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马车继续摇摇晃晃地走着,谢灵毓缓缓理了理略显凌乱的发丝,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战争就要开始了,灵毓加油,你能行!
由仪这边一路散漫走着,前头一个老妇人见她一身道袍、气韵悠远的样子忽地眼前一亮,一下铺了过来,痛哭道:“道长!您救救我女儿吧!”
“你女儿怎么了?”由仪忙拉了老妇人起来,问道。
老妇人哭道:“小、小女前些日子许了人,昨日出嫁,不想那女婿忽然去了!那人家非说是我女儿克死了姑爷,要让我女儿陪葬!”
“我朝从来不许活人殉葬,那人家好大的口气。”由仪细细打量她,见她白发松散,身上的衣裳倒是簇新的细棉布衣裙,偏偏分外的凌乱,整个人看起来都少了一股子精神气,此时抓着她的衣摆,就仿佛抓着救命稻草一般。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您引我去看看吧。”又问:“报给官府没有?”
老妇人也知道自己没有别的路可走了,离这儿最近的道观寺庙也有一二里路,等她去了再回来,只怕女儿人都没了。
此时抓着由仪这一棵稻草,想的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听由仪如此说,忙道:“我家老头子去报官了,可官府离得远,那家里也有钱有势的,回头指不定胡乱了事了!道长,您救救我女儿吧!”
由仪心中了然,随着老妇人去了她女儿夫家。
那人家此时正办着丧事,两口棺材一前一后放着,一大一小,一口是上等阴沉木的,细细地描绘着花纹,看起来极为好话,另一口棺材却颇为简薄。
大棺材里躺着个穿着整齐的男子,看着二十来岁,瘦的一把骨头,眼下发黑,纵然已经去了,从面相也能看出生前不是个好东西。
小棺材里躺着个同样穿着喜服的姑娘,头上戴着的凤冠不像是纯金的,却也颇为豪华,此时双目紧闭,却隐约有呼吸,想来是被人灌了药的。
见老妇人带着由仪进来,一个穿着素服的贵妇人狠狠道:“您女儿已经害了我儿,你还狡辩什么!”
老妇人红着脸跟她辩驳,由仪却瞄到一旁还有个穿着丧服的年轻人,和棺材里躺着的那个一样的长相,身形也很是消瘦。
她将一手背在身后掐算着,面色渐渐冷凝起来。
贵妇人正要命府内家丁将二人赶出去,却见由仪忽然开口,“偷天换日、以活人替长子结亲,然后又正大光明地令人活殉,这位夫人,好手段啊。”
贵妇人心中一紧,怒斥道:“你这道士,看着人模人样,嘴里也说不出两句好话!别在这儿乱攀附我,来人!快打她出去!”
老妇人已扑到棺材上哭着抱起了女儿,由仪扫了她一眼,信手自袖中取了一枚令牌出来高高举起,“我看今日谁敢动!”
烫金的“寒衣”二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跪着的那男子俨然认出了来历,忙扯着贵妇人道:“妈,这是寒衣卫的人。”
“我管他寒衣热衣的。”贵妇人怒道:“今儿进了这门,就别想出去!去把大门关上,来人,把这两个捆地窖里去!”
那男子分外焦急,但也应该是被贵妇人支配惯了的,下意识地就要去关门。
由仪信手一甩,男子一下被摔在了地上,周围的家丁也动弹不得。
贵妇人花容失色,一下抄起身边的盆子冲了过来,怒喝道:“你这妖道!休要动我儿!”
她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由仪看的出来。不过就这些功夫,由仪也完全不放在眼里。她信手捏住贵妇人的手臂,一脚将她踢在了地上,提着令牌怒道:“你违反大缙律法,以活人殉葬,等着坐牢吧!”
贵妇人恨恨看着那一块令牌,眼见一屋子人都打不过一个,也没什么侥幸心理了,本着自己不好、别人也别想好的心理,“呸”了一声,道:“今儿要不是碰上你,老娘也不至于栽了!不就是让她下去伺候我儿吗?给县令塞两个钱,哪有不了的?”
由仪对这个没大兴趣,放出神识看了看这府里,了然道:“怪不得你这宅子明明颇为豪华,却要建在这荒郊野岭上。原是家底儿不干净呀。”
贵妇人瞪大了眼睛,心道:怕不是早被寒衣卫盯上了。于是也咬死了不接这一茬,转头看了那仍然抱着女儿伤心的老妇人,恨恨道:“不就是个丫头片子,也值得你大费周章!我都说了事后给你五百两银子,足够你和你老头一辈子衣食无忧的了!偏你不同意!”
由仪翻了个白眼儿,随意倚着柱子等着官府的人来。
其实这局并不精妙,不过是大棺材里躺着的前些日子去世了,贵妇人就动了心思,用弟弟替哥哥,瞒天过海要给躺着那个寻一门八字相合的婚事在下头侍候。
本来也是不需要这样骗的,偏生十里八乡八字相合的就这一个,那女孩儿父母又是出了名的疼爱女儿,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
又想着那老夫妇会因为女儿克死姑爷而不好开口,便是出头了,给官府的人塞几个钱也可了事,到时候再说姑娘伤心过去跟着去了,也算瞒天过海。
偏生老妇人是个不管不顾的,知道自家女儿不是会轻生的人,就闹到了如今这样的场景。
由仪倏地睁开了眼睛,问贵妇人道:“你本可以先下手为强,让那丫头先去了,岂不就没有这些事儿了?”
“你懂什么。”贵妇人冷哼一声,“神姑说了,这必定得是活殉,还得收着时辰下葬,到了下头,那丫头才能对我儿顺从服侍。”
“那你就不怕丧失不请人上门引起别人的猜疑?”由仪挑了挑眉。
她前头说的话不好听,老妇人心中不大欢喜,但听到贵妇人后一句话,却又猛地松了口气,连道:“幸好、幸好。”
贵妇人冷哼道:“他们敢!一群乡野屁民,也敢猜疑我家?”
那边老妇人眼睛沁血地恨恨瞪了她一眼,一面对由仪急切道:“道长,道长,我女儿怎么不醒呢?”
由仪是见到老妇人百般唤醒女儿却不成功的,抬步走过去探了探脉,安抚道:“没什么,简单的蒙汗药罢了,药效过了就能醒了。”
又眯了眯眼,问道:“这家人给的婚事时间如此短暂,你们怎么会同意了?”
老妇人脸一红,羞恼道:“我们女儿都十八了,还没嫁出去,我和老头子心里着急!她是老来女,我们也盼着她有个好归宿……”
后头的话不必说了,由仪闭了闭眼,一道灵力甩出去点了众人的穴,自己扒拉了一个蒲团过来慢慢打坐调息。
官府的人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走个过场来的,偏生由仪摆了令牌出来,于是来的衙役忙忙回去报信,好久之后才见县令被晃得晕晕乎乎的下了轿子,对着由仪连连告罪,“下官实在不是上使驾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由仪没心思和他玩文字游戏,亮了令牌后指了指贵妇人,“谋算婚事,以活人殉葬。”指了指大棺材,“里头那人死了得有一段日子了,冰窖里存着,但是仵作也能看出端倪来。查查吧,这位夫人都招供了。”
说着,她又眯了眯眼,看了看那县令,压低了嗓音说:“我可盯着这案子,若是简简单单了事了,我是不依的!”
县令连连应声,点头哈腰把人送走了。
那头那姑娘也恢复了意识,老妇人夫妇带着女儿要跟着去县衙录供词,出来对着由仪千恩万谢,好话说了不少。
由仪不欲与他们多打交道,摆摆手,去了。
第103章问仙第八云暮仙师(妙玉)。
繁华热闹的街市,古朴典雅的茶楼,临街的包厢窗户开着,由仪倚着柱子看着街上热闹喧嚣的景象,随口道:“到不知秦大人如此清闲,还有时间邀我喝茶小聚。”
现任寒衣卫首领秦墨初轻轻叹了口气,一面为由仪添茶,一面道:“你是搭恭王府的马车入京的。恭王如今是陛下的心腹大患,他家的马车,我不敢不在意。”
“哦?”由仪微微挑了挑眉,轻嗤一声,“你确定是你们陛下忌惮恭王而不是嫉恨恭王。”
“恭王手握北疆二十万大军,陛下不敢不在意。”提及“陛下”二字,秦墨初神情隐约有了些细微的变化,却又很快恢复正常,“恭王府郡主是你的徒弟?如今渊国使者已经在过来的路上,是为了求娶缙朝公主。陛下不舍安公主远嫁,下令在宗室宗女之中挑选。恭王府郡主刨去其余的政治因素,从地位来说,确实是最合适的。毕竟当代郡主之中,大概不会有比恭王府郡主尊贵的了。”
由仪了然,心中暗道:种田、宅斗、官场、科学发展都有了,如今打天下也出来了,若是没被发现,那位可真是下的一手好棋。
她一手在桌案上轻轻敲着,随口道:“看阿毓她自己的吧,若是她不乐意,天王老子也奈何不了她。若是她乐意……怕是渊国皇室要遭殃了。”
由仪端着茶碗轻轻呷了口香茗,徐徐叹了口气,“我这徒弟,看着乖巧,实则对外人最是桀骜不驯,只怕缙、渊两国都要不好过了。”
秦墨初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我好歹是个寒衣卫首领,你在这里说这话,也不怕你和你那小徒弟有什么意外?”
“你说呢?”由仪同样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轻嗤一声,“如今在朝中的日子不好过吧?早和你说了,这种天子利刃的差事不好做,出些差错就是被猜疑、入狱、抄家一条龙,早些退下来,你不听吧?”
“陛下登基才几年?我怎么能退下来。”秦墨初叹了口气,一手下意识的攥紧了茶碗,难得显露出些无力来,“我只是没想到,陛下会猜疑我。”
“你早该想到的,从当年他想要纳我为妃,后来不成又开始日日烧香拜佛祈祷上天自身平安开始,就要知道他不是个明主。”
由仪说得轻描淡写,秦墨初听着却颇有感触。
他低声喃喃道:“我只是没想到、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他会猜疑你?”由仪挑了挑,轻嗤一声,“寒衣卫的令牌随手就能给人却无人提出异议,你前些年多大的风光啊?便是皇帝本身不猜疑,也会有人在他耳边吹风,直到他猜疑你。这就是官场,多冷血、多现实啊?”
秦墨初道:“你那块令牌是他示意的。”
“其他的呢?”由仪挑着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到他泄了口气,双手扶额道:“是我早年大意了。”
“行啦,趁早请辞收手,和你那位主子好好表表忠心,然后自己寻摸个安静地方吃斋抄经去。过两年他放下心了再买买惨,自然就有自由身了。”
看在他帮了自己不少忙的份上,由仪提点道:“你在他身边多少年了?怎么卖惨能买到他的心坎上,这种事情就不用我来教你了吧。”
秦墨初对着由仪正正经经一拱手,“多谢了。”
“这没什么,你这些年也帮了我不少。”由仪自桌上取了蜜饯来细细嚼着,随口道:“你要真想谢,就帮帮我那小徒弟。她可是所图不小。”
秦墨初道:“事成之后,我会将我的暗中势力传给她一部分。”
“没想到啊,咱们秦大人还有暗中势力呢?”由仪挑着眉,笑吟吟地打趣道。
秦墨初翻了个白眼儿,“手里不留点底牌我还怎么活?”
“好啦。”由仪随意用了半盏茶水,施施然起身,抚了抚衣衫上的褶皱,重新背上剑,臂挽拂尘,潇潇洒洒地离去了,“改日再见吧,时间再长便会引人猜忌了。”
秦墨初点了点头,目送着由仪一步步离去,直到人影再也不见。他回过身来坐在椅子上,伸着手,怔怔看着腕上一条红线穿着的铜板,好半晌,他仰了仰头,伸手在眉心种种捏着。
一声轻叹泯灭消散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秦墨初一人独坐,着一袭利落的黑色劲装的身影从后看着透出满满的寂寥来。
由仪寻了一家客栈落脚,潇潇洒洒地逛了半日的街。
晚膳在一家生意极好的羊肉小馆用的,店面收拾的整洁,一家四口经营着小小的店子,老板和大儿子在后厨忙碌,老板娘带着小儿子操持生意人丁往来。
由仪点了一个小吊汤锅,两只羊肉烤饼并一碟酱羊肉。
老板的手艺好,羊骨汤滋味浓郁,飘着青翠的葱花,引得人胃口大开。羊肉烤饼外皮酥脆馅料鲜香,毫无羊肉的腥膻味,且用料极为丰富,一口咬下去油水四溢,在这个平常百姓人家用盐用油都要小心翼翼的年代实在是很大手笔的。
当然价格也比外面寻常买的贵了两个铜板,也算是对得起这个用料了。
由仪晚膳用的心满意足,给老板娘留了一小块银子,想起晚上要去看望可怜的小徒弟,难得善心大开,叮嘱老板娘又给用油纸包了两个饼,又提了一小包下午逛街时买的桔红糕,轻功破风去了恭王府。
由仪的系统权限比谢灵毓高了不少,在同一个世界的情况下能够系统定位谢灵毓。
于是格局复杂、院落成群的恭王府在由仪眼中就不是阻碍了。
顺着定位,由仪轻轻松松混进了恭王府,入了谢灵毓的院子。
此时已入了夜,院子里静悄悄的。因入了冬,也没有婆子嬷嬷在外院守夜,屋子里只留了两个嬷嬷、两个侍女守夜,这也是谢灵毓的底线了。
此时这四个已经被点了睡穴昏睡在外间的炕上了,由仪顺顺利利地入了内室。
谢灵毓小姑娘正盘腿坐在炕上等待着由仪的到来,见她到了就欢欢喜喜地迎了上来,“师傅你可来了!”
由仪随手将两个捆在一起的油纸包扔了过去,谢灵毓鼻头微微一动,惊喜道:“羊肉饼!还有桔红糕,师傅你太好了!”
“怎么,恭王府没喂饱你?”看着谢灵毓虽然不失仪态却也颇为急切的样子,由仪疑惑道。
“别提了。”谢灵毓啃了一张饼下去,觉着肚子里微微有些垫底儿的了,方才倒了一杯茶水慢慢喝着,一面道:“那恭王妃的手段别提多Low了,就今儿在餐桌上,但凡我认认真真吃一口饭,恭王妃就能和我说四五句话。若是我不认真回应,一个不孝的大帽子就扣下来!晚上屋子里也没个吃食点心的,都想去系统商城里兑换了!”
她扯了帕子来擦了擦手上的油,方才扯着由仪的袖子撒娇诉苦,“师傅~”
由仪无奈,又道:“这法子虽然低级,却也有用不是?”
“那倒是,不过以恭王妃的手段,若不是恭王拿韩家有用,只怕真坐不稳这王妃的位子。”谢灵毓开始啃第二张饼,随口和由仪道。
gu903();由仪道:“恭王在北疆的军队全由王妃的亲兄统领训练,可知恭王对于韩家有多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