐已经够聪明了,不用再聪明了。
前世的他,可是早早逼洪武帝禅位做了太上皇,让强势的许太后沉醉易学不再干政,令手握兵权割据一方的安国公府交还军权,阖家迁回京城,还施展雷霆手段镇压了镇南侯叛乱,令煊赫百年的镇南侯府一败涂地,子孙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
药碗送来之后,似锦冷静地吩咐道:“都退下吧!”
待众人都退下后,似锦一把把林岐抱了起来:“小凤凰,咱们喝药。”
康嬷嬷带着李青和李涵立在屏风外面,心里都惴惴不安。
他们知道周姑娘有法子让殿下服药,却都不知周姑娘究竟是怎么让殿下服药的。
一碗汤药灌下,似锦把空药碗放在了床前小几上,抱着林岐,让他趴在自己肩上,然后用手顺着他的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