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天下平定,就有人拿这梅花在皇帝面前讨欢喜,于是宫中就植了满满一园子的梅花,也因生的特殊,又是在佛土上来的,开国皇帝便为它命名:琉璃净檀梅。
如今看来是足够俗气的了,但得体谅开国皇帝他老人家也没读过几本正经诗书,这样已经极好了。
这花就一直在宫中的御园内张着,偶有皇帝或妃子去赏花,或哪一时皇帝心情好了,再在此处宴请官员,竟也有人为它吟诗赋诵,传出了名声来。
甄家这两棵,还是当年的甄贵妃盛宠,在还是皇帝的太上皇面前声泪俱下地表示母亲一生操劳不已,于家中时常念叨宫中的梅花,如今竟然再不得见了。
皇帝于是千里迢迢地赏赐了两棵梅树来,在甄家的园子里养了两年,众多的银子砸下去,竟也恢复了过来,慢慢的,也发展出了二十来棵了。
甄家人一向以此为傲,年年赏梅宴办的最勤快,今年拖到年后才办一场,里头也有缘由。
——上年新帝南巡的时候便驾临甄家看过这梅花,还语焉不详地说了一句:“宫中之花竟不及此。”
甄应嘉如临大敌连召幕僚商讨对策和揣测新帝意思,飞鸽传书连连送往京中王府,最后皇帝竟然还有心思和近臣感叹:应嘉心思太过纤细,此乃妾妇之举。
所以这一位是个什么样的人由上就可以看出了,反正按由仪计算,甄家还能有个三五年的好日子,且让他们尽情过的去吧。
第80章宝钗第七薛家宝钗。
三月里,杏花微雨,桃花压枝。
人说,烟花三月下扬州,讲清风、细雨、斜柳、琼花,此四物俱全,乃江南一景。
扬州城郊有一处极有名的寺庙,名作:安元寺,方丈慧通、戒律慧园,都是当代高僧大能。
然而这寺庙里名号最响,也是最为神秘的却是二人的小师弟:慧泉,因他极擅推演先天之术,于相面佛法亦极为精通,当年在塞北讲经三日以平刀戈战乱,如此一举,天下闻名。
早年又曾在北方弘扬佛法,讲经足足一百七十七场,素白僧袍的少年人面如冠玉、气质温润,眉间一点红痣据说点着一身慧骨慧根,盘膝做于台上,便是一成的风景皆不如他。当年他师傅无音大师曾为他推演命格,最后只能长长一叹,成全了他的佛子之名。
不过这位早年少年意气风发过后便隐匿了起来,仿佛一下子消失在世间,若非每年初一还会开坛讲经,宫中也常有赏赐送往,只怕这位佛子就真要销声匿迹了。
人说这位是天生佛子,六根清净,不慕红尘声明。
对此,由仪只想说:去你的!
看着对面拈着念珠盘膝而坐的慧泉,由仪冷静地翻了个白眼,给自己添了一碗茶水,道:“行了,人都走了,就咱俩你还装什么装?”
慧泉倏地睁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双手合十道:“非也,非也。小僧昨日诵读经书偶有灵光,别有感受。”
“得了吧你,又熬夜看话本子了?”大家都太熟悉了,由仪张嘴就没给慧泉留面子,撕掉了他当代高僧的皮。
慧泉泄了气,道:“说罢祖宗,今日你来又是为了什么?”
“我就这样无事不登三宝殿?”由仪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他。
作为狐朋狗友,慧泉敏锐地觉察出不对来,连连白头:“没,没。”
由仪这才展了笑颜,徐徐道:“只是我近来夜观天象,偶有灵感,你说……我要不要告诉你?”
“要!要!”慧泉猛地蹦了起来,走到由仪身边扯着她的衣袖哀求道:“祖宗啊,你如今是无事一身轻了,我这还吃着管理局的饭呢!这任务卡了十几年了,再不完成,我这金字招牌可就砸了!”
由仪笑了:“你几时还有金字招牌了?”
“一直都有好么?自从你走了,我就是管理局的王牌!”慧泉挺了挺胸,很是骄傲。
由仪无奈,终于还是道:“你也别总一个地方待着了,换换心情出去走走,或者去上头溜达溜达,尝尝那位警幻仙姑的汤茶,品一品她那珍奇香料,万一就有感悟了呢?”
她这话说得意有所指,慧泉不是个蠢人,很快就有了思迅。
他兴高采烈地起身,狠狠地拍了一把由仪的肩膀,笑的放肆:“好姐姐,就知道你照顾我。等着,这一回的功德咱们两个对半分。你说我在这边待了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呢?”
说着他掐诀要走,忽然转身仔细端详了一下由仪的面容,笑容重新变得贱嗖嗖了起来:“嘿,姐,我看你这面相,最近桃花不错啊!”
由仪抬眸淡定地回望回去,笑容完美:“你知道,我的桃花一向不错。不像某人,光棍一打上万年。”
慧泉被戳到痛处,幽怨地看了由仪一眼,到底还是功德的吸引力比较大,甩甩袖子走了,
临了临了,留下一句:“我想着,干完这一票,也干脆学你,退下来吧。”
留着由仪坐在那微微愣怔一会,然后缓缓笑了。
“退下来好,不受人辖制,总是好的。”由仪垂头看着腕上一串沉香木念珠,低声喃喃道。
警幻这边莫名其妙地被人掀了老巢,把上千年的老家底闹到了玉帝面前,她看着那玉面小和尚,咬牙切齿地。
慧泉正欣喜于大批功德的进账,一面懊恼自己没早早想一想从前看过的那些红楼同人里的思路。早知道那位绛珠就是得天道偏爱者,林家也是累代积攒阴德,他还纠结什么呀,早早把警幻干掉不就好了吗?
由仪这边也不是一时兴起就找慧泉干掉警幻的,实在是警幻为了成全那一台戏用了太多的心思,甚至还把心思放到了由仪身上,惹得她不渝。本来由仪是打算自己处理掉警幻的,但是后来一推演,再想到慧泉的任务目标久久没有达成,她干脆就把这个机会推给了慧泉,毕竟她手头还是宽裕的,那些个功德对她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这日从山上下来,由仪也没坐轿,撑着伞带着几个贴身侍女慢慢走着,寻着人少的小道,也清幽安静,更难得的却是野趣景致。
“那头是什么东西叫唤呀。”忽然,朱颜转头看向前头的一块大石头,道:“我怎听有叫唤声。”
众人纷纷驻足,侧耳细听。曼兮道:“许是什么小动物,我听着声音低,分辨不出。”
随云拧着眉听了半晌,对由仪道:“这叫声嗷嗷呜咽的,倒也不同于旁的,怕是个狐狸什么的。”
由仪道:“去看看吧,是不是受伤了。”
朱颜于是兴高采烈地答应了,动身过去,不多时抱着只狐狸回来。那狐狸倒也不小,在朱颜怀里能抱着个满怀,却也绝对不算大,身上焦黑焦黑的,看起来像是雷劈出来的伤势。不过从显露出的几处,不难看出这从前也是个招人喜欢的大狐狸,没有伤势的尾巴上生着又细又软的雪白毛毛,又长又粗,看着便令人极为欢喜。
朱颜嘟囔着道:“这小狐狸许是不凑巧遇了天雷,这不,受伤了,叫声可怜着呢。”
又含着期许地看向由仪:“主子,不如咱们带回去,好歹养好了伤,也算一条命啊。”
由仪垂头看了看那小狐狸,那狐狸极应景地伸出前爪扯着由仪的袖子呜咽着祈求。由仪便笑了,抬手轻轻抚了抚狐狸焦黑的皮毛,看着它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透着祈求的样子,眉眼间显露出几分温柔来:“带回去吧,把这毛洗一洗、剪一剪,管和玉要些伤药给它涂上,在找个兽医给它看看。”
又对岁云道:“就养在我东边那间耳房里,让红袖过去照顾它。”
红袖是由仪屋里的小丫头,素来最是胆大心细,也喜欢这些个小动物,她确实是照顾这只小狐狸最好的人选。
岁云几个听了都很欢喜,纷纷点头应了。随云将狐狸抱进怀里,一行人继续往山下去。
回了薛府里,去见过薛夫人,回了持安苑,岁云几个忙服侍由仪沐浴、更衣过,又煮了一壶热茶,奉与由仪一碗,道:“外头下着雨,虽说不算太冷,但若不当心,也是要出事儿的。您快用一碗热茶,和玉去备驱寒汤了。”
由仪道:“岁云心细,听你的。”
岁云含笑应了一声,转出去吩咐旁的事情。
那狐狸很快就被白芍柔音几个给打理干净了,一身焦黑的皮毛都被剪掉上了药,缠上了白纱布,唯有一条蓬松的大尾巴还潇潇洒洒地身后甩着,实在是滑稽极了。
由仪看着奇奇怪怪的狐狸,笑容中透出几分无奈来,抬手在狐狸的脑袋上轻轻抚了抚,手指一点,一股透着金色光泽的暖流就流入了狐狸的身体中,暗中滋养着小狐狸遍体鳞伤的身体和干涸并有旧伤的经脉。
能在雷劫上撑过来的妖怪不多,这一个能撑过来并碰到由仪面前也是缘分,又和了由仪的眼缘,自然就是能帮一把是一把了。
不过这对由仪而言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由仪一丁点的功德与灵力对这只狐狸而言都是如灵脂玉液一般的存在了
大佬牌出品的疗伤药,各类精怪,你值得拥有。
看着狐狸瞬间瞪大了的眼睛,由仪心头涌起些笑意来,她伸手轻轻勾着小狐狸的下巴,道:“怎么,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你家长辈没教导过你吗?”
狐狸仿佛愣住了,黑漆漆的眼睛瞪得溜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地用头碰一碰由仪的手,喉咙震动着发出几声低吟,十分温顺的样子。
由仪笑眯眯抚了抚厚厚的一层绷带纱布,问它:“你叫什么名字?”
云光。
狐狸嗷嗷两声,不过没修炼到那个程度,自然不能口吐人言。
由仪轻笑两声,一手抓着狐狸柔软蓬松的大尾巴轻轻抚摸两下,又给它顺了顺毛,道:“你要乖,不然我这里是不养闲人的。”妖当然也一样。
云光点了点头,答应了。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珠中透着认真与狐疑。
狐狸的疑惑,狐疑。
嗯,没有错误,完美。
由仪笑着放开了那条大尾巴,轻轻拍了拍手掌,那头一只通身雪白的猫儿噌一下窜了出来,扑进了由仪的怀里。
云光差点炸毛了,猫儿倒是不在意,柔柔顺顺地趴在由仪怀里,慢条斯理地舔着爪爪,眼角的余光撇过云光也透着慢慢的高傲与不屑,就像是出生高贵、血统纯正的正宫在看一个除了样貌一无是处的小妾。
以上,当然只是幺儿在围观时的感想。
第81章宝钗第八薛家宝钗。
屋外小雨淅淅沥沥下着,由仪卧在榻上,左拥右抱着,云光和小猫儿霜泠均依偎着她伏在榻上,由仪随手这么摸摸、那个揉揉,听着小动物喉咙里发出的呼噜呼噜的声音,嘴角的笑意不断。
红苕手头针线穿梭着速度飞快,朱颜岁云各一张矮桌跪坐着翻改账册,手边算盘被打的噼里啪啦的,合着雨声竟然别有一番意趣。
曼兮和岁云各自在安静角落里阖眸盘膝而坐,偶有声响动静,最先发觉的也是她们二人。
都说雨打芭蕉之声最是清雅绝伦,乃天下第一曼妙,胜过无数乐器歌喉。
由仪一根手指在云光生着短短绒毛的脖子上轻轻划过,微凉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捻了捻,落在云光的皮肉上,令他觉出了危险来。
由仪忽然挑了一抹仿佛含着嘲讽的浅笑出来,微微眯眼,“话本子里总说那狐妖化人来给救命恩人报恩,最后那恩人定然金榜题名为官作宰,娶了贵族出身的娇妻,那狐狸便是美妾,二人共同为恩人生儿育女,最后一家和美。岁云你说,何其可笑?”
岁云正住了笔,将一炉岁柏香燃起,闻此语笑道:“这话本子都是那些个落第酸人写出来自娱自乐的,也不想想哪个大家族出身的贵女能看上已有妾室的穷书生。”又对由仪道:“近来雨下的频繁,奴婢给您燃些岁柏香,去去湿气。”
“南地天气无非如此,早该习惯了。”由仪将霜泠抱起在怀中,随口道:“等嫂子平安产子,咱们也可往北边儿走一遭。不过也得等明年开春儿了,北边的冬天也不好过啊。”
岁云道:“都说故土难离,可人还年轻着,怎么不念着出去走走呢?”又道:“后儿是那位贾大人的生辰,定然要请咱们家的,主子您看?”
“我是不爱动弹的,嫂子身子也不方便,去问问母亲,她要乐意就去,不乐意,那就打发人送个礼就是了。我是不乐意打理他的,为人心术不正,看着闹心。”由仪将霜泠高高举起,笑着玩闹着,一面随口与岁云道。
岁云应了,那头朱颜自账本子中抬起头来,道:“那位贾大人倒是京中荣府举荐的,也是长袖善舞,颇有能耐。只是咱们家到底和平常商户不同,也不需那般在意这富贵权势的。”
岁云闻言点头附和:“这话是理。”
由仪嗅着清雅浅淡又凛冽的香气,忽然长长舒了口气,道:“我困了,眯一会。”
众人忙应声,曼兮自柜中去了一条线毯给由仪搭上,闲杂人等退去,留着随云曼兮两个守在内室,朱颜、岁云与红苕则退到了一帘之隔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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